弯曲的河流

作者:余仁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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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李国栋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挂在墙上的分公司执照,想起了那次再去见那个分局长。那家伙竟一改当初的严肃,满脸堆笑,十分的殷勤,真是一副小人之相。不知肖丽找了什么人,使了什么招数,让他转变的如此之快。自打分公司注册的事儿办好了以后,他就总是在琢磨着如何能把它用起来。看着上边重重叠叠写了一堆的营业范围,其实哪一项真做起来也不容易。京城如此之大,可称得上商机无限了。仔细一想又让人感到纵是有无限商机,可却也不知从何做起。万事开头难呀,必须寻找到一个突破口,先要拿下一城之后方能站稳脚跟。可这突破口又在哪儿呢?这一阵子唐高盛又犯了病住进了医院,就是他在,也拿不了什么主意。这驻京办自来从没有搞过经营,没有太注重这方面的人际关系。要想搞业务就得从头做起,难啊。这几天和一些同学朋友聚了聚,了解了一下市场上的商机。眼下最吃香的买卖就是‘官倒’,紧俏物资能有门子批出条子来,一倒手就赚钱。还有人说如果有关系可以去做走私生意,更是一本万利。可这些买卖他李国栋做不来啊,他可不想搞那些投机倒把的违法东西,可想搞正经生意不容易呀。他也跑了几家公司,搞了些业务联络,但这都需要一些时间,不可能很快见效。
      又到了周末了,他已经三个星期没回家了。他看着放在办公桌上的全家福,儿子小宝端坐在中间笑的是那么甜蜜。还有爱人周李玲,微微地抿着嘴,那双闪闪发亮的会说话的眼睛就是她心灵的门。对他来说窗户只可以用来窥视,门是可以进去的。孩子微笑着好像是在说:爸爸,你好长时间没回家了,我都快想死你了。忽地想起下星期就到孩子四岁生日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呀,自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已经近十年啦。回首之余,心中不禁感慨,多少往事,此时又历历在目。
      最让他刻骨铭心的还是那一幕,当他攒了一肚子的话正要诉说的时候,不,应该说是他那从少年开始聚集的情感正要迸发的时候,眼前却变成了一片荒芜。就像突然走进一领茫茫的戈壁,犹如猛地坠入一个废弃的城孤。他不知如何唤回那迷失的世界,经常幻想着自己是活在梦中。他虽然变得很失落,但却没有完全地沮丧颓废,理智告诉他也许这并不是一切,也许这只是开头。因为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他丢失了什么,又在寻找着什么。好像他身边不见了的是他经常一起玩耍的伙伴,又好像是离去了一位平时很谈得来的朋友。但他明明能感受到他对她的依恋似乎难舍难分,可却又找不到更恰当的理由如何与她朝夕相顾。也许他需要的是当面的表白和倾诉,可时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可即使他站在她的面前的时候,所能感受到的都是她淳朴美丽的神形和活泼聪慧的气质,在他眼里她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完美。就好像是有些东西太珍贵了,让人只顾了欣赏,却不在意谁去拥有它了。怪就怪有些事情来的太突然吧,他可能还没有来得及做好准备。但他不会抱怨现实生活,因为他曾经拥有了一段美好的经历。尽管那时他对于生活的理解还很不深透,即使是现在也不能说他已经完全领悟了什么是生活的真谛。那时的他也只能凭借着直觉和想象去处理生活中所遇到的问题,然而这世上又真正有多少人能从始至终理智地面对人生呢?他听从了父母的劝说,拿着录取通知去读了研究生。从那以后,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灌注到了学业之中,虽然也遇到了不少优秀的女生,可他都没有考虑和她们做更进一步的交往。在男女感情的问题上,他似乎封闭了自己。也许是他不想再次面对这些情感的东西,也许是在他内心深处对肖丽依然是念念不忘。直到有一天,他的父母把周李玲推到了他的面前。
      周李玲是时任省委秘书长的周氏夫妇的领养女。周氏夫妇婚后一直没能生育,唐山大地震后领养了成为孤儿的小玲,改名叫周李玲。小玲九岁那年由于生病发烧治疗不及时,耳神经严重受损。后来虽经多方治疗但听力仍不及常人。周李玲从小聪明伶俐,喜欢画画,她大学美术系毕业后,在省城的一所小学当了美术老师。
      记得第一次见面是那年夏天的一个周末,本来他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去会女朋友的,以前也推掉了好几个。可这次说什么也没用,他妈明确地告诉他,这是周秘书长的女儿,坚持让他必须去见上一面,成与不成那就看缘分了。说是这么说,可从母亲的话里能听出,这一次她真的很认真。其实对于周氏夫妇他是再熟悉不过了,周伯伯曾是他爸爸的上司,而李阿姨和他舅舅是同学。只是为了方便李阿姨工作,他们一家一直住在省医院的宿舍。高中的时候还偶尔跟父母一起去周氏夫妇家串门,曾见过周李玲。那时她给他的印象就是个小丫头,生人面前不爱说话。
      说好了会面的地点是在公园的湖边,她今天要带几个学生去写生。在母亲的再三催促下,他才姗姗地去了公园。大城市无处不喧闹,到处是车人,唯有这公园里尚可见些山水亭台,竹绿柳荫。此时正值夏日,湖中荷花盛开,几条彩船飘荡在湖面上,湖畔绿草茵茵,岸柳成行,自然是‘风景这边独好’。
      他来到湖边,老远就看到那伸向湖心亭的大理石拱桥边有不少的人,那里是租船的渡口。而就在桥的斜对面的一棵高大的柳树下,正有一群人在作画。他走到近处,看见除了几个小学生在画素描,还有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正站在画板后边画油画。就在最外侧,亭亭玉立地站着一位姑娘也在专心地画着。只见她上身穿一件白色的短袖衫,下身是一条长长的黑绣花丝裙,赤着脚穿着一双黑色平底皮凉鞋。一条黝黑的长辫子留过了腰下,和那黑色裙子融为一体。他慢慢地走过去,悄悄地站在了她旁边。看着她时而目视远方,时而在画板上涂抹,或是在调色盘上勾兑颜色。眼前这片秀美的景致,渐渐地被她像投影一般惟妙惟肖地浓缩到了这张尺半见方的画布上。看着看着,他把目光从画板慢慢移到了她的脸上,从侧面看上去,他几乎找不到那个他曾经见过的小丫头的脸庞。也许那个小丫头从来就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印象,也许真是女大十八变,脱胎换骨,羽化成蝶。可他看着看着,却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就只是这半个脸竟让他想起了几年不见的肖丽。好像是那画画的姑娘此时感觉到了她身边站着的人心里的变化,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也只是一眼便又去专心于画了,可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眼,让李国栋感到有些惊讶。竟然脱口而出‘像,怎么这么像。’那眼睛和嘴巴都太像了!‘像什么?’那姑娘突然问道。他忙说‘噢像,画的真像。’听了这话那姑娘又专心画画了。这时他才注意到她的另一只耳朵上带着一只不太起眼的助听器。也许永远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虽然这西施美的标准自然是因人而异,但那一定是每个人心目中最美丽的那一张脸谱。许久,那姑娘又说道‘你就是李国栋吧?’‘啊啊,是我,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只看了我一眼就认出了我,我好像和小时候比起来也有很大变化吧,他心里疑惑。‘等一会儿,我这就画完了。’一会儿,她撂下画笔转过身来,又用搭在画架上的毛巾擦了擦手。这才大方地伸出手来‘你好!李国栋,我叫周李玲。’‘你好!你还能认出我来吗?’‘那里,是猜出来的,我们都变化很大不是吗?’他没有打断她的话,而是微笑着等她接着说。‘有不少人在一旁来看画的,可都没有像你这样呆得这么久,这么有耐心而且看的还挺认真。’他让她说中了心事,有点不好意思的了,脸上显出些许的尴尬。‘你从不四下张望,你又如何知道有什么人在你的身旁。’‘我能感觉到啊,每个人都各不相同。’‘哦?’难道她有特异功能,也许她的某个感官比一般人要灵,他心想。周丽玲只是微微一笑,并没吱声,好像是对他的疑惑避而不答。‘哎你怎么叫周李玲呐,这名字是谁给你起的呀?’见姑娘不说话了,李国栋似乎没话找话地问道,这个问题其实在他心里已经装了很久了。‘哦是我的养父,这说来话长了。我记得那天是在震后康复的医院里,我们很多伤员都被疏散到各地。我养母当时就是我接受治疗的那家医院的大夫。我前几天还在担心,就要出院了,因为我已经是孤儿只能回当时的收容所。可我不想一个人去收容所,害怕这样一个人孤独地活着,多想能像从前那样有个家呀。这天我养父和养母一起来了,我养父连比划带说地告诉我,玲玲,你看这里我最大我姓周,你阿姨姓李,排第二,你最小,从今以后你就叫周李玲吧。咱们三个组成一个新家庭,你愿意吗。我当时高兴的说不出话来,抱着我养母哭了。哎你看,真不好意思,这儿就只能站着说话了。’‘不不,没什么,这样站着挺好的。’他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让他觉得他好像又是在和肖丽一起说话。那天他和她在一起呆了半天,他还把旁边的冷饮摊儿的饮料连同冰桶一起拎了过来,请她和她的学生们喝。临分手的时候,周李玲把她作的那张画送给了他作为留念。那张画后来镶上了镜框现在就挂在卧室的墙上和他们的结婚照在一起。
      李国栋正想的出神,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咖啡杯子。他的目光移到了那咖啡杯子上,里边的咖啡已经喝尽,留下的残汁在洁白的杯底凝结成了一小片黑斑。咖啡,自打某一时刻起,他就不再喝茶了,改喝咖啡,而且是喝黑咖啡。这一切都是为了尝试一种新的体验,不仅仅是口感还有心灵。李国栋此时脑子里又闪出了另外一个俏丽的脸。她一度在他的眼前消失了十来年,他甚至已经把这张脸淡忘,或是已和另一张脸重叠在一起,融入了他的生活中。但如今这张脸又突然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惊喜又让他迷茫。时间真的是能改变一切,如今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李国栋,而她也不再是以前的肖丽。那一段时间的生活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久的梦,肖丽的出现才让他如梦方醒。可他有时又感到,他和肖丽在一起时就感觉好像是做梦一样,是个极为真实的梦,真实的不可思议。孰时身在梦境,孰时人是清醒,让他有时竟无心分辨。情愿醒着还是留在梦中,又让他无所适从。他真像是掉进一个巨大沼泽泥潭,举步维艰,环顾四周,竟看不到彼岸。这一段时间,肖丽时常打来电话,提醒他不要去市面上纷乱的地方。遇到了周末又会嘱咐他一定要回省城回家看望妻儿父母。可到了周末,他又总惦记着该去练功房,那里近些天来人去的不太多,他去了至少可以多一个人捧场,散场之后还可以陪她聊一聊。他就是这样,时而欣喜时而烦乱。欣喜时他会感到心旷神怡,烦乱时他竟然也坐立不安。幸亏还有瑜伽功,它竟成了安抚他心神的良药密方。每当他心神不宁的时候,一番功夫练下来,他的心情自会舒畅了许多,就像是忙忙绿绿了一天之后冲了一个热水澡,一切的疲惫烦恼都统统被洗掉。让他可以暂时解除心中的烦躁,缓解一下内心的困扰。也许是老天又给他开了一个玩笑,这一切也许将成为他永远无法化解的心病,无法释怀的忧愁。
      突然桌上的电话铃声作响,他一激灵,伸手抓起了电话。“喂,我说大白天的一个人躲在办公室在想什么好事呀?”电话里传来了一口的上海普通话。“啊,是常哥啊,你什么时候到的呀,也不给我提前打个招呼?”“哎,刚到刚到,这不是刚下了飞机就给你打电话了嘛?”“这回准备在京城呆几天呀?”“我来部里交年中报表,如果没什么问题明晚就赶回去。”“干嘛那么急呀,后天一早走也就是一个小时的事嘛。”“噢,怎么你又要拉我去喝酒呀,没问题,为了能和你老弟喝酒,哥哥我宁愿不走。说吧!这回去哪?”“你这会子在哪儿呀,我过去接你。”“刚到办事处,你过来吧我等你。”
      在京西的一家高档酒吧里,哥俩落了座。上来李国栋就是三杯纯双倍黑方,一副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样子。喝的常文强心里直纳闷“哎我说兄弟,今儿个这喝法,可有点不像你,老实说是不是又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没准哥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没有,咱哥们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呢,你来了兄弟我心里只有高兴,常哥你每次来咱不都这么喝酒么。来喝酒。”“好,不说拉倒,反正心里的不痛快吐出来最好,窝在心里可不大好受呀。”“哎常哥,这送个年中报表也要让你亲自跑一趟,直接寄给你们办事处,让他们送不就得了。你们头也真是的,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呀。”“这不是刚才你也见了财务司的那帮老爷们那个是省油的灯呦,不瞒兄弟你说,这不是每次报表不都想多报些开支吗,自然要费些口舌。我们的设备采购项目管理和你们施工项目不一样,你们是项目一定下来,咵一笔款子打过去,包干使用了。而我们的开□□都是要半年一核算的。这里边的事儿,还得我亲自来才能说的更清楚,办事处那帮家伙哪能做得来呀。再说了我不来,咱俩能坐到这儿喝酒啊,是不是啊?”李国栋看着眼前的常文强为了多搞一点钱如此的大费周章,想想自己一天到晚也是费尽心机琢磨着如何能开张。这人活在世上都是在为生计不停地操劳奔波,不禁叹道“哎这说来说去还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呀。”“哎,兄弟,你这话可就说差了。我们这些工作往大里说是为国家外经贸事业,往小里说那也是为了单位的小集体利益。至少也没那么庸俗吧?”“那你挣工资干什么,你要奖金干什么,还不都是为了养家糊口,为了这张嘴吗?”“嗯要是这么说也不过分,人活着他离不开这张嘴嘛。”“所以说人这一辈子确实很苦,忙来忙去多是为了一张嘴。难怪连曹操这样的人物也感叹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可是,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为财而亡,也还有为情而死的。我来的路上坐在飞机上无聊,看了份小报。那上边登了一片报道,说的是杭州一对痴情男女,相拥殉情投江自尽。留下遗书,说是在世不能做比翼鸟,去世也要为莲理枝。现代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读的让人十分感慨。”“这年头还能有如此的重情重义之人真是难能可贵呀,如今的年轻人谈恋爱就像打麻将牌,翻一张就扔一张啊。”“恋爱自由吗,倒也无可非议。”“哎常哥,你说要是一个已婚男人,又遇上了另一个心仪的女人,那应该怎么办才好啊。”“那还不简单,离了呗,这年头人们早不在乎什么婚姻关系,那不过是个小红本本。”“如此地抛弃结发之妻是不是很不道德呀?”“这个嘛,那要看为什么了。要是嫌贫爱富,喜新厌旧,那是‘陈世美’。即便如此,也只是归结为道德问题。可要是为了爱情,似乎又另当别论了。”“干嘛要似乎呀,难道这里面还有说不清楚的地方?”“这男女之情本来就是人类具有的特殊感情,虽然动物界也存在着一些从一而终的配偶关系,比如说丹顶鹤、企鹅什么的。但人类的感情构成,相比而言,要比一般动物的情感要复杂的多。这种情感不但受到人自身意识的影响也受到社会环境因素的束缚,如伦理道德,可又常常是无法界定。不能不说,伦理道德这个沉重的十字架压垮了许多人也拯救了许多人。都说爱情是美好的崇高的,可你却无法说清你与这个人的爱就是无比高尚的,而和另一个人的爱就变得无耻下流。你会说他的情感的转移伤害到了你,可也许你没有意识到是你的某些变化导致了那场悲剧。有些人可以为情而死,有些人却把情不当个什么玩意儿。这爱情真的是太微妙复杂,不能用数学方式简单地去表达吧。也许正是这种混沌模糊的理念,让人们变得无所适从了。”“如果夫妻双方感情破裂当然是离之有理,可如果双方各自也都是无可挑剔,那又应当如何处理呢?”常文强举起手中的酒杯示意干杯,他把入口的酒在嘴里漱抿着,让整个口腔都感受着那酒的滋味,好像是在品味爱给人生带来的甘苦。他深深地点了一下头,眼睛紧盯着李国栋说道“老弟啊,你这个问题提的太专业,你老哥我怕是给不了你满意的答案。你老哥虽然比你多吃了几年咸盐,可对爱情这东西也没有参悟透啊。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不带金钱关系,不带政治背景,不带传奇色彩,不带浪漫情调,也许从来就没有人真正懂得。遇到你说的那种情况,要么就舍弃一头,得到另一头,这往往是人离去,情难了。要么瞒着一头暗地里和另一头来往,这也难免受良心的自责。要是哪头也不舍,那只能说夹在这两种感情之间的人,心情一定很痛苦很矛盾,他的感情对哪一方的偏袒都是对另一方的伤害。这就是情孽吧,谁陷进去都难以自拔,似乎永远不能解脱。你看托氏笔下的‘安娜·卡列妮娜’,这爱的越是轰轰烈烈就越是带有悲剧色彩呀。”李国栋听了自然是心里无比的沉重,喃喃地说“难道那人就只能永远生活在痛苦之中吗?”常文强拍拍李国栋的肩头说道“老弟呀,不必为他人担忧。人生就是如此,有欢乐就有忧愁。所以诗仙李白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吧,喝酒!”干了杯中的酒,一股灼热涌上心头。这酒没有入口的辛辣,让你觉得它十分温柔,还略带甘甜。可当你把它吞下之后,便会发觉它竟是如此的浓烈醇厚。如果你此时感到后悔那已经太迟了,除非连同你的胃液一起倒出。要么就只有忍受,任由那酒精游走你的血脉之中,麻痹你的神经。这时你也许会享受到某种飘飘欲仙的感受,似乎是到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只有欢乐没有忧愁。一旦等你从昏睡中醒来,除了阵阵的头痛之外,眼前的一切都依然照旧。借酒消愁愁更愁。

      经过十来天的紧张工作,基地已经布置得初具规模。用几个集装箱围起来搭建了加工车间,机加工设备也全部摆放到位,还设立了简易的发电机房。寝车和餐车环绕构成了生活区,集装箱到位后,原来存放在餐车寝车里的物资都搬到了集装箱里。睡了几天户外的人们终于迁进了新居,上下铺的寝车虽然看上去有点拥挤,但毕竟是每个人都有了一张属于自己的床。因为第二天计划要去加尔奥拉水,头一天晚上特许大家每个人都用水罐里剩下的水洗了个澡。这是这些天来大家头一回这么痛快,也是真正意义上地洗澡。水罐里的水让太阳晒了一天之后是热乎乎的,虽然每个人只有十分钟的冲洗时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已经是一次很奢侈的享受了。
      也许是因为头天晚上洗了一个算不上特舒服的热水澡,也许是基地建设的进度可以让人心情稍可放松。尽管老程的呼噜还是像往常一样打的山响,胡进也还时不时的在梦里叫嚷。陈利是咬牙吧嗒嘴好像一晚上都在吃东西,密封的车厢里散发着来自人体的混合气味,可卫人杰这一晚上都睡得挺香。
      清晨,他听到了耿大夫起床的声音。今天虽不是他值班帮厨,看着窗外已是天光大亮,他也睡意全消。来到这里之后,除了坐车去了一趟镇里,还没有顾上好好看看四周的环境。看看离吃早饭还有一段时间,他便信步朝着残破的围墙外走去。
      周围是一片的阒然,从镇子方向传来了几声晨鸡的啼鸣。此地已是离家万里,这里的人讲话是一句也听不懂,可这里晨鸡的鸣叫声却同自己家乡的相同。难道这世界上的家禽牲畜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为什么它们的乡音到哪儿都一样。在这遥远的异地,总算是听到了一些熟悉的声音,哪怕是禽言兽语。要是我们人类也都说同一种语言,那该多好啊。卫人杰发觉自己竟想到了这些奇怪的念头,莞尔地一笑。经过几棵刺儿树,忽地被树刺挂住了衣角,他忙停住脚步,小心地把树刺慢慢摘开,方得以脱身。禁不住抬头端详起这种以前从未见过的怪树,这正是那非洲无处不在的刺儿树(学名金合欢树,名字倒是蛮有亲和力的,其实碰不到摸不得。)。叶似鼠耳刺如针,遍布荆棘护周身。大漠缺尔绝绿树,非洲无它不生根。环顾四周,远近竟只见到这一种能称得上树的植物。看起来此树不但是生命力顽强,而且还善于保护自己。这也正应了那句老话,适者生存,眼前这物种就让你不得不钦佩大自然的奇特之处。在这些树垂下的枝杈上,挂着不少的塑料袋子破布条,当时他也没太在意。再向前走穿过了一小片刺儿树林就能看到大湖边,原来大湖离这里并不远。卫人杰这才注意到脚下已是干沽的泥沙,原来这里曾是雨季水流汇入大湖时流经的地方,难道雨季之后这里还会被上涨的湖水淹没?他突然想到了那些挂在树枝上的破布条烂塑料,也许那都是水流通过的时候留下的。如果是这样,那到时候基地的四周很可能会变成一片汪洋,人员车辆的进出就会遇上很大麻烦。他虽然还不能完全肯定自己的判断,也许选在这里建基地真的是不太妥当。
      站在湖边望去,朝阳映照下的湖面橙黄一片,宽阔的视野让人心中感到豁然开朗,可这脚下情景引来的担忧却使得这番晨游的兴致大打了折扣。一时没了情趣的卫人杰,接下来只好带着某种不安的情绪回到了基地。
      卫人杰怀着忧虑的心情吃完了早饭,往日他从来都是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而今天他却感到有些精神不振,六神无主。他一直犹豫着,是该把一早看见的告诉邵成功还是暂时不说。如果告诉了邵成功,依他的性子那准得搬家,可这基地好容易建得才有个眉目,一旦搬离便是前功尽弃。这些天项目组的十来个人,顶着烈日冒着高温,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干的都是体力活啊。再说了还能往哪儿搬呀,眼下也一时没个主意。何况一切还都是自己的猜测,单凭看到的现象还不能做出确切的判断。顾同乡发觉了卫人杰早饭以后情绪有点不对劲,以为他累了,身子不舒服。便凑近了关心地问道“小卫啊,是不是不舒服啦,进车里去躺一会儿吧,反正人手也够用。”卫人杰没有吱声,他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如果真的要搬家,那还要多花一倍的时间和劳动,这可是个不小的损失呀。可万一有湖水上涨淹没了这里,那也是很麻烦的事情。顾同乡见他不说话只是盯着看便担心而疑惑地问道“难道这基地什么地方建的不对劲了,我怎么看不出来呢?”“噢基地建的没问题,只是、只是。”“只是什么?”卫人杰只好把自己早上看到的和担心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顾同乡听罢没说话。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沉默了许久顾同乡说道“我看这事儿还是得和邵大组长说一声,究竟搬不搬家由他去做决定。”
      果然,邵成功听了卫人杰的话之后,立刻就显得急躁起来,脑门子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他不由分说就拉上卫人杰去了那处要紧的地方,一圈转下来,他的脸色更黯然了。嘴里还不时地嘟囔着“怎么没有看出来这一片是漫滩地呢,…… ,是让这片小树林给遮当住了。不行,得搬家,这水涨上来咋办。”尽管问题是明显的,但也还一时凭着观察到的现象不能确定问题的严重程度。也就是湖水究竟能回涨到什么程度,是不是真能给基地的进出通行带来困难。邵成功也是可惜这刚建成型的基地,也许他是为那些已经付出的大量劳动感到可惜而对将要再度付出的辛苦感到犹豫,也许他并不在乎谁付出的或谁还要付出,而是更顾虑因此事可能会产生的责任问题。随后让胡进去从当地人那里了解到的有关情况也是说法不一、模棱两可,这些信息也没能为做出决断提供任何更有价值的依据。这让本来就遇事不决的邵成功,一时竟难以决策。
      基地的建设工作暂时停了下来,几个相关的人不自觉地凑到了一起,讨论起搬家还是不搬的问题。马俊发力主搬家,说万一湖水涨上来把基地也给淹了那损失可就大了。其他几个人有不愿意搬的,说好不容易建的像点样了,再说也不一定就会水漫金山寺。甚至提出可以在湖的方向上建一条土坝,挡住来水。
      程耀祖一直吸着烟斗没说话,他是在等邵成功先表态。这时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搬与不搬其实就是一句话,可退一步说,就是搬,那也要找个合适的地方。”“哎说了半天,老程这句话才是关键。”卫人杰这才说道,他也一直没有说话,他刚才在考虑的正是这个问题。如果搬家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偶然选择,那究竟往哪儿搬则是一个必然的选择。虽然眼下的基地是位于施工地区的中央,但却面临着吃水困难,这个问题很可能将长期困扰项目组。虽说有可能通过打井解决吃水问题,但在这一点上他比其他人有着更清醒的认识,因为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寻找地下水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既然现在有了搬家这档子事儿,为什么不借此机会统筹解决吃水问题呢。“我看既然要搬家,那就把基地建到有水源的地方去。这样虽然有一失但也换来一得嘛。”卫人杰说道。邵成功听了这话先是一愣,但还是没有做声。“对呀,干脆就搬到加尔奥算了,除了那儿别处也找不到便利的水源呀。”马俊发自然是支持卫人杰的想法。其实这话卫人杰是考虑到除了加尔奥之外可能还会有其他的选项,况且他只知道加尔奥能有自来水但并不清楚其他方面条件究竟如何,所以他也不好把话说的很肯定。也有人赞同马俊发的提议。程耀祖挥着握着烟斗的手说道“那个什么加尔奥,不行不行,过那个渡船太耽误时间,晚上天一黑它就停摆了。万一将来工程上有个啥急事儿那还不把人急死喽。”“工程上能有啥急事,这真要是急事儿送医院什么的那也是往首都赶。”顾同乡立马反驳道。“就是有什么急事儿,那也是偶然,平时计划周密一点,也不一定不能确保周全。”卫人杰又说道。陈利看着他舅不说话,就知道他一定不赞成往加尔奥搬。这基地选点的事儿他从头到尾都参加了,这来龙去脉他自然知晓。眼看着大部分人都拥护搬往加尔奥,他舅舅这边孤掌难鸣,这事儿怕是不好办。“哦,加尔奥吧什么都好,就是这渡船过来过去的麻烦。这船的跳板很窄小,咱们的大型车辆上下都很困难。搞不好一个轮子压空了,那就翻到河里去了,其实很危险。这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这万一有个闪失那就是大麻烦。嘻嘻。”这一拨人里除了李陀和他能开大型车辆,别人在这个问题上都没有什么发言权。他看着众人没有人搭话,为自己提出的意见无人反驳感到得意,他微笑着看了邵成功一眼。邵成功此时内心更是焦急,本来这搬不搬家他一时还拿不定主意,没想到又扯出个水源问题,更是火上浇油。在高镇建基地,这已经是他和公司领导汇报了的,是他决定的事儿,怎么能轻易改变呢。你们这时候提出要搬到加尔奥去,这不是添乱嘛。陈利的话正好给了他一个台阶,他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地说道“既然大家意见也不统一,那就都再好好考虑考虑。反正这两天大家也辛苦了,就先休息一下吧。”其实他也是给自己留点时间考虑。当初选择高镇作为基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这里是施工区域中心地带仅有的一个村镇,靠近公路交通便利。虽然踏勘的途中来回两次路过高镇他也没有过多地在此停留。甚至没有花点时间四下里仔细地转一转。没有选择加尔奥作为基地是因为那个轮渡不方便,这当然是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再就是他不愿意听倪主任那个女人老是指手画脚的,在这个问题上他要痛痛快快地拿出自己的意见,以此来证明自己是个很有主见的人。那天讨论基地选址的时候,他鼓足了劲头和她争论,最后还是他的意见占了上风。胜了这一局他别提有多开心了,好像这一阵子受得窝囊气都发泄出来一样。现在要是退到加尔奥去建基地,那他这张老脸该往哪儿搁呀。不行,绝对不行,就是搬家也还是要在这高镇附近另找地方。可到底是搬还是不搬,搬又往哪儿搬呢,邵成功又感到脑袋不够用了。
      这些天大家还真挺累,忙的连洗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当然用水紧张也是一方面,就是平时爱干净的人到了这儿那也只好收敛收敛。终于让大家休息一下,不少人便抓紧时间洗衣服。卫人杰已经默默地在两个寝车之间用铁丝拉了一道晾衣绳,不一会儿上边就搭满了晾晒的衣裳。这里的气温高,加上天气干燥,这洗好的衣服要不了半个小时就干了,比烘干机还快。
      邵成功心里有事自然是静不下来,在寝车里坐不住就到院子里转悠,转了几圈就又转去了湖边。搬家这事儿现在看来只有他一个人来决定了,大家都在看着他。现在基地建设已经停下,如果搬家,那一切都要从头做起,时间不等人呀。吃完了中午饭,他叫上陈利开上丰田陆地巡洋舰到外头去看看,希望能找到一处理想的地点。可跑了半天还是没有定下来,他不死心,想在镇子旁边转转。可出了镇子就没有路四下里都是暄沙,结果差点把4x4驱动的丰田吉普车给陷在里边。那是一段慢上坡,车子开着开着憋灭了火。邵成功大喊着“挂前加力,挂前加力!”可等陈利挂上前加力之后,只听得车轮飞转,把轮子下面的沙子都抛出去好远,可车子却纹丝不动。他着急的训斥着陈利,可车子却越陷越深,陈利也被弄得没脾气。其实是陈利忘了事先把车前轮的联动锁给锁上,就是挂上了加力档,因为动力没有传到车轮子上,车的前轮根本就没有被驱动。邵成功急的用双手用力地拍打着车座前的护板,嘴里嘟哝着“这破车也他妈的给我较劲,真是倒霉透了!”他不相信这样一部马力强劲的越野车竟然被陷在了这么个小沙包上,可它确实是只在原地刨坑,不能前进。他无奈地对陈利说“我下去推一把再试试,不行你就走回去叫人来帮忙。”他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却不愿意让人知道他陷在了这里。等他下了车推车的时候才注意到车的前轮没有转动。他和陈利两人折腾了一头汗,后来好容易才搞明白,由高速四驱切换到低速四驱,这才把车开了出来。在沙地行车和平常地方不同,他们还缺少沙地行车的经验,而且对于4x4驱动装置的使用也没有完全掌握。两个人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的很是狼狈,可却什么也没说。其他人看着两人一脸的严肃,谁也没好意思多问。
      胡进和李陀从加尔奥拉回了水,还买了一些疏菜和副食品回来。耿祥看见有新鲜的牛肉和圆白菜,就想着晚上给大家包顿牛肉包子。这几天也没啥吃的,上顿下顿的就是翻来覆去洋葱炒鸡蛋、炒土豆丝炒土豆片。虽然有时配上一些肉罐头,可那东西吃起来真的没啥滋味。为了节约成本,虽然有发电机组可也不能二十四小时发电,餐车上配备的大冰柜也被当成了碗橱。这样一来食品保鲜储藏就成了问题,每买一批蔬菜什么的回来就得赶紧突击处理,能存放住的土豆洋葱最后吃,新鲜的肉类蔬菜那就得赶紧的招呼。就像程耀祖说的:这就叫有了就狠着,没有就忍着。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哎,耿大夫这包子馅弄好了没有?俺来帮你包包子。”程耀祖晃晃荡荡地上了餐车,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你呀,再晚来一会儿,包子都出锅了。”顾同乡讪讪一笑说道。程耀祖不理会顾同乡,径直走到正在搅拌肉馅儿的卫人杰身旁,低头用鼻子闻了闻。也不说话,转身从旁边的盐袋子里抓出一把盐来就撒在了馅儿里边,“哎老程已经放了盐了,你要把大家给厚儿死啊。”卫人杰往一边拥了拥他说道。“咸不了,这叫咸香淡无味。”程耀祖依然是咧着嘴不紧不慢地说道。“哎老程,你可别老偷着放盐了,谁都像你似的那么口重,嫌淡去蘸酱油去。”顾同乡数落着他。看来老程过去是没少干这种买卖,动不动就趁人不备时往馅儿里撒上一把咸盐。耿祥很麻利地擀着包子皮,几个人动手包着包子。顾同乡看着程耀祖包的包子实在是有些不受看,就用胳膊拱了一把程耀祖“哎哎,看你包的那包子,你赶紧哪凉快哪儿歇会儿去吧。”“怎么啦,这包子好吃不在褶上,嘿嘿,俺放得馅儿多。”“是馅儿多,都捏不住口了。回头那汁儿一蒸就都跑了,能好吃才怪呢。”程耀祖一边咧着嘴笑一边把他包的包子又挨个儿捏了捏,这下可好,是越捏越难看了。
      到底是这鸡多了不下蛋,人多了好干活。大家七手八脚地一齐动手,包的包、蒸的蒸,这新鲜的牛肉包子很快就出笼了。当地的牛肉就是味道鲜美,这包子吃起来也就特别的香。这是好一阵子没吃到这么可口的东西了,虽然稍稍地有点咸。程耀祖更是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说“嗯露点盐头香,露点盐头香。”久违的美食大家都很爱吃,也吃的比平时都多。耿祥是一手抓着两个包子大口地嚼着,这个吃法肯定又得撑着,这牛肉到了胃里是会膨胀的。等到大家吃完饭,都晚上八点多了,耿祥把餐车收拾好了,该洗的洗,该涮的涮,把剩下的包子归拢一堆,拿笼布盖上又用笼屉罩好,正准备下车。“耿大夫,忙完了吗,我可准备关发电机了。”柴油机工杜宝森过来招呼道。“刚忙完活了,我这就关灯下车。”耿祥说道。每晚总是他最后一个收摊儿,规定晚上十点钟熄灯停电,有时候他还忙不完,因为他要准备第二天一早的饭。“没事儿,不用着急,今晚上吃多了,肚子撑得慌,躺下也睡不着。”“哦肚子不舒服啊,是消化不良引起的腹胀,你可以溜达一会儿,不行我那有酵母片。”耿祥说着,心想看来不是我一个人吃撑着了,这晚上真不应该做这牛肉馅儿包子。“不用了,我已经转了半天了,好多了。”看着杜宝森离去,耿祥也觉得肚子胀得慌,便没回寝车,在院里慢慢地遛弯。发电机停了,四下里安静下来。耿祥溜达了一会儿,便站在了餐车后边,抬头望着天,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连星星也看不见。有多少这样的夜晚啊,他独自站在自家的当院,也是这样仰望着漆黑的苍天。他思念着离世的老母亲,唉,要不是家门不幸,她本应该再多活上几年。还有自己的儿子,有家不能回,如今也不知在何处安身,连出国之前也没能再见上一面。还有那卧病在床的老伴,虽然叫来了外甥女照顾,可他却依然不能放心,时时挂念。如今他身在异乡,相隔万里,不知何时一家人才能团聚。这里艰苦程度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做饭也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可他耿祥不怕吃苦,只要能挣到钱,再苦再累,哪怕是豁出这条命,也心甘情愿。触景生情,耿祥的心里自然是感慨一番。突听得发电机房那边有什么动静,这么晚了谁还要发电?耿祥这样想着便朝那边走去,想看个究竟。他听到了奔跑的脚步声,那声音急促而沉重,好像是搬着什么重物,直奔围墙跑去。大晚上的从院里往围墙外跑,一定不是什么好人。“什么人?站住!”耿祥高声喊道,只见一个黑影一闪快速地翻过了破围墙,这时他才想起把手电筒忘在了餐车里。耿祥的喊声在寂静的夜里传的很远,寝车里传来一阵骚乱。几个人拿着手电筒奔了出来“往墙外跑了!”等众人追到破围墙边,墙外是一片漆黑,手电筒胡乱地照一通,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听不见。“电瓶?”陈利先发现了被丢弃在围墙根儿的电瓶,那是给发电机的马达启动的电源。“原来这家伙来偷电瓶!”“这小子可真够有力气的,这电瓶咱们两个人拎着都费劲。”“多亏了耿大夫,不然这家伙肯定就把电瓶偷跑了。”“是一个人还是两个?”“听脚步声就是一个。”“哎耿大夫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呀?”“你们大伙不也都没睡吗,我刚一喊你们就都跑出来了。”耿祥说的没错,不少人都是吃多了肚子不舒服,躺在床上正像烙饼一样折个儿。也不怪大家,这刚出国的人头个把月都特能吃,也许是大锅饭吃着新鲜,也许是刚换了环境。“咋地了,出啥事儿了?”邵成功边说边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没事儿,贼没抓着,电瓶丢在这儿了。”陈利抢着说道。“哦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被偷了没有,这几天乱乱糟糟的,没准丢了什么东西还不知道。”让邵成功这么一说,大家只好东查西看地折腾了半天才回去睡觉。这下倒好了,躺下以后谁也没再感到肚子不舒服。
      后半夜下了一场雨,不大不小的。只是雨前的一场风刮的很大,把寝车都吹的直摇晃。雨点子打在寝车的铁蒙皮上,噼里啪啦的。从窗户向外望去,电闪雷鸣的,密集的雨点连成了一片,像是一道雨墙。只是时间不太长,雨就过去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像点样的雨,它是来告诉人们雨季到了。
      第二天一大早,邵成功便起来,他平时很少起早。是昨晚的那场雨给他带来了烦恼,准确地说是加重了烦恼。他顾不上欣赏雨后清晨那略带着潮湿的清爽空气,径直走到停放在围墙边的钻机旁,登上了他这两天常站在上边的平台,朝着大湖的方向眺望。可能是感觉视线还是不好,他索性爬上了泥浆粉料堆又登上了集装箱。远处的大湖那土黄色的湖面依然是平静如镜,看不出有丝毫改变。邵成功心里嘀咕,昨晚下了那么一场雨,你怎么就一点反应也没有。雨季就要来,谁知道还会下多大的雨。看着旁边那放在露天地的机加工设备,因为还没有来得及建好顶棚,只好用帆布临时遮掩着。如果不尽快地把机加工车间建好,几场雨下来,这些设备可就要遭殃了。这没水吧满世界找,这水来了吧又怕淹了。他让自己的矛盾逻辑给搞蒙了,想到这里不禁苦笑起来。他转回身来,看到破围墙外又来了许多的当地人,或站或坐地围在了那里。他们这些天一直是这样,有的是来看热闹,有的是来等着找工作。他看着这些陌生人,想起了昨晚的一幕,他虽然是没丢了斧子,可却看着谁都像是贼了。这里离镇子太近了,晚上来的方便,溜的也快。贼人们这几天已经把这里的情况摸的差不多了,他们有人以找工作为名,来院子里转悠,现在开始下手了。这些偷偷摸摸的事情在非洲国家里十分普遍,要是住在了贼窝附近,那可是防不胜防啊。不行,得搬家,这里说什么也不能再呆下去了。他把目光转到了远处,一个地势较高的土坡,公路正好从那里通过。那儿离这里有两公里不止,土坡上是一块平地,地表很硬实。昨天他已经到那儿转过,虽然说不上好,但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就搬到那里吧,至少可以远离这块是非之地。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好像是为自己终于下定了决心而感到如释重负。
      吃罢早饭,邵成功招呼大家开会,一脸严肃地宣布了搬家决定,地点就是远处的土坡。至于理由嘛,他没有做更多的解释,他的表情已经让在座的人似乎都感到这个决定是不容置疑的。卫人杰看看马俊发,谁也没再说话。虽然许多人对这个决定不十分满意,但与其争论下去不如行动起来。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后边还有很多工作在等待着他们,时间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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