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品

　　不知是打什么时候，那个在死亡关头还笑着对自己说一定要活下去的女孩已经变了，变得彻底——就连一个虚伪的笑脸都不愿意流露出来。

　　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从她的每一击可以看出来——下手狠辣，没有半分犹豫，直击人的要害。

　　韩恭此刻正躺在病床上，很荣幸的，他成为了顾愈那房的第二个“室友”，全身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连向不同的机器。

　　韩恭虽被邵甜甜那样子“辣手摧花”，但受伤却是不重——毕竟二人接受过同样的手术，多多少少对身体机能有一个质的提升，加快了新陈代谢的速度，导致伤口愈合速度是常人的2~3倍。

　　“他为什么还不醒？”顾愈没有去隐瞒自己的身份，眼神流连在韩恭身上的淤青，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你以为我不想让他醒？”邵冰抬眸，略带敌意的眸子狠狠瞪向顾愈，丝毫不留情面说道，“倒是你，还死皮赖脸的待在这干嘛。怎么，你还嫌你害他害得不够惨是吗？”

　　顾愈沉默，似乎是根本没听见邵冰的恶言相向，手轻轻抚上韩恭的额头，指腹下传来极高的温度。韩恭自被人发现起，就一直处在高烧不退的状态，已经持续整整一下午了。

　　“你是他弟弟，我理应照顾你，但是——”邵冰突然站起身来，眼神锐利似剑般盯向顾愈，道，“我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关于我妹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邵冰掏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被作为证物的韩恭的手机，他小心翼翼取出手机，播放了那段录制了很长时间的录音。

　　两人的对话大声地回响在屋内，在听到邵甜甜的话语时，邵冰红了眼眶，紧握的拳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不觉疼般的一下又一下，拳拳到肉。

　　“那是我妹妹啊......我妹妹就变成这样了！！”邵冰撕扯着声带，沙哑的声音带着他作为哥哥的自责——没能保护好自己所爱之人的自责。

　　“你们......都是认识的对吧？”邵冰求助的眼神看向顾愈，扑过去拉扯他的衣角，用那种卑微的宛如乞丐的语气恳求道，“求求你，我怎么能救我妹妹......怎么才能让她回归正常！”

　　“何少秋那家伙告诉你的？”顾愈眼神一凛，向后退了一步，摆脱开邵冰紧抓自己衣角的手，脸色整个黑了下来，道，“我要是能把那玩意取出来，我哥还用在这躺着吗？”

　　“何少秋，以伪装，欺骗最为擅长，代号小丑。”顾愈缓缓吐出一段话，十分残酷的道，“你被他骗了。”

　　被他骗了......骗了......邵冰宛如一个复读机般，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

　　“邵甜甜并非失去感情，而是将自身封闭起来，不去感受，不去碰触而已。”顾愈的话再次扎进邵冰心里，留下一个个血肉淋漓的疮疤。

　　“我该怎么办。”邵冰十指插进头发里，用力撕扯着头皮，希望以此刺激来想到办法，但这只是心里上的无用功罢了。

　　“目前来说，没办法。”顾愈摇摇头，邵甜甜这种属于一个极端，从她的眼神里就能看出——空洞，无神，完全丧失了对生的希望。

　　“没办法......啊。”邵冰似乎已经冷静下来，理智慢慢的回归大脑，苦笑着问道，“那......他们还有多少时间？”

　　顾愈眼神一暗，目光落在韩恭身上，侧了侧身子，背对韩恭，郑重其事道，“接下来我说的，你记好了。”

　　邵冰点了点头，顾愈开始说道：“他们身上植入的，是初代“天眼”，作用是扩张血管内壁，使血液流速最大限度地提升到最高，从而增快新陈代谢的速度，让身体素质始终保持在黄金期。”

　　顾愈话语一顿，转而道：“但是它死亡的风险很大，实验品一般挑选为10-15岁的孩子，男女不限。”

　　“初代“天眼”的科技水平并不发达，只能向这些孩子们的体内植入一个椭圆的金属球来强行扩大心脏的血管流速，这也使得初代实验品只剩下两个——”

　　“韩恭和邵甜甜，我哥哥和你妹妹。初代“天眼”的主要研究人员，包括实验品早#人想回收他们，然后研究他们的身体构造吗？”

　　话毕，邵冰将视线投向韩恭，却发现被顾愈好巧不巧地挡住了，再将涣散的视线重新聚焦回原位后，发现顾愈的脸在眼前放大，随后在他耳边说道，“如果你敢把这些情报提供出去或做一些对韩恭不利的事——”

　　“我会像干掉那群家伙一样，干掉你。”

　　顾愈说罢，将邵冰往身旁轻轻一推，邵冰直接倒在了一旁的床上，无力地望着天花板。

　　顾愈两步上前，拉上了作隔断用的的医用帘，将邵冰隔绝在外面。

　　将韩恭额头上的湿毛巾拿开，顾愈凑上身去，用额头碰上了韩恭的额头，刚被凉水敷过的额头仍有些发烫，不过已经比刚才好多了，看来已经慢慢开始退烧了。

　　顾愈在装满凉水的盆子中重新拧过毛巾，叠成正正方方的长方条，敷在了韩恭的额头上。

　　一顿操作之后，顾愈这才安心地坐在了韩恭床边，听着韩恭还算平稳的呼吸，仿佛自己的呼吸也要融入其中了。

　　但韩恭的呼吸虽然平稳，顾愈却能听出韩恭此刻正处于清醒状态，只是他不愿意睁开眼睛而已。

　　韩恭的确是醒着的，毕竟两个大男人发生这么激烈的争吵声，分贝可不是盖的，睡得再熟也照样被吵醒了，还不情愿地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东西。

　　韩恭其实早就猜了个大概——关于他身体里的东西，再加上刚刚顾愈向邵冰解释的那一堆。总而言之，现在的他和邵甜甜，就相当于“国宝”级别的咯？

　　活样本什么的，还真是凶残啊，亏顾愈还能面不改色连语气都不变地说出这样的话，他好歹也当了这小子这么多年的哥哥啊。

　　说到顾愈，这又是一个大的疑惑。也不知道这小子这么多年都跑哪去了，一点信都没有，可一回来就开始找事：第一次重逢那次的尴尬先不说，这么久不见他就给我当起卧底来了，还光明正大的占自己便宜，真是......

　　但韩恭觉得顾愈跟小时候有些不太一样了。这孩子从小便是个自负的性格，就像是那种患有自闭症的天才少年，甚至还一路跳级过来，最后成为了韩恭的同班同学。

　　可是现在顾愈长大了，却比之前更黏人了，而且只黏他一个人，整个人都恨不得长自己身上似的，还天天语出惊人，说着能把韩恭吓出心脏病的话，真不知道他是缺爱还是欠打。

　　韩恭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好不容易可以正大光明的躺在这偷懒，偏偏还在想顾愈的事情，看来自己真是要被逼成“老妈子”一样的人咯。

　　韩恭偷着将眼睛睁开了些，想看看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却不料刚一睁眼就看到正在换绷带的顾愈。

　　他先前中弹留下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简直可以媲美韩恭的愈合速度。只见顾愈很熟练地将右臂上的绷带拆下来，向上抬了抬许久没有剧烈运动的右臂，随后将绷带扔进了垃圾桶。

　　“好看吗。”顾愈突然发声，抬眸对上了韩恭半眯的眼，韩恭有些心虚的闭上了眼，用力过猛导致眼角还在微微颤动，但转念一想，自己好像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要心虚，最后决定躺那装死，不动了。

　　顾愈无奈地笑笑，抬手轻轻抚上韩恭发颤的眼角，两指合拢轻轻揉着，问道：“这样舒服吗”

　　韩恭也不再装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地睁开眼，拿出兄长的架子，语重心长道：“小愈啊，你也知道，我......”

　　“哥哥想听真话还是假话？”韩恭话未说完便被顾愈打断，只听顾愈接着道，“如果哥哥想听真话，那么我会全盘托出；如果哥哥想听假话，那我只能尽毕生所能胡编乱造了。”

　　韩恭自然知道顾愈指的是哪方面——关于他们还剩多少时间。其实韩恭早就想开了，不就是死一死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都想听，麻烦了。”人总是喜欢听假话的，但既然顾愈给了他两个选项，那不妨两方都听听，对比一下，看看到底真的这么糟吗？

　　“只要哥哥还抱有有活下去的希望，我就会尽我所能。”顾愈眼神一亮，只要韩恭愿意配合，初代“天眼”又怎么样，只不过是现在科学被抛弃的科技产物而已。

　　“你刚刚跟邵冰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吧？”韩恭将身子支起来，倚在床背上，一边思考一边听着顾愈说道，“嗯，都是真的。”

　　“也就是说我还能活几年，看来我要努力了。”韩恭摸着下巴，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调侃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自己会死。

　　“骗你的，”顾愈神秘兮兮的一笑，故作玄虚道，“初代“天眼”其实有个致命的缺陷，不过到你这倒是成了活下去的关键点了。”

　　“初代“天眼”运转的核心便是最大限度增快新陈代谢的速度来提升体能，但是由于当时科技的不发达，并不能实现全自动地加速，而是通过注能。”顾愈伸手点了点韩恭胸口处铁疙瘩一样的“天眼”装置，询问道，“这东西的钥匙呢？”

　　韩恭心头一紧，想扯过这个话题，掩盖自己没有钥匙的事实，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也是研究人员之一？”

　　“我就是那个把他们全部杀死，把实验资料全部毁了的人，你说我怎么知道的？”顾愈漫不经心的道，但眼神中却没有半分谎言的意味，似乎真的是在实话实说。

　　“你杀他们做什么？”韩恭皱了皱眉，他觉得面前的顾愈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像是那种武侠剧里深藏不露的狠角色，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那种。

　　“错就错在他们当初的一念之差。”顾愈突然凑近韩恭耳边，双手撑在韩恭身边，偏偏又不说话，只是保持这个暧/昧的姿势，僵持不动。

　　太过于靠近，韩恭下意识地往回退去，却发现自己已无退路，顾愈的大半个身子都快压在自己身上了，就像低空的云朵，让人有些窒息。

　　“他们不该动你。”顾愈突然开口，磁性的声音如同爆炸般在韩恭耳边回荡，话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了——动你者，无人生还。

　　韩恭抬眸，对上顾愈略带杀气的眼，距离过近，韩恭清楚的看到顾愈白眼球中布着的红血丝，以及那明亮的，只倒映着他一人影子的黑眼珠。

　　砰，砰。

　　韩恭的心脏距离地跳动了两下，顾愈似乎察觉到了这两下猛烈的心跳声，低下头似乎想要亲他，但随后懊恼地揪了揪头发，撤开了。

　　“抱歉，是我没控制住。”顾愈用力地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似乎是想把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的理智给抓回来，声音喑哑，道，“以后没你的允许，我绝对不会再碰你。”

　　韩恭觉得他有必要和顾愈谈谈了，就刚刚的行为而言——那完全是对恋人才会作出的行为。

　　但转念一想，应该还不至于吧，万一孩子就是真的缺爱呢......？再给孩子造成什么心理阴影，以后不敢搞对象了咋办？

　　“这次算了，是我先动心的。”韩恭烦躁地摆摆手，这件事的确是因为他起的头，毕竟他刚刚真的是......心动了。

　　那样专注认真的眼神......如果顾愈是个女的，那说什么也没用了，老子这辈子就认定你了，可......

　　嘛，以后再想吧。韩恭驱散了心里的这些念头，此时再看顾愈，就像是戴上了一架“有色眼镜”，怎么也不能正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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