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钟声晚

　　聚餐的地点，定在了学校后门外的一家三国烤肉，是自助餐，店不大，在学校附近享誉评分很高，平时的生意很俏，位置不好定。
　　这次是两个班一起聚会，所以整个店都被他们给承包了。

　　毛谨言和霍昊懿到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还正准备说来晚了先自罚一杯呢，就看到门口又进来了两个人，毛谨言笑了起来：“哈哈哈，躲过一劫。”

　　门口进来的是一男一女，女生是挽着男生的手进来的，穿着简单的胸口绣花白T，搭配着牛仔裙，盈盈一握的腰肢，白皙修长的腿，看得毛谨言和霍昊懿俱是一愣。
　　而她身边的男生则穿着下摆绣着一只云鹤的宽松白T，牛仔裤，乍一看根本就是情侣装的打扮，更别说两人这亲密的姿势，完全就是公开奸情的节奏。
　　毛谨言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还揉了下眼：“杳……杳哥？”

　　徐杳平时从来不穿裙子，因为觉得裙子很不方便，她也不化妆，仗着年轻底子好从来就没有身为系花的自觉性。
　　她今天穿了裙子，也化了妆。
　　为了鹿逐溪，她觉得，四舍五入也就等于两肋插刀了。

　　向来随意扎个低马尾的长发也被精心的辫了个瀑布辫，英气隽秀的眉眼因为细长的眼线显得柔和了许多，偏粉的妆容很少女，有些浓妆淡抹总相宜的意味，微勾了勾唇就顾盼遗光彩，叫人觉得明媚善睐，晃眼得很。
　　鹿逐溪也是年级上出了名的俊俏，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两个人站在一起——那就是郎才女貌，任谁也说不出一句不配来。
　　再加上平日里徐杳和鹿逐溪本来就关系好，两个班的人一大半都被他们俩糊弄了过去，觉得果然如此，就该是如此。

　　唯有毛谨言和霍昊懿几个知道徐杳和钟声晚的事儿的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安栀算是淡定的，因为昨天晚上徐杳就跟她透了个底了，事情的本末交代得清清楚楚，这件事也还有她的手笔在里面，反正今天唯一目的就是要给鹿逐溪撑个场子。
　　本来她是毛遂自荐了，但他们专业的人，大多知道的都是徐杳和鹿逐溪关系更好，所以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是，还是徐杳来假扮这个女朋友没这么容易被大家拆除。
　　眼看着身边这几只一脸懵逼想问个因为所以的，她连忙拉住了毛谨言和霍昊懿，压低声音解释了句：“今天事出从权，你们几个别搞事情。”

　　挨着辅导员和王教授身边坐着的男人若有所思的望了过来，俊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惊讶，他五官是比较阳刚英朗的，目光凝重的打量就显得有些沉郁。
　　徐杳却像是毫不知情落在她身上的各种目光，从容自得的挽着鹿逐溪挑了个位置坐下。
　　很巧，就在那人的正对面。

　　有人笑嘻嘻的打趣：“顾老师，我们杳哥太漂亮所以你都看得移不开眼了吗？”
　　顾朝文被这么取笑也不恼，他确实是一直盯着徐杳毫不掩饰，不过原因却不是大家想的那样。他失笑的摇了摇头：“别这么早就叫老师，我大概还要跟着王教授当个一两年的小助理，到时候，你们都毕业了，我还不一定能站上讲台呢。”
　　就有人接话：“那叫什么好？”
　　顾朝文略一思忖，说了句：“叫顾哥、文哥，随你们便。”
　　“哈哈那能叫朝哥吗？”

　　鹿逐溪原本正在低头看手机，他们比较熟的几个人的小群里各种在问他和徐杳今天唱的是哪一出的消息，他正准备打字回复，听到这一句，打字的手就顿了顿。
　　然后，他听到那人笑答：“不能。”
　　有人追问为什么，也有人问所以那个字到底是念cháo还是念zhāo，那个人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似乎很有耐心，他说：“念zhāo，温恭朝夕的朝。”

　　是啊，温恭朝夕的朝，也是他那么多年，朝朝暮暮的朝……

　　徐杳见他半天也没把说辞编辑好，就凑过去把手机拿过来，自己把剩下的话补全。
　　[逐溪：和杳哥打赌她输了，答应今天当我一天的便宜女朋友。]
　　这其实是他们一早就对好的口供，用来忽悠这帮熟人的。

　　鹿逐溪有些无奈的看着她按下发送并且把手机没收了，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徐杳皱了皱眉头，语气娇嗔得简直有点做作：“手机比我好看吗？”
　　鹿逐溪回了句：“你好看。”
　　徐杳这才笑起来，状似扫了一眼桌面上大家拿来的吃的，实则余光不动声色的看了顾朝文一眼：“逐溪，我要喝酸梅汤。”
　　女孩子的要求总是很难拒绝的，尤其现在徐杳还是他明面上的“女朋友”，鹿逐溪只好说了句“我去给你拿”，然后起身替她去接酸梅汤——非常的二十四孝。

　　安栀就笑着过来挨着徐杳坐下：“你也就仗着逐溪惯着你。”
　　徐杳跟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不惯着我，难道惯着你嘛？”
　　安栀抱了个拳：“我福薄，受不住受不住，还是你们俩个互相祸害吧。”

　　徐杳在心里默默的给她点了个赞，正准备再添把火，就看到顾朝文起身朝着前台走去了，似乎也是去拿东西的样子。
　　啧，这就坐不住了？

　　……
　　鹿逐溪接好酸梅汤以后在旁边的糕点区看了看，拿了几个小蛋糕，视线顺着扫过去，旁边的碟碗里摆着好几种寿司，他伸手准备去拿夹子，一双指节修长的手先把夹子拿了起来。
　　“要哪个？”顾朝文的语气很自然，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鹿逐溪反应了几秒，然后指了几个盘子：“这几个。”
　　顾朝文就替他把寿司夹到手里的空碟子里，笑道：“原来你现在喜欢吃这些了。”
　　他语气实在太过熟稔，听得鹿逐溪心头又是一阵苦涩。
　　算起来，三年没见了吧？也算是久别重逢，怎么到了他那里，三年就像是一笔勾销了一样，语气、态度，都和以往没有半点不同？
　　过不去的，只有他吗……

　　“杳哥喜欢吃的。”想到徐杳，转移了下注意力，他倒是露出了一个放松些的笑，有些无奈，“她啊，不吃芥末，也不吃甜的，喜欢吃沙拉酱。”
　　顾朝文看了一眼碟子里明显不是芥末也不是甜的，无一例外都是沙拉酱的寿司，眼神有些复杂：“看来，我回来晚了。”
　　他笑了笑，自嘲道：“我该说好久不见，还是该说祝你幸福？”

　　鹿逐溪下意识的就有些走神的想，什么叫回来晚了？他有些不明白，心头的思绪也乱得很，根本就是强装镇定，索性就保持了沉默。
　　顾朝文察觉到他的抗拒和疏离，低低叹了口气：“小溪，好久不见。”
　　鹿逐溪很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嗯，欢迎回来。”
　　真的很勉强，勉强到，顾朝文觉得心被谁狠狠的捏了一把，那种钝痛让他呼吸一窒：“别笑了。”他抬手碰了碰他的肩，像是想搂住，却终究只是一碰即离，“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明明，早在一个月之前，他就告诉过他，他要回来了……

　　鹿逐溪望着盘子里的寿司又开始走神了。
　　为什么不回信息？

　　“小溪，你是在开玩笑吗？”
　　“你还小，你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就算你知道，我也很抱歉。”
　　“我没办法回应你的喜欢。”
　　“对不起……”
　　“小溪，我们不要联络了，也，不要再见了。”
　　“我给不了你爱情，只能和你断个干净，你以后会遇到很多人，会遇到一个很好的女生……”

　　三年前那些话，还在历历在耳，明明说不联系的是他，先删好友的是他，先拉黑电话的也是他，为什么三年后，这个人还可以这么坦然的问他“为什么不回信息”？
　　他抿了抿唇，这次，是真的笑了笑，眉梢微扬：“我遇到了。”
　　谁也不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压下心头那些不管不顾想要喷薄而出的情绪。
　　他不敢了。
　　三年前，他的莽撞让他陪葬了整个青春，三年后，他没有任何立场，更没有任何底气，再对眼前这个人留有非分之想。
　　是该断干净的，至少，看起来，要断干净。
　　这样，他或许以后还能远远的见上他一面，还能互相问好，还能礼貌微笑。

　　他笑着说：“你那时候说，以后我会遇见很多人，我会遇见一个很好的女生，她会教会我什么是爱情，会让我放下你，忘记你……”
　　“小溪。”顾朝文打断他，闭了闭眼，“是刚才那个女孩子吗？你女朋友？”

　　鹿逐溪想说“是”，可一个字，话几度到了嘴角，就是没能出口，他看着顾朝文比三年前更成熟稳重的眉眼，指尖微动。
　　为什么要皱眉呢，朝哥哥，我找到幸福了，你难道不替我高兴吗？

　　他其实可以玩笑着这样回答，可是顾朝文一皱眉他就心疼了，哪里还记得自己的立场身份，他实在也做不到故作洒脱，就只“嗯”了一声，然后再次沉默下来。
　　很轻的一声“嗯”，顾朝文听见了，听得分明，睁开的眼底晦涩不明。

　　一道娇俏的女声硬生生的打断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逐溪，你怎么这么慢。”
　　径直走过来的徐杳像是没发现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只笑着从他手里把酸梅汤接过来，喝了一口：“诶你在给我拿寿司啊。”
　　鹿逐溪松了口气：“怎么跑过来了？”
　　“看你半天不回来，怕你笨笨的被人拐走啦。”徐杳说着就望向了顾朝文，意有所指的话，偏偏礼貌的一颔首，然后挽着鹿逐溪低声道，“拿了这么多，够啦，先回去吧。”

　　顾朝文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转身回桌亲密的姿态，心头苦涩更甚。
　　是他，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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