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指向你

　　这人一早就知道自己会躲着他是吧？
　　唐绒顿时反应过来沈湛书放学那会儿是在故意配合她演出，以便让她放松警惕，然后在这里蹲她！
　　想到此处，她又气又恼地瞪他一眼。

　　沈湛书浑然不觉地冲唐绒笑。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唐绒率先败下阵来，声音闷闷吞吞的：“在教室写作业。”

　　她任由沈湛书拉着自己的手，一副冷淡又倔强的表情仍旧挂着小时候的娇蛮。

　　唐绒面不改色的撒谎，心里清楚过来是一回事儿，保全自个面子又是另一回事儿。

　　沈湛书松开手，没去计较，反而温和地询问她的意见：“中午去我家吃饭好不好？”

　　“不去。”唐绒迅速背回手，语气硬巴巴的拒绝。

　　“那我可以去你家吗？”沈湛书丝毫不介意地笑了笑，“五年不见，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不可以，中午我爸妈不在家，不方便带一个男孩子回去。你还是回自己家吧。”唐绒不想继续和沈湛书交流下去了，她心烦意乱的只想去游戏厅好好打几把拳皇格斗发泄发泄，心里这般想，脚下自然随着念头动了起来。

　　“我要回家了。”唐绒警告地斜看眼沈湛书，“别跟着我。”

　　沈湛书微笑，没有作答。

　　她刻意忽略掉身后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身影，带着沈湛书出了校门，往月白南路的北向走。

　　他们走了大约八百米，到了一个没有规划前边围墙的开放式小区。

　　唐绒停下来对沈湛书说：“你家就在前边了。”

　　沈湛书点点头，态度良好：“下午见。”

　　唐绒站在原地盯着沈湛书往前走，确认距离妥当后，她徒然脚下一转，毫无预兆地跑进了小区。

　　沈湛书仿佛脑袋后边长了双眼似的，在唐绒转身的一瞬回头朝她看去，见唐绒一溜烟串进小区，他的反应很快，在落唐绒五六米的样子，也往小区里面跑去。

　　唐绒在里面七拐八拐，后又趁沈湛书处在视线盲区时跑进单元楼间的通道里，一个冲刺飞速跑到单元楼的另一头。

　　她背影一晃，消失在了沈湛书的眼前。

　　待沈湛书落后几秒跑到尽头，目光越过侧墙，映入眼里的，只有光秃秃的菜园和矮砖墙了。

　　沈湛书暗自咬牙，弓起身一个蹦跳越上墙头，双手撑在墙顶，单腿踏立。目光顺着墙这边的长梯一路往下，在与长梯基台快要延长到马路坡的交接处，抓住了唐绒急切想要甩掉他的身影。

　　‘小西自从念三年级就变得神神秘秘的，我每次细问，她总是顾左而言他。我上初中住校之后，只有周末能回家。’

　　‘然后我爸每月轮次白班，上白班这个月中饭几乎都是和我妈一起在公司吃，不会回家。小西知道这个月没人能管到她，就会很放肆。’

　　从红墙上翻越而下，沈湛书还没彻底站稳，拔腿就大跨步地往平地冲，总是抓住唐绒的影子的一角，跟她跑了一条街道，过了又一个巷口，没个停歇地冲刺跑，仿佛要把这片街道巷口都要跑遍似的。

　　‘有几次我中午请假回去看她，她都不在家。回学校的时候总是会在小区门口撞见她，次次都能从她身上闻到浓厚的烟味。’

　　唐绒的体力好得出奇，不论沈湛书如何提速追赶，也拉不近分毫距离。

　　‘我问她去哪了，身上怎么有股味道。她总是和我说去朋友家玩，朋友爸爸喜欢抽烟。’

　　‘她不会骗我，只会瞒着我。我一直都希望她能像小时候那样什么都告诉我。’

　　‘我妹妹这些年变化有点大，你要有心理准备。’

　　沈湛书心有不甘，想要再提个速去追逐，而在这时他初愈的左腿开始隐隐作痛，不得不减速停下。

　　唐绒在巷子尽头的拐角处消失了。

　　唐榕的话一句句浮现在脑海里，沈湛书扶撑住墙，等恢复了些体力，才松开手，朝唐绒离开的巷口走去。他忽略掉从左腿小腿骨里不时传来一丝丝的刺痛感，步伐缓慢又吃力。

　　在游戏厅里的时间过得飞快。

　　唐绒不知道自己和厅里其他偷跑来玩的小孩打了多少把，她的目光只落在屏幕上，左手抓着操纵杆，右手手指灵活的在四个按键上飞舞，心里只盘算着怎么操作才能打到最后，获得胜利。

　　“唐西，两点了哦。”

　　陈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唐绒身后，一把摁灭正要开启下一局的忍者棒球街机。

　　唐绒抬起眼，对陈楚这番动作特别不满，“还能打二十分钟。”

　　“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满身烟味去学校不太好吧？”陈楚拿唐绒这样又倔又皮的小女孩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好言规劝过，也怒目责骂过，甚至还串通其他游戏玩家演戏把她赶出去，到头来唐绒还是油盐不进，固执得像头牛。

　　陈楚每每看见唐绒，都觉得自己是在提前当爹当妈，操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心。

　　“三分钟就足够回家换身衣服了。”唐绒坐在游戏机前无动于衷地说道，眼还是紧紧地盯住开启游戏机的按扭。

　　“不行！我送你回家！”陈楚和店里的老顾客打声招呼，不由分说拉起唐绒就走，同时苦口婆心地劝：“小家伙，现在你还小，沉迷游戏影响学习，以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靠学习来改变的。”

　　唐绒撇撇嘴，白眼都懒得翻给陈楚，“你这话说不腻的吗？”

　　“你游戏玩不腻，我就说不腻。”

　　“难怪你没有女朋友。”唐绒扯开嘴角，给予陈楚沉痛一击，“罗里吧嗦。”

　　陈楚拿唐绒没辙，只剩无能狂怒：“你这小孩太不可爱了！！”

　　唐绒哼哼唧唧两声，对这句话完全赞同，她就是一点都不可爱。

　　唐绒的家离陈楚的店很近，出门左拐几步路进巷，走到尽头再右转就是童心小区的南门了。

　　陈楚一路思想教育个没完，唐绒完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状态听，直到她蓦地一瞥，看到小区门口有个和沈湛书相像的身影，这才猛然转身，埋着头拉陈楚往东门走。

　　“唐小西。”

　　听到沈湛书的声音，唐绒已经很后悔为什么不再多打几把游戏了。

　　她僵硬而不失尴尬地回过身，佯装淡定地问沈湛书：“你…没有回家吗？”

　　沈湛书从门卫室的檐下走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眸扫向陈楚握住唐绒手腕的手，眉眼动了动，说：“回了，吃完饭就过来等你一起去学校。”

　　出国五年这习惯都还没改掉呢？

　　唐绒颇为不自在地垮下脸，嘴皮子动了一下，却又下意识闭上。

　　她把手从陈楚那挣脱下来，抬头眨眼示意他回去：“谢谢大哥哥，大哥哥再见！”

　　暗号一出，陈楚再怎么好奇沈湛书也只得回去，他向沈湛书展示出自己最温柔得体的笑容，慈爱又亲切地拍拍唐绒的小脑袋，说：“不用客气小朋友，快点回家吧，要按时上学哦！”

　　“嗯嗯，我会的。”唐绒乖巧地点头，在陈楚消失后目光才落到沈湛书那边。

　　她冷漠又防备的神情令沈湛书颇为不适，他向唐绒伸出手，道：“走吧。”

　　唐绒没有回应，径直越过沈湛书的手，朝小区门口走去。

　　沈湛书收回手，快步跟上唐绒，他对着唐绒的笑容明朗又干净，说话也温温柔柔的，“中饭吃了吗？我在来的路上给你买了份纸杯蛋糕，要不要尝尝？”

　　说着，他一边走，一边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个绑带小纸盒，透过顶层的透明胶板，能清楚地看到纸杯蛋糕稳稳当当地立在中央，白腻腻的雪顶奶油上靠着粉的绿的花，奶油下全是戚风蛋糕。

　　在沈湛书的印象里，唐绒一直很喜欢吃纸杯蛋糕。

　　“小西？”他凑到唐绒身边，矮下头悄声声地问她说，“吃不吃呀？”

　　唐绒忍耐着脾气，闷声回复：“不饿，不吃。”

　　沈湛书乖乖的噢了一声，将蛋糕收进书包，单手提住跟着唐绒走进楼道，还没等踏上第一层阶梯，唐绒就把他拦了下来。

　　两人隔着一层台阶的高度，身高相近，目光平视，唐绒拧着眉，黑溜溜的大眼睛里净是疏远，“我要回家换衣服，你先去学校吧。”

　　沈湛书静静地看着唐绒几秒，说：“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走的快些。”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心里觉得难受，特别难受，比在国外念书被同龄小孩冷嘲热讽的排挤还要难受许多许多。

　　唐绒努力让自己忽视掉沈湛书湿润发红的眼眶，她狠心地继续说道，“沈湛书，我们五年没有见过了，算是……陌生人了吧？”

　　“不是！”沈湛书哑着嗓子回答，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抗拒挣扎，这是他唯一能反驳的话，“我们是青梅竹马。”

　　唐绒不懂青梅竹马是什么意思，可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否认，“我们不是的。”

　　沈湛书摇头，语气坚定：“我们就是。五年前是，五年后仍然会是。”

　　“随你怎么认为，在我这里不是就不是。”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唐绒头也不回地跨步跑上楼，把沈湛书孤零零的抛弃在一楼楼道口。

　　唐绒回到家麻利地换身新校服，又把挨上烟味的校服丢进搓衣盆里撒洗衣粉搅和，冲淡烟味才放进洗衣机中。她背上书包，扒拉一块虎皮蛋糕瞄了眼时钟，还有十分钟上课就只能翻墙进校了。

　　计算好每一秒，唐绒一脚捅进鞋子里，啪啦地关上门，跳跃的下楼，刚踏上一楼出口前的台阶，正要转弯时，余光好死不死又瞥到靠在一侧墙边的沈湛书，她惊诧沈湛书的死皮赖脸，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家伙不怕会迟到吗？

　　“你怎么还在这里？”

　　沈湛书看着唐绒，十分坦然的撒谎：“我不认识从你家去学校的路。”

　　“……”唐绒气得想学陈楚飙脏话。
　　记得来我家的路，不认识从她家去学校的路，逗她玩呢？
　　她家离学校又没多远多复杂！
　　更何况，这几条小巷来回的，小时候没少带他玩吧？

　　“你真是好样的，沈湛书！”唐绒笑得咬牙切齿，说的每个字像是从牙齿里蹦出来似的，“跟我来！”

　　唐绒带着沈湛书跑到小区最里面的一栋楼，沈湛书自下而上观察一遍相连的建筑，推测出最符合唐绒性子且可实行方案：“你要带我翻墙？！”

　　唐绒一脚踩下锈得斑驳的卷帘门，拿铁丝往锁孔里钻探地转，“谁让你不肯早点回学校？”

　　哐啷一声响，锁被撬开的门哗啦啦的被唐绒一口气抬上去，“钻进去，快点！”

　　沈湛书不敢多言，憋住气弯腰侧了进去，还没站直身，只见唐绒钻门卡锁落帘一连串下来，行云流水得简直就是个惯犯！
　　“跟在我身后，不要出声，这栋楼住的都是老师。”

　　“……”
　　没错，她一定是个惯犯。

　　距离响预备铃还有三分半时，两人踏进了教学楼。

　　唐绒不想与沈湛书一同进入教室，她努了努嘴，用面部表情和沈湛书交流，“你先进去。”

　　沈湛书睨着她无动于衷。

　　唐绒继续威胁他说：“还有，在学校不要和我说话。”

　　这一上午唐绒对他避之不及，态度与小时候判若两人，沈湛书不得不承认事实超出了自己的预料范围，他不死心地问：“唐绒，我们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相处了吗？”

　　唐绒笑了笑，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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