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指向你

　　秋末清晨，天色稍暗。

　　唐绒在操场上慢跑了两千米。周身仍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她放眼望去，依稀能模糊的辨认出校园围栏外，柏油马路旁的路灯亮出的糊糊光团。

　　她抬起手看腕表，算出跑步用时。末了，唐绒耷拉着眼睫，蹙起眉，嫌弃地瞥嘴角，心里对这样的成绩很不满意，今天居然比平时还要慢了二十八秒，真没劲。

　　“算了，明天加跑两百米好了。”唐绒嘟囔一声，摸探着墙走到教学楼前的雪松花坛旁，后又凭感觉来到升旗台。她轻巧地弯下身将水壶捞起，刚一拧开壶盖，仰起头就大口大口的补充水分。

　　喝着喝着，突然的，一道强光直面扫来。

　　唐绒难受的眯闭上眼睛，躲侧过头，抬手遮住光源，下意识的大声质问来人：“谁站在哪？”

　　有了手掌的遮挡，眼前的白光暗下些许。唐绒尝试睁开些眼，微微眯见那光透过浓雾而来，越过指缝，还是有些刺眼。

　　打灯的这人来的悄无声息，光线如此强烈，想来已经离她十分近了。

　　“为什么不说话？”唐绒的声音较之上一句多了些冷意，但更多的则是警惕：“能不能先把手电的光给灭了？我的眼睛受不了强光。”

　　那人不言语，手电依旧亮着，没有摇晃。

　　唐绒不动声色的往后挪动位置，哪知拿手电照着她的那个人，竟然也同着她的挪蹭幅度，一并紧跟着她挪，步步紧逼，寸步不让。

　　审时度势几秒，唐绒冷嘁了声，假意退步回低下头把身后的人吓得一愣，左手卯足劲凭着直觉把壶盖往那人的小腿处砸，然后撒开步子就往深浓的雾里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她紧张到连那人的呼喊声都听不见，脑子里、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逃，往熟悉的地方逃！

　　唐绒一口气跑回教室反锁上门，脚不停歇地钻进自己的课桌底下，她恐惧又慌乱的抱住双腿，颤抖的无声喘息，屏气凝神地听着教室以外的动静。

　　教室内外，皆是一片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绒只觉得腕表里秒针的转动声越来越大，像极了她不安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的刺激着她的大脑，令她感到犹如溺水般的窒息。

　　这空旷又冰冷的窒息感，就像一只强有力的掌，无情的将她拖进一层又一层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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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绒绒，你说这都十一月了，咱们班那个转校生怎么还不来啊，桌子还摆在那空着。”佟述拿着自动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语气随意的向同桌唐绒问道。

　　唐绒倚靠着墙，姿态慵懒的翻看漫画杂志，答道：“可能开学前摔断了腿，还下不了床在病床上呆着呢。”

　　佟述点头表示赞同：“嗯，的确有可能。唉，他也真是幸运啊，都不用上学。太羡慕了。”

　　同一时刻，吴薪终于舍得把头从语文课本里拿了出来，他看向佟述，面上的鄙视显露无遗：“你羡慕个啥羡慕。刘老师开学就说过我们现在就要为小升初做准备，这学期作业比上学期多了一倍好吗！那个新同学要是回来，作业肯定是要补的。”

　　一听到要补作业，佟述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都跟着白了几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一周的各种作业累加在一起补就已经够呛了，两个月的作业一定会把她补到生不如死。

　　她心有余悸的抚抚心脏，感叹：“还是老老实实上课的好。”

　　不过话又说来，佟述不解：“不过我们才刚读六年级啊，小升初还有一年不是吗？准备这么早干什么。”
　　一年后可能早就忘光光了。

　　吴薪又鄙视了一番佟述，不过还是耐心的解释了一遍：“我们六年级下学期每个月都会有选拔考试，年级综合成绩前十的可以保送去博才中学，考的内容都以小学奥数和初一语文的知识为主。佟述小画家，您听清楚了吗？”

　　“保送的学校是博才中学啊！”佟述握住笔身，坐直身惊呼道，“那不是唐绒哥哥读的初中吗？”

　　“唐小绒！”佟述面容严肃的转过身，一把合上唐绒面前的那本漫画杂志，又顺手将吴薪手中的语文书抽取过来，摊开放覆在唐绒的漫画杂志上，“你不是特别特别想和你哥读同一所学校吗？喏，机会来了，赶快抓紧时间背书吧！”

　　唐绒淡淡地瞅了一眼佟述，复而收回视线，把佟述的爪子捻回边疆，将吴薪的课本退还给他，这才缓缓说道：“我没有特别特别想。”

　　佟述立马转化形容程度：“那就是做梦都在想！”

　　唐绒翻漫画的手一顿，“……也没有那么想。”

　　佟述哼唧唧的摇头晃脑，好不嘚瑟：“哼哼哼，唐小西你就别扭吧，如果考不上看不把你慌死。”

　　唐绒看向佟述，认真否认：“我不会。”

　　佟述郁结气急：“什么嘛，你……”

　　惊起一阵叮铃铃的上课铃声，佟述的思路瞬间中断了，当场当机，声落懵然:“我想说什么来着？”

　　唐绒收起漫画杂志，拿出语文书:“不，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唐绒的班主任姓刘，叫刘燕晴，是位女老师，教任科目是语文、品德与社会。

　　国庆一过，天气骤降。班上只有唐绒和其他几个不怕冷不怕死的男孩子，还穿着浅秋的衣装。刘燕晴踏进教室还没上讲台，就已经把他们几个不听话的学生给了瞪了好几眼，新买的呢绒外套也没能让她看起来有多顺眼。

　　唐绒低顺着眉头，只当做没看见。

　　“咳咳。”刘燕晴清清嗓，把声音拔高一两个音调，富态的脸上颇有威严，说出来的是一套流利标准的普通话:“今天我们先不上课，来认识一下新转来的同学，大家鼓掌欢迎！”

　　热烈不断的掌声与唐绒今天的心情截然相反，她好笑的勾起嘴，猜想转来的或许是位好学生，还挺受她喜欢。

　　可惜她完全不感兴趣，敷衍的拍两三下手，就软了骨头似的倚起墙壁，撑扶着下巴望向前方，盯着黑板上方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几个红底黄字。

　　沈湛书其实不太喜欢高调又张扬的出场方式。他又理了一遍衣服的褶皱，深呼吸三次，踩着掌声快要落下的瞬间，姿态从容的走上讲台。

　　精气神十足的板寸头与印象里的形象大相径庭，精致俊逸的五官被衬的清爽阳光，只不过他的气质依旧清冷，脸上没有表情。唐绒没忍住多看了两眼，收回目光的时候，沈湛书说话了：“大家好，我叫沈湛书。”

　　尴尬的气氛只有短短一瞬，在不知名的同学带领下，及时的爆发出一浪猛过一浪的掌声，班里被愉快的气氛萦绕。

　　知晓沈湛书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刘燕晴尴尬的呵呵轻笑，拍着沈湛书的肩打圆场，“好啦好啦，新同学今天第一天来上课，可能有点紧张，就自我介绍到这哈。”

　　“然后大家按顺序从第一列第二个起，起立做自我介绍，让新同学在台上好好认一认你们。”刘燕晴抬抬手，示意秦维起立做表率。

　　身为班长的秦维用指推了一下镜框，起身道:“沈同学你好，我叫秦维，维他命的维，在班上任职班长，我代表全班同学欢迎你的到来。”

　　沈湛书:“谢谢。”

　　一个又一个，站起又坐下。

　　唐绒百般聊赖地打了个悠长的哈欠。在吴薪坐下的那一瞬间重塑面部表情，她懒懒的撑起身子站直，隔着六排桌凳人的距离，与沈湛书的目光遥遥相撞，神情淡漠:“沈同学你好，我是六年四班的唐绒。”

　　沈湛书抿唇，眸光忽闪:“嗯，你好。”

　　经过这一番冗长的介绍互答互礼，这节语文课基本过去了一半。

　　刘燕晴也没继续上课的意思，安排沈湛书坐在第一列第一个的位子上，在黑板上布置下课堂内容，便收拾东西回办公室了。

　　确认班主任已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佟述这才敢侧头和唐绒说话:“喂，唐绒，你老实说，你跟那个沈湛书，是不是早就认识！”

　　“没有，不认识。”唐绒眸光暗敛，嘴上抿紧，坚决否认:“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佟述打死都不信唐绒这骗人的鬼话:“骗人！你跟不认识的人介绍从来不会用‘是’的！‘叫’和‘是’的用法你分的特别清楚！！”

　　唐绒皱起眉看向佟述：“这两种说法没什么区别吧。”

　　“不要再说了。”淡淡的说完这句话，唐绒把头扭向另一边，神情恹恹的熬过了上午的四堂课。

　　中午放学回家。

　　班上除了七八个留下来写课后作业的学生，就只剩下磨蹭着不肯出去的唐绒。

　　她把玩着钥匙，余光瞄向靠近办公室一头的门。心中纠结了一会儿，后利落的起身，从教室后门跨出，一个转身便躲进了六年三班的教室。

　　沈湛书不动声色的将一切看在眼里，径直路过六年三班的教室，在唐绒又贼又怂的目光里远远消失了。

　　唐绒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她回到教室收拾书包，打算从东边楼梯下去，在下楼前，她坐在凳子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想来沈湛书应该已经从中间楼梯或是西边楼梯离开了。

　　这边一楼的楼梯太长，台阶太多，唐绒扶着把手磨着鞋底，一蹬一蹬地滑着下去。等她这么晃晃悠悠的滑完，一个蹦跳从基台落到操场跑道，还未来得及直起身，手腕就被一道有力的手劲握住了。

　　“怎么现在才下来，”沈湛书轻轻一提拉，唐绒借力稳住身形，抬头跟着力度的方向转去，耳边随即听到这人用清清凉凉的声音，说出她最为惊吓的话：“刚刚去哪里了，我等了你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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