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刀的风情

　　宫恨打断他的话道：“端木铁，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 ‘天罗教’的人首先要做的，是找到我，然后拿到我身上的‘归元谱’。否则，他们绝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们必然还顾忌着‘风雷双圣’两位前辈。还有，中原镖局一案，乃‘天罗教’中的人所为，这已是毋庸置疑的事，他们此举用意何在呢？‘离恨涯’一战之后，我绝迹江湖。‘天罗教’中必定有人早知我与云中岳的关系，他们此举必是为了逼我重现江湖。如果我猜得不错，定是‘天罗教’中有一股势力欲借我之手来打破‘天罗教’中势力分据的局面。因为，没有人有可能知道我宫恨身怀‘归元谱’，但我刚重出江湖，江湖上便传得沸沸扬扬，说我身上怀有三百年前‘天罗教’创教祖师‘归元老人’的‘归元谱’。‘归元谱’乃旷世武学，又是‘天罗教’之物，必定会引来‘天罗教’各路牛鬼神蛇。到时，无论我身上是否真的有‘归元谱’，必定会引起争斗。有争斗，就一定有死亡。无论谁死，对中原镖局一案的主使人来说，都绝没有坏处。这人也必定知道我手中的刀，就算是我死，对方也一定会付出沉重的代价，到时，他要想收聚权力，就容易得多了。再说，江湖也不是我宫恨一个人的江湖。江湖中的事，是是非非，黑黑白白，往往都是颠倒错乱。谁正谁邪，谁恶谁善，谁又真正把它分清楚过。就拿我来说吧，我虽然杀人无数，但绝没有错杀过一个好人。可是一年前整个江湖都视我为洪水猛兽，非要将我至于死地而后快。当时，若非‘风雷双圣’两位前辈，现在绝没有我宫恨这个人。”
　　端木铁道：“但你现在已身在江湖，而且整个江湖现在都以你为中心，你认为你能摆动这一切吗？”
　　宫恨道：“尽人事而听天命，如果真的无法摆脱，那我也只有面对。”
　　端木铁吞下最后一块豆腐，然后道：“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与施影能够幸福快乐，白头偕老。”随即站起身来又道：“这是我平生吃得最香的一顿饭，谢谢你们。”
　　施影道：“要说谢的应该是我们。”
　　端木铁道：“和你们在一起，我才能暂时忘记自己是谁，才可经放松一下自己。”
　　宫恨道：“你如果愿意和我们在一起，绝没有人会赶你走。”
　　端木铁道：“但每一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虽然某些事对某些人来说，并不是必须要去做。”
　　宫恨道：“不错。”
　　端木铁抱拳道：“保重。”
　　宫恨和施影也道：“你也保重。”
　　见端木铁的身影消失，施影道：“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宫恨道：“不知道，也许他本来就是一个悲天悯人的热血男儿。只不过，因为他是‘天罗教’的人，是 ‘天罡’身边的人。所以，我们总是对他带有一点成见。”
　　施影突然道：“宫恨，你是不是早就醒了。”
　　宫恨道：“不是很早，不过一醒来就发现你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施影道：“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要问我？”
　　宫恨笑道：“我应该有很多问题要问你吗？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施影道：“你应该问我……”
　　宫恨打断道：“我什么问题也没有。因为，我已知道你对我的一颗心、一份情、一片爱，这已经足够。在我心中，已经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了。既然已经不重要了，我又何必去问？”
　　施影咬住嘴唇，一又翦水双瞳脉脉地望着宫恨。突然，美目中滚出大滴大滴的眼泪。真应了那句话——女人是水做的。她们似乎随时随地都有泪可流，无论高兴、悲伤、或是激动。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宫恨道给施影擦干眼泪，笑道：“有人来了，让别人看见这么大的姑娘还哭鼻子，别人会笑话你的。”
　　施影皱了一下粉鼻，娇嗔道：“我才不在乎呢。”话刚说完，先前送饭菜来的那位叫无尘的尼姑进来了。给宫恨递过一张羊皮和一把雪白的宝剑，然后说道：“贫尼大师姐让贫尼给宫大侠送过来。”然后就开始收拾碗筷。见少了一个端木铁，便道：“怎么不见另一位施主呢？”
　　施影道：“他有要事要办，来不及向各位师父辞行，就让我们代他向各位师父道谢一声。”
　　无尘道：“原来是这样。”
　　宫恨想了一下问道：“你大师姐呢？”
　　无尘道：“大师姐因为断了双臂，失血过多，现在正在先师以前静坐的禅房休息。”
　　宫恨道：“可否方便带我们去见见你大师姐？”
　　无尘道：“请宫大侠稍等，待贫尼把这里收拾干净，就带宫大侠前去。”
　　无尘很快将碗筷收拾好，搬走桌椅，然后对宫恨道：“请宫大侠与施姑娘随贫尼来吧。”
　　出了门，向南走过一条长廊，再拐向南走了两丈左右，无尘就在一禅房外面停了下来。然后轻轻敲门道：“大师姐，宫大侠与施姑娘来看你来了。”
　　里面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道：“无尘师妹，请宫大侠与施姑娘进来吧。”
　　无尘轻轻推开门，对宫恨的施影道：“宫大侠、施姑娘，您们请进吧。”
　　三人先后走进禅房，只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尼姑斜躺在一张临时搭建的床上。
　　无尘道：“宫大侠，这就是我大师姐无垢。”
　　无垢道：“师妹，你去给宫大侠和施姑娘搬两条凳子来。”
　　无尘应了一声，走出屋外轻轻带上门。
　　无垢望着宫恨道：“贫尼因重伤在身，尚未来得及拜谢宫大侠大恩，宫大侠却先来看望贫尼，真是罪过。”
　　宫恨道：“‘紫桐庵’此劫，皆因宫恨而起。无垢师父此言，实在让宫恨惭愧。”
　　无垢道：“万般皆由天定，‘紫桐庵’注定该有此一劫。倒是宫大侠，大仁大义，不顾自己伤重，用自己的血救贫尼众师姐妹脱离那阿鼻地狱。此等大恩大德，贫尼矢志不忘。”
　　无尘带着两条凳子轻轻推门而入，请宫恨二人坐下之后，又默默的退了出去。
　　宫恨拿出羊皮对无垢道：“这是我三天前仿制的假‘归元谱’。不过，虽说是假的，但若能将上面的武功心法融会贯通，练到炉火纯青，就能达到当世之中如丐帮帮主‘通天神丐’以及上任少林掌门了空禅师的境界。如果修练之人根骨奇佳，悟性超凡，甚至还可以超过他们。”
　　无垢道：“那宫大侠为何……”
　　宫恨道：“要用假的武学秘芨来骗一个精于武学的人，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刺刻在羊皮上的全是梵文。而且，修练的顺序完全颠倒错乱。不知情的人，就算懂得梵文，若照上面的顺序修练，必然走火入魔。对了，不知无垢师父可否懂得梵文？”
　　无垢道：“先师精通梵文，所以，贫尼也略知一二。”停了一下又道：“宫大侠的意思是……”
　　宫恨道：“连累‘紫桐庵’遭此大劫，宫恨心中愧疚难安。所以，决定把这武功心法送给‘紫桐庵’。”
　　无垢道：“这如何能行，这武功心法必是宫大侠的师门绝学。‘紫桐庵’不过一山野小庵，如何能承受得起宫大侠的如此厚赐？”
　　宫恨道：“无垢师父可否知道少林武学为何博大精深？”
　　无垢道：“贫尼不知。”
　　宫恨道：“那是因为少林能采众家之精华，融为一炉，再结合自身的特点，才创出今天的少林武学。”
　　无垢道：“但……”
　　宫恨道：“无垢师父就不要推辞了。”
　　无垢道：“那贫尼就代‘紫桐庵’所有弟子谢过宫大侠了。”
　　看了看手中那把雪白的剑，宫恨把它放到无垢的床边道：“此剑名为‘寒霜剑’，据说是继铸剑大师欧冶子后的又一个铸剑大师秋禅大师所铸。剑体雪白，剑轻盈而锋利，说它削铁如泥，实在毫不为过。此剑在十年前出现江湖，被一个名为冷秋月的杀手所有。不过，从今天开始，它就要改主人了。我是用刀的，施影从不用剑。剑虽好，但于我们毫无用处。所以，就请无垢师父一并收下了。”
　　无垢道：“那，贫尼就却之不恭了。”
　　宫恨道：“现在我就告诉无垢师父关于这上面武功心法的顺序及修练的方法。”他将凳子移到床边，便开始向无垢讲解。
　　施影觉得无聊，便在禅房角落的一个小架子上顺手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宫恨道：“无垢师父是否都已明白？”
　　无垢此时的脸色更为苍白，无力地道：“多谢宫大侠，但贫尼资质愚钝，许多精妙之处，还尚未完全领悟。”
　　宫恨道：“天下没有速成的武功，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半点强求不得。无垢师父只要循序渐进，到时，自然一通百通。”
　　无垢道：“贫尼受教。”
　　施影放下书，开门看了一下天色，回头道：“宫恨，太阳已到山顶，现在恐怕已到酉时？”
　　无垢道：“宫大侠，这个季节的天黑得较早。凤鸣山方圆十里，皆无城镇，只有一些散落的村庄。今晚，就委屈二位暂住敝庵。”
　　施影想到宫恨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还需要休息，便道：“那我们就打扰了。”
　　无垢望着门外道：“无尘师妹在外面吗？”
　　应了一声，无尘已从外面走了进来，道：“大师姐，我本来想叫宫大侠与施姑娘用斋，但又怕打扰你们，所以就一直站在外面。”
　　无垢道：“师妹，你先去打扫两间房间，带宫大侠他们去休息一下，再送斋饭过去。最后再到师姐这儿来一趟，师姐有点事需要你做。”
　　无尘道：“那师姐的晚斋我就让无缘师妹送过来？”
　　无垢道：“好，你去吧。”
　　无尘去了不足半盏茶的时间，就回来带宫恨和施影出去了。
　　宫恨和施影被安排到了相邻的两间客房，由于天色还不算太晚，施影就在宫恨的房间。所以，晚斋也是送到宫恨的房间。
　　晚斋尚未吃完，无尘又手捧一个精致的瓷瓮推门而入，对宫恨道：“这是大师姐特地吩咐为宫大侠做的。”
　　宫恨道：“是什么？”
　　无尘道：“听大师姐说，好像是血茯苓。”
　　“血茯苓？”施影惊问道。
　　宫恨望着施影道：“血茯苓是什么东西？”
　　施影道：“一会儿告诉你。”转向无尘道：“谢谢无尘师父，也代我们谢谢你大师姐。如此珍贵的东西，她自己居然不用，却拿来给宫恨。”
　　无尘道：“大师姐说了，这不过是身外之物，与宫大侠的大恩大德相比，又何足挂齿。好了，宫大侠慢用，贫尼还要去照顾大师姐。”
　　宫恨道：“有劳无尘师父了。”
　　施影揭开盖子，只见两颗血红色的半透明状的球状物体浮在水中。
　　宫恨见施影望着那两颗球状的东西半天没有说话，便道：“这就是血茯苓？”
　　施影回过头来对宫恨道：“血茯苓本已是极其珍贵之物，但这比血茯苓又何止珍贵百倍。”
　　宫恨道：“这不是血茯苓？”
　　施影道：“准确的来说，这叫血茯神。”
　　宫恨道：“血茯神？”
　　施影道：“对。你仔细看看，看这里面有什么？”
　　宫恨看了一下道：“好像有一些松根的纹理。”
　　施影道：“茯苓本是珍贵药材，血茯苓更甚。光论其补血功效，便可称得上是补血圣品，百年难遇。包含有松根的血茯苓叫做血茯神，其功用价值比血茯苓又何止强过百倍。此物就同你早上说过的千年雪莲一样，可遇而不可求。”
　　宫恨道：“施影，要不是因为我们，‘紫桐庵’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再说，无垢现在比我更需要这些东西，你给她送过去吧。”
　　施影想了一下道：“东西虽好，但服用多了也是浪费。人家既然已经送过来了，如果就这样退回去，多不礼貌啊！这样吧，你与无垢一人一颗，保准你们两人明天都能活崩乱跳的。”
　　宫恨道：“也好。”
　　施影把宫恨碗中的一点剩饭倒在自己的碗中。将血茯神倒了一颗出来，看着宫恨吃了下去，然后就捧着瓷瓮出去了。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
　　见施影回来，宫恨道：“无垢吃了吗？”
　　施影道：“她开始说什么也不吃，但最后还是吃了。”看了一眼桌上剩的一点饭菜又道：“快吃吧，我对无尘说我们已经吃好了，她很快就会过来收拾碗筷的。”
　　宫恨道：“你吃吧，反正已经就那么一点点了。我吃了血茯神之后，就不想再吃了。”
　　施影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坐下来三下两下就将剩下的那点饭菜吃个精光。
　　宫恨笑道：“看来我们以后需要有点积畜才行。”
　　施影道：“为什么？”
　　宫恨笑道：“你这么能吃，万一碰上个什么天灾人祸，你也不至于饿肚子。”
　　施影小嘴一撅道：“怎么，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
　　只听一个声音道：“宫大侠绝不是这样的人。”随着话音，无尘走了进来。
　　施影道：“无尘师父，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呢？”
　　无尘微微笑道：“罪过，罪过。出家之人，岂能言偷。贫尼不过是来收拾碗筷，刚巧听到一句。”
　　宫恨道：“无尘师父，你别介意，她说话一向如此。”
　　施影也笑道：“是啊，无尘师父，你可别往心里去啊！要不，宫恨会骂死我的。”
　　无尘边收拾碗筷边道：“宫大侠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骂你呢。？”
　　施影脸上蓦然腾起一片红幕，心里却甜滋滋的。
　　无尘又对宫恨道：“宫大侠，你说呢？”
　　宫恨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施影道：“对了，无尘师父，你有针线吗？”
　　无尘道：“有的，待会儿贫尼给施姑娘送过来。”说完，已抬着收拾好的碗筷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拿来了针线。接着又给他们点上檀香，沏了一壶茶。
　　施影道：“谢谢你了，无尘师父。”
　　宫恨也道：“真是太麻烦无尘师父了。”
　　无尘道：“不用客气，贫尼就不打扰你们了。”然后就轻轻带上门走了。
　　施影给宫恨把衣服补好，又聊了个把时辰，才回房休息。
　　次日一早，施影与宫恨用过早斋，就辞别了无垢等一干女尼，离开了‘紫桐庵’。
　　路上，施影道：“宫恨，你那些武功心法，无垢要练多久才能练成？”
　　宫恨道：“最少也要五六年，但要想全部融会贯通，最少也要十年。”
　　施影笑道：“说不定十年以后，江湖上就会出现一个武艺高强的无臂尼姑。”
　　宫恨笑笑道：“也许吧。”
　　还真如施影所说，十多年后，江湖中出现了一位武功高绝的无臂女尼，人称无臂神尼。这是后话，本书暂不提及。无臂神尼在《谈笑江湖》中另有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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