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

　　外头锣鼓喧天，宾客盈门，张府离柳清荷所居住的小院儿不过两条街的位置，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当朝丞相和御史大夫联姻乃是国之要事，权利的堆攒与攀附在此刻显得明显无比，各大官员都纷纷前来拜贺，宾客不断，从清晨就持续到如今，不仅无减退的迹象反而还递增，张府门前等待拜贺的官员多到都快站不下了，这每来一个官员便放一串鞭炮，鞭炮声一直未断过响彻天际。
　　“小姐得罪了！”张婆婆看情况不妙直接上手用力按压清荷的肚子，在逼不得已的时候这么做是能尽快分娩出孩子的方法，清荷被突如其来的按压一度气绝。
　　“对！很棒！就是这样！柔柔孩子快出来了！屏住呼吸！再慢慢用力！”云氏见孩子头部已经快出来了，就差这一口气！一定要撑住啊！此时的清荷凭着最后一丝气力拼死一搏，床帐被她抓扯落地，只得借力于床塌侧缘，床侧的木漆被清荷抓落，落了满地的木屑，脑海中的过往不断回放，集中又消散，甜蜜的，痛苦的都有，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谁此时身在何处，她感觉她快要被疼痛吞噬！太痛了！
　　清荷无法形容这种痛楚！像是在考验她的极限，每次她以为已经够了又再加一倍的痛感，不断往上加，她快无力负荷，承受不住这种痛楚，来回折腾后憋了口长气用尽全力腿使劲向前蹬，有什么东西从出来了，张婆婆见孩子头部出来后停止按压借力把孩子慢慢拉出，随着几声啼哭，终于在午时把孩子产下，张婆婆用包巾清理孩子身上的血渍确认小孩无事包裹好后交给云氏，低头开始清理清荷的伤口。
　　“柔柔！是个男孩儿！你睁眼看看！”云氏喜极而泣，把孩子的脸贴到清荷跟前，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受，清荷从未感觉过这世上有如此奇妙的感觉，母子之间的心从此相连，清荷嘴角不自觉绽放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她做母亲了，太不可思议了，她居然创造了一个生命，清荷竭尽全力伸出手握住团团的手，虽已精疲力竭扔想与他多些温存，他的手是那么的小，小到清荷不敢用力握住生怕伤着他，团团，果真是个男孩子，她在怀孕期间就有预感怀的是男孩，小脸粉扑扑的可爱极了，也不枉她吃那么多补品，团团还以为是在清荷的肚子中呢，眼睛睁开一只，即使如此，也仍好奇的观察这新奇的世界，眼珠子转个不停，时不时嘟囔着小嘴，看得清荷心都快化了，她的团团如此可爱，长大后定是个鬼灵精！时间紧迫，云氏也不舍打断他们母子温存，只是她不得不下这个狠心，才能保全母子二人。
　　“娘，别带走他。”察觉到异样，清荷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每动一下都如针扎刺骨般疼痛，扎进心窝，顾不得许多，云氏正要把团团抱走。
　　“柔柔，娘没时间和你多说，一旦被人发现你和团团的命都会不保！你放心！娘会把团团安置好的，忠和会照看好他的！忍一时方能保团团一世平安！柔柔！别再糊涂了！”云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得让清荷和孩子温存片刻必需马上就走，团团一旦哭出声被邻里听见就要遭大祸了！她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母子救回绝不能让他们遭第二次罪！万事俱备就差这最后一步了，她已打点妥当外头有马车候着，还好有鞭炮丝竹声掩盖住团团的哭声，再等下去可就麻烦了。
　　眼泪无声滑落，柳清荷并无多大气力去争取，连握着团团的手都是颤抖的，在内心一番斗争后终是放开手，云氏随即把团团抱住，刚出生一个时辰不到的团团就此与清荷分开，搁谁身上不是痛？亲生骨肉啊！还在襁褓之中就得被迫分离！清荷掩面痛哭，情绪起伏过大撕扯到伤口流血不止，起先还以为是因情绪激动所致，不一会儿鲜血已染红被单直流到地上，张婆婆好歹也是生养过的人，熟知产后出血是个怎样的度量，轻则多休养几月重则丧命，是产妇最致命的一关，张婆婆见此情形慌忙用纱布为清荷止血，对即将出门的云氏说道：“夫人，小姐血崩了！”
　　云氏顿时愣在门口，回头看着奄奄一息的清荷，她脸上哪有一丝做人该有的气色，脸色苍白到吓人，云氏自是知晓女子产后血崩会有怎样的后果，十个有九个是丧命的，能救回的少之又少，看着床上虚弱弥留的清荷，再看看怀中婴儿，云氏只觉天要塌下，陷入两难境地，是走还是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娘，没事，你们走，我没事。”柳清荷自知时日无多，身子骨止不住的抽动，临盆时虽张婆婆虽做足了保暖措施却仍让寒气侵蚀内体，冷得她阵阵颤抖，团团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她本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早已看淡生死，再死一次也无妨，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团团已足够，只是她对不住这孩子，无爹便算了，连娘亲也要离她而去，纵使心中有诸多不舍也要舍弃，花尽最后一丝气力说完便晕了过去。
　　云氏见清荷晕厥后心中一紧，脚步似千斤重，很想上前查看清荷近况，可怀中婴儿正嗷嗷待哺，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她必须做出选择！晚了两个都不保！狠下心咬牙说道：“张婆婆，我没得选！清荷就交由你照看了！”
　　云氏抱着团团从后门坐马车往法门寺赶去，得在天亮前赶到，张婆婆知晓云氏当下的难处，只怕云氏走后清荷没熬过去，见上一面总是好的，以免留有遗憾所以才叫云氏回头再看一眼，张婆婆眼下比临盆前还要忙碌，把炉子从厨房搬到里屋现场熬起药来，边熬边替换纱布根本忙不过来，能不能熬过这关就靠这味药了，这是云氏赶来前备下的止血药，为南疆最有名的医师所配，云氏怕清荷产后血崩特意备下以备不时之需，张婆婆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味药上了。

　　不知吴落纷使了什么法子，竟能让汪思远在一夜之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或许，冷血无情才是他的真面目，在利益面前可放弃过往一切，什么真爱至上，真到出了事时才能辨认出一个人的真假，情分在危急时脆弱得一碰就碎，虎毒不食子，他汪思远比豺狼虎豹还要可怕万分，过往誓言犹如那双飞燕，大难临头各自飞。
　　人死后都未曾落过一滴泪，风风光光从常安高中回乡，那一日，正是清荷受刑之日，时间一晃而过，这近一年的时间里汪思远刻苦用功不仅在国事上得到新帝的赏识还顺利迎娶张丞相的千金，拿下这门亲事并不简单，张家势力乃新朝头首，张崎嫣与兰妃情同母女，兰妃在新朝的地位是新帝给宠出来的，得了兰妃的势便能在新朝呼风唤雨，汪思远花费了好些气力在张崎嫣身上，这短短一年内又是书画笔墨的亲自陪伴临摹，也带着她到江南水乡游玩数遍，在花言巧语下终抱得美人归，这于汪家上下来说无疑是喜上添喜，大司马是何等职位，那是执掌新军的至高位啊，新朝所有的将领都归他管，位同副相，而汪振诚又是御史大夫为三公之首，过了今夜汪家便越过张家成为新朝第一势族，往后的日子，只有一片光明。
　　“女婿思远叩谢岳父把崎嫣嫁予我！我定当好好对待崎嫣！不让崎嫣吃一点苦头！往后我司马府上掌权之事统统交予崎嫣管理！谢岳父成全！”汪思远笑得合不拢嘴，在地上磕了一个又一个的响头，能得到权势磕头算什么，就算让他做牛做马他也愿意，他这一年来受到百姓的爱戴已然成为新朝最出色的官臣，为人臣他做到为国效力，为夫君他定能善待妻子，只要崎嫣能为他开枝散叶打点好司马府上下，他汪思远今后的人生必当飞升高位，享尽权欲和用不完的金钱财宝！
　　“贤婿快快请起！这崎嫣呀是非你不嫁！我这做爹的自是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你对崎嫣可胃尽心尽力呵护备至，这些啊我张某都看在眼里，否则崎嫣怎会非你不嫁呢？崎嫣能嫁予你才她的福分！今后你们夫妻二人要体同一心互帮互助，路还长着呢，崎嫣呀，要多回府看看爹娘，爹实在是舍不得你这宝贝女儿啊！”张邯老泪纵横，崎嫣自打小就被送进宫，待在府上的时间本就少，嫁了人之后回府探亲的时间少之又少，诶，女儿本就是要嫁人的，早晚的事，能嫁予汪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最起码以汪家现在的势力能保他女儿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更能对他丞相之职有稳固的作用，何乐而不为呢？
　　“爹，女儿定会常回府探望您二老的！”盖着喜红盖头下的崎嫣早已哭花妆容，汪思远对她的好她是看在眼底的，她有信心和动力与他过好下半生，对年迈的父母多有不舍，女子嫁人原来是这般滋味，真是苦乐参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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