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剑

作者:挂科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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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终散



      闵真真说到这里,双目中滚出泪珠,秋风迟看的心疼不已,急忙握住她的手。

      沈墨白面色逐渐和缓,低声道:“我知道,焕儿一向待他哥哥极好的。”

      闵真真牢牢握住秋风迟的手,似乎从秋风迟那里借来了许多气力一般,仰头道:“不止是如此!沈盟主,自那以后二公子果然再也没理过我,我晓得自己受了骗,心里气急了,但山庄里大家都待我极好,我便不敢再提这事,又因为不知道那恶妇是谁,更不敢向旁人说起。

      “只是我虽口上不提,心里始终气愤,后来无意中又看见那恶妇,她虽没认出来我,我却晓得了她是二公子的外祖母,登时心里奇怪起来,不知她为何要瞒着二公子去害阿瑜。一面是因为想避开她,一面是疑惑她所作所为,我便格外留神注意她,果然就见到有好几次她趁你不在山庄内,偷偷潜入你书房,可那时我从未见过二公子同她一起!盟主,你想一想,若是依她所言,是二公子与她同谋,她为什么又要自己偷偷去?只叫二公子去不是更方便?这大恶人是在撒谎骗你!她死到临头还要污蔑二公子!”

      闵真真言语激愤,何泗却听的松了一口气,秋霜晚等人亦是面色放松下来。

      沈墨白更是点头道:“不错,焕儿绝不会这样做,他若真是想投奔快活堂,我的头颅早已摆在司寇雄的桌前。”

      说罢,沈墨白低头去看沈焕,却见沈焕面色木然,似乎已对周遭一切都不关心,不由心内一痛,低声道:“焕儿,爹不是要冤枉你,我只是想叫你走开,我没有信这毒妇的话。”

      沈焕呆呆仰头,似乎并未听懂。

      这时,章老夫人忽地在沈焕背后厉声惨笑起来,嘶声道:“没想到又跑出来一个多嘴多舌的小丫头,我好好的说辞都给她说没了,再说只怕也没人信了,真是可惜。”

      这话无疑便是承认了她冤枉沈焕,周普登时大怒,骂道:“你这老毒婆,阿焕那么敬重你,你空口白牙污蔑他,真该拔舌下十八层炼狱!”

      听见章老夫人说话,沈焕才仿佛忽然活过来一般,转动双眸,神情却依旧恍惚,转脸看向章老夫人,嘶声道:“姥姥,你为什么冤枉我?”

      章老夫人看着沈焕。满目慈爱,道:“姥姥是为你好,你自记事起就没见过你娘,我带你一起去看你娘不好么?”

      沈焕怔怔看着她,下意识摇了摇头。章老夫人登时就急了,叫道:“你不愿意去?你难道不想你娘么?我的情儿,她自己在下面多么孤苦,她一定很想念你,我带你去,情儿见你长得这么大了必然很欢喜。”

      章老夫人急急述说,沈焕却只是怔怔看着她,半晌忽地苦笑道:“我先前还以为姥姥很疼我的。”

      章老夫人一怔,道:“姥姥自然很疼你。”

      沈焕讥讽一笑道:“是么?可你一心想我死。”

      章老夫人叫道:“你怕死?你难道不想见到你娘么?你这不孝子!只要能见到情儿,死又如何?”

      沈焕只微微冷笑,并不回话。

      章老夫人骂了沈焕几声,忽地浑浊双目中一寒,低声道:“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话音未落,章老夫人握在手中的黑木杖忽地微微一动,那兽头竟如活了一般,忽地张口接连吐出几支小小的黑色利箭。

      众人一直留心那边动静,可谁也不曾料到章老夫人那黑木杖竟还有如此作用,登时都惊呼一声,但章老夫人与沈焕本就近在咫尺,她忽然发难,沈焕哪里躲得及呢?

      就在众人惊呼之时,沈墨白忽地身形一晃,眨眼之间,他已横档在沈焕身前,面色肃然,轻喝一声,一招风卷残云旋出向前,雄浑气劲登时重重拍在章老夫人身上。

      章老夫人在如此近的距离受了这一招,登时横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之上,又滚落下来,老迈身子已是骨断筋折,再没了气息。

      众人眼见章老夫人毙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忽地听到秋弘文悲叫一声,竟是不顾药性未消,咬破了舌尖,挣扎着往前扑到沈墨白身侧。

      何泗转眼望去,就见沈焕仍坐在地上却是面色惊恐,在他身前,沈墨白缓缓跌坐在地,胸前已是大片血迹,黑红血迹中隐隐露出黑色箭尖。

      何泗见状,登时大惊,脑中嗡嗡乱响,也不知哪里生来的力气,连滚带爬竟也挪到了沈墨白身侧,叫道:“盟主!”

      周普等人亦是大惊失色,竭力往前。秋弘文扶住沈墨白,面上已是老泪纵横,连声叫道:“沈贤弟,你撑住。”

      闵真真忽地在何泗身后抽泣道:“有毒的……”

      何泗低头一看,就见沈墨白身前血迹微微泛蓝。

      沈墨白听见闵真真说话,睁目咳了一声,转眼看了何泗,忽地笑道:“我不怕毒的。”

      说罢,沈墨白手腕颤抖,自怀中摸了许久才摸出来两样物件,低笑道:“何少侠,多谢你,我才能除了那恶妇。”

      何泗定睛一看,那两件物件是一串念珠和一块玉璧,正是当日何泗和一指神尼送给沈墨白的寿礼,冰天明玉和金刚怒目。

      沈墨白低声道:“多亏这两样东西,我才没有中毒,更能如愿了结毒妇,为大伙报仇。”

      秋弘文眼见沈墨白拿出那两样东西,面色却越发悲怆,低声道:“你别说话了,我运功为你疗伤。”

      何泗看着沈墨白胸前那几个血洞,心下已明白,沈墨白是不成了。

      虽沈墨白怀中带着可解蛊毒的冰天明玉,可这利箭已穿透他心肺,便是没有中毒,也是必死之伤,即便有再多冰天明玉,也爱莫能助。

      众人围拢过来,登时也都看清了面前情形,周普当即虎目含泪,却不敢说什么,只咬牙忍住。

      秋弘文竭力提气,强忍自身不适,硬撑着为沈墨白运气,可无论他再怎么运功传气,却始终如泥牛入海,一去无回。

      秋弘文耳目已经缓缓流出黑血,他却不管,手腕颤抖还要再试,沈墨白咳了一声止住他道:“罢了,罢了。”

      秋弘文登时一怔,哽咽道:“怎么就罢了?我们兄弟好不容易重聚,好不容易铲除了快活堂,怎能就如此作罢……”

      秋弘文语意悲切,何泗再不忍听闻。

      沈墨白低声道:“事都做成了,我也没有遗憾了。”说罢,他抬头向前一望,登时微笑起来,叫道:“焕儿,过来。”

      沈焕似乎受到极大惊吓一般,满面惶恐,听到沈墨白唤他,他才猛然醒过神,跌跌撞撞扑过来,伏在沈墨白身侧。

      沈墨白颤抖着抬起手,轻抚沈焕头发,低声道:“焕儿不要怕。那老毒妇故意说你坏话的,我知道。”

      沈焕只伏在沈墨白身侧,双肩颤抖,却不发一言。

      沈墨白叹了口气,道:“那老毒妇满嘴胡言,可却有一点说对了。你娘胆子很小,自己一个人一定会惧怕。当年我就是发觉她屡屡从梦中惊醒,才觉得她不对劲的。后来才晓得她给水师妹下毒,我当时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生气她怎么如此糊涂,心疼她这些日子必然饱受煎熬……”

      沈墨白说到这里,勉力抬头朝着众人微微一笑道:“我沈墨白虽自认行的端坐的正,到底也还是有私心,便是知道我妻子做错了事,还是忍不住偏袒她,我也是做了错事。”

      众人早已哽咽难言,哪里还会有人说什么责备之语。秋弘文含泪道:“人之常情,何错之有?”

      沈墨白低声笑道:“我晓得了下毒之事,登时明白了为何阿情自从水师妹病重,就每晚都噩梦连连,她刚生了焕儿,身子骨又柔弱,哪里受得了这番惊吓。我虽斥责了她两句,但心内还是想着,要去求求水师妹,叫她原谅阿情,也好叫阿情从此安心。

      “那时水师妹已经病重将死了,我却还是想着要求她原谅阿情。这事情,我实在也做的不算厚道。”

      沈墨白苦笑连连,又道:“我一心只求自己爱妻能够安心,水师妹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分明只剩一口气了,还死咬着说,答应我可以,她愿意写一封书信,表明自己和瑜儿无论死活,上刀山还是下地府,都对阿情没有丝毫怨恨,叫阿情安心。只是她却要我答应她,不许再去寻孟伏朗的麻烦,更不能伤他杀他。”

      众人听到这里,饶是先前已经知晓这桩往事,依然听得呆了。

      沈墨白抬眼看着众人,苦笑道:“我对水师妹实在是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更想为水谷主报仇,因此之前无论水师妹如何苦求我都没理她。她心知孟伏朗不是我对手,我若前去报仇,孟伏朗必死。因此她每日忧虑不已,又兼之对逝去亲人痛悔之极,她便时常生病。我晓得她的心病是什么,可我一直都不愿答应。水谷主对我有恩,我照料水师妹也是因为水谷主,怎会因为水师妹恳求就不去报仇?

      “可到底还是叫水师妹抓住我的把柄了。水师妹全然不管自己命不久矣,吊着一口气,满口却只是恳求让孟伏朗活命,还吓唬我说我若是不肯,她一定化作厉鬼来缠着我们一家人。我十分不想答应,可是,可是……想起阿情夜夜惊醒神情憔悴,我,我便心里抽痛,我不想阿情受一点苦……她性子最是胆怯天真,受不了惊吓,更何况是两条人命。

      “是以我与水师妹僵持了许久,最后还是答应了。水师妹高兴万分,分明已病的喘不上气了,还强撑着写了一封契约书。我不杀孟伏朗,她原谅阿情。这书信一写完,水师妹便咽了气。我心里知晓她本来就命不久矣,但眼见她死去,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就忙着她的后事,一时间竟忘了回去告诉阿情,我已拿到书信了,水师妹不怨恨她,她再也不用做噩梦了。”

      沈墨白双目中忽地涌出泪水来,哽咽道:“就差了那么一会儿,阿情便自尽了。她必然是惴惴不安了几个时辰,我一想到她那时该是何等惊恐,便心痛不已。后来,我将那封书信悄悄烧给了阿情,我可是遵守了诺言,始终都没有伤孟伏朗分毫。有这书信在,水师妹再顽皮,也吓不到阿情了。”

      沈墨白说到此处,面上竟浮现起满足笑意来,又看着沈焕道:“我如今没有任何遗憾啦,我今日才知是我冤枉了阿情,是那可恶的毒妇骗她做的错事,怎么能责怪她呢?遇到她时,我一定要跟她赔不是。”

      沈焕说不出话,只是默默流泪。

      沈墨白端详了他一会儿,忽地叹了口气道:“我对你一向严苛,也不知你生不生气。”

      沈焕连连摇头,紧紧抓住沈墨白的衣襟。

      沈墨白道:“我对瑜儿很愧疚,他又懂事,我便只想着待他好,叫他每天都快快乐乐的。我也晓得你很有本事,我心里一面高兴,一面又忍不住对你更严苛,我心里总是在想,横竖焕儿厉害得很,我所有的本领都是要给他的,再辛苦的事他也能做成……如今想来,我又觉得对你关怀实在太少了。”说罢,沈墨白颤颤巍巍将那两件物件塞到沈焕手中,低声道:“拿着,焕儿,拿着。我到今日才晓得,我还是有许多时候都护不住你。你拿着这两样东西,百毒不侵心静神明,我好歹安心些。”

      沈焕握着那两样东西,埋头无声哭泣。

      沈墨白见他自始至终都不说话,不禁又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呀,我总觉得对你比对你哥哥放心,如今才晓得,我还是不放心。”

      说罢,沈墨白忽地笑了一声,双目看着沈焕,口内却道:“秋大哥,如今该轮到你替我看孩子了。”

      秋弘文颤声道:“好,你放心。”

      听到这一声承诺,沈墨白似乎终于安心了,重重呼出一口气,双手垂落下来。

      周普连声惊叫道:“盟主!”

      沈墨白已全无回应,周普连着叫了几声,终于停了下来,这铁骨铮铮的粗鲁汉子竟大嘴一咧,嚎啕大哭起来。

      秋弘文面色赤红,忽地喷出一口血,才哭道:“贤弟,你是要叫为兄痛死了啊!”

      秋家姐弟一面哭沈墨白,一面又哭秋弘文,一时间也是哭得几乎昏倒。

      何泗跪在沈墨白身前,只觉脑中嗡嗡作响,眼前全是乱影,忽地耳畔传来闵真真一声惊叫,接着便是抽噎声道:“二公子,你去哪里?”

      何泗恍惚抬头,却见沈焕已摇摇晃晃起身,竟是往山洞外走去了。

      何泗心内一片空白,只觉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本来瘫软的身体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扎着往前一扑,叫道:“二公子不要走!”

      虽何泗连滚带爬竭力追赶,却仍旧追不上沈焕,只勉强握住了沈焕衣摆,亦被他轻易挣开了。

      秋弘文亦强忍疼痛勉强起身叫道:“阿焕回来!”他抬腿欲追赶,可无奈方才耗力太多,才一站起便摇晃着险些跌倒,秋风迟伸手扶他,却气力不足险些被砸到。

      几人均是药力未退,只能勉强挪动几步,却追不上沈焕,只能连声叫喊,可沈焕并未回头,只摇摇晃晃往外行去,不一会便转过山洞口不见了踪影。

      秋弘文顿足叫道:“我才答应了你爹……”一语未完,他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秋家姐弟齐齐扑上前哭喊,好半晌秋弘文才悠悠醒转,可此时众人已再无力气动弹了。

      又过了许久,洞外终于又有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便进来了几个黑甲箭手,见此间情形,慌忙围到秋弘文身侧,秋弘文竭力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那几人对望一眼,有一人答道:“有一位公子先出来了,告诉我们沿着记号来接师父。”

      秋弘文急道:“他人呢?”

      那人答道:“走了。”

      秋弘文怔了半晌,才无力挥手道:“带我们出去罢。”

      那几人挨个扶起众人,秋弘文又低声嘱咐两人将沈墨白尸身小心抬起,何泗亦被一名黑甲箭手扶起,心下只觉苍茫如大梦一场,恍惚间心内道:兴许沈焕是回群英山庄了。

      秋弘文的弟子们将众人扶出了山洞,又搀扶着几人一路走出这山谷禁地,众人重见天日,只觉才过了半日,却已恍如隔世。

      一行人缓缓走过逍遥堂,却见逍遥堂前的空地上已围满了人,却都是此番前来围剿正道盟的武林中人。

      公孙不封四散毒雾的时候,正道盟众人听见沈墨白千里传音,都急急后撤,一直撤到先前茶棚那里才停下。

      直到过了许久,他们才派人打探,见到逍遥峰上毒雾已经散尽,众人才又向逍遥门过来,在逍遥门下发现了公孙不封的尸体,他牢牢抱住逍遥门下一侧石碑,似乎是带着毒雾一路奔跑至此,自己撞石而亡。

      正道盟众人一路上了山,只见到处都是快活堂黑衣弟子的尸体,便是偶尔有几个垂死挣扎,也已不成气候。

      已经全无阻碍,正道盟众人便一路走过六门三府,径直走到逍遥堂这里,却依旧不见沈墨白等人身影。

      秋弘文带着众人出来时,正道盟众人正商议着去哪里寻找沈墨白。

      待看到秋弘文出现,众正道人士先是一怔,立时便又许多人拔出兵刃要与秋弘文拼命,幸而周普红肿着双眼窜出去,同众人解释一番,众人才半信半疑放下兵刃。

      待转眼又看见了沈墨白尸体,登时又是一片惊惶悲哭,众正道人士各个悲痛不已,梁克亦更是哭得差点背过气,唬的他那几个便宜师父一直给他扇风顺气。

      何泗此时药性稍解,与秋家姐弟等人一同四处询问可有人看见沈焕,所问之处无一例外都摇头说未曾见过。

      几人一路问下来毫无收获,只得暂且放下。

      沈墨白已死,正道盟群龙无首,以周普陈正奇梁克亦为首的群英山庄众人推举秋弘文暂代盟主职位,其他人也并无异议,因此秋弘文也勉强打起精神来安排。

      快活堂已经覆灭,正道盟众人也已人困马乏,许多人更是受了伤,秋弘文只留下一部分人继续留在逍遥峰上善后,其余人便都立即启程,打道回府。

      何泗随着众人一路下山,就见到处都是黑衣的尸首,其中亦不乏武林闻名的高手,何泗在其中也看到了任善和陆老大等人的尸体。走出逍遥门时,公孙不封圆滚滚的身躯依旧躺在石碑前,虽已头破血流,面上却是大笑的。

      众人来时都是兴致高昂满腹雄心,如今回去,虽已成功剿灭快活堂,但自身亦有不少损伤。一路之上,众人回想起逍遥峰一役,不禁又是振奋,又是感伤。

      回程路上,秋弘文一路安排将各门各派一一护送回去,待回到群英山庄时,已只剩了群英山庄自己人。

      沈墨白殒身逍遥峰,这消息已传遍天下,众人回到群英山庄之时,整个山庄已铺天盖地全是白色。

      沈忠带着众弟子在山庄外等候,所有人均身穿缟素神情悲戚,沈忠一向精神抖擞红光满面,此时满面哀容看来竟也老了许多。

      秋弘文率领众人抬着沈墨白棺木,走至山庄门前时,众人已哭声震天,沈忠与那位在逍遥峰卖了十年茶的老伯似乎是旧相识,此时故人重逢却又是在如此悲痛情形下,两人又喜又悲,登时抱头哭成一团。

      陈正奇打头,何泗与秋风迟周普梁克亦等人一同抬着沈墨白棺木,心内只觉悲苦之极,但却仍强忍悲痛,一步一步稳稳的走进山庄内。

      过了许久,待众人都平复了些,何泗便又去问沈忠,沈焕可有回山庄。

      沈忠双目肿的都睁不开了,也是满面担忧的摇头。

      何泗只觉眼前发晕,忽地想起,沈焕这一生只有三个亲人,如今三个亲人都已不在,这群英山庄,对他来说已无任何意义了,他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可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又能去哪里呢?天下如此之大,会有一个孤单人的去处吗?

      如今已是深秋,满院红黄叶子飘飘落下,映着一片雪白缟素,更显凄凉。

      何泗立在院中,怔了许久,忍不住慢慢流下泪来。

      转眼已是过了两个多月,豫州城日渐寒冷,这一日刚下过雪,何泗便牵着马走出了群英山庄。

      山庄门外几个弟子与何泗打了声招呼,便又都低头扫雪。

      何泗走出山庄,又驻足回头望。

      犹记得两年以前何泗初来群英山庄之时,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如今何泗离开群英山庄,却是在寒冬腊月。

      当初何泗满怀心事,一心想着做一件事,但又晓得若做成了,会令自己后悔终生。

      如今的何泗已无心事,但依旧一心想着做一件事,若是不做,必然也会后悔终生。

      何泗又再望了一眼群英山庄,便翻身上马,缓缓前行。

      才行了不多远,忽地听见后面哒哒马蹄响,秋霜晚急匆匆追了上来,与何泗并肩而行,似嗔似怨道:“何大哥又不等我。”

      何泗不免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一笑,道:“不是不等你,你和秋伯父好不容易团聚,我想叫你们能团圆过了新春,再来找我也不迟。”

      秋霜晚道:“阿焕还不知所终,我们哪里能安心团圆呀?何大哥,不止你忧心不止,我们也是同样,虽然我们一家人聚齐了,每每想起阿焕,我们也都极为担忧。我出来时便同我爹说过了,我爹连连嘱咐我要仔细寻找,有了消息快快告诉他。若不是如今快活堂之事还未完全结束,他还要忙于这些事务,我爹早就抛下咱们,自己去找阿焕了。

      “真真和小迟更是如此,若不是要帮着我爹实在走不脱,他们俩早就结伴去打听阿焕消息了。也就我硬着脸皮把所有事都推了,才能跟着你出来。临出门时,小迟和真真不知道嘱咐了我多少句,害我险些追不上你。”

      天气寒冷,秋霜晚一口气说了许多,如白玉一般的面颊上,便随着她呼吸说话冒出一团又一团白蒙蒙的雾气。何泗微微笑着,听秋霜晚说完话,才低声道:“我欠着沈家一条命呢。本想着誓死保护沈盟主,可盟主也没啦,如今只剩下一个沈焕,他们兄弟感情一向要好,这些天我每每想到沈焕还生死不知,我就觉得仿佛看到阿瑜站在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骂我。”

      秋霜晚转眼看着何泗,一时不知道是该笑他还是该安慰他,最后只叹了口气道:“阿焕一定没事的,说不定他此时就好好的在哪里晃荡,等着我们去揪他回来。兴许我们走不几天就能找到他,还能赶得及带他回来过年。”

      何泗转眼目视前方,低声道:“但愿如此。但我已决心不论找多久都要找到他,哪怕找到海角天涯——”

      不待何泗说完,秋霜晚已很快接口道:“那我就陪你找到海角天涯。”

      何泗转头看她,却见秋霜晚并不看何泗,只扭脸看向一边。她虽不看何泗,面上却是微微发红,低声道:“横竖咱们是要一起走上许久的。”

      何泗怔了一怔,只觉心内一暖,“嗯”了一声才道:“咱们是要走一辈子的。“

      这下,秋霜晚连耳根都红透了,半晌才别别扭扭的回道:“嗯。”

      大雪刚过,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二人并肩策马,踩在洁白雪地上,缓缓向远方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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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谢谢大家的支持٩(๑>◡<๑)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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