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独爱之白

　　两天一夜，茉慈将特鲁特国遗留史料看完了，观察记录占三分之一，另外的则是日记。如库洛洛所说，日记主人——特鲁特公主写得十分随性，记录了生活方方面面，然而仔细推敲起来，几乎没有有价值的信息。

　　书写者身处地区、写下记录的具体时间等等，通通都没透露，哪怕生活习惯、个人喜好也是。顶多知道公主作息较规律。

　　至于研究记录就更令人疑惑了，因为它和日记里提到的各类名词都无比陌生。

　　日记里唯二提及的其他人，一个只以“他”称呼，另一个则是“旅人”。对于旅者，日记主人似乎只保持礼貌友善态度，无法判断与旅者相遇的时间，同样没有提及对方来历与去向。而“他”特殊些，每每写到“他”，本来平静从容的笔触会变得惆怅，像在怀念久别且无缘再见的亲人。

　　茉慈想知道公主手中凝聚、又投入海中的念球到底是什么，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以及特鲁特国为何陨落于历史长河中，可看完这些仍云里雾里。

　　哪怕公主有提及国家覆灭并对此表达哀思，也不曾留下为何失去国家的只字片语。

　　可是啊，尽管是这般不详尽的材料，帕利士通也冒险前来想要交换。茉慈将书卷书册收好放进木箱，长叹一口气，她认为帕利士通来玛拉迪拉绝非是授命于尼特罗。金=富力士的立场更神秘。

　　“感觉怎么样？”库洛洛走到她身边，递了两包土司。

　　茉慈伸手接过，沉下心忍耐躁意，“近百个不认识的物品名称，两个不知道来历和去向的人，除了晓得公主过的日子也有四季和日夜交替，其他一概不知。”

　　“哈哈，总结得不错，”库洛洛坐下来，“订了几点的飞艇票？”

　　“晚7点...”

　　茉慈忽然愣住，她没有买团长的票，于是赶忙拿出手机查还有没有余票，结果令人头疼。还有一个半小时就到七点了，而今天去往米斯帕拉的其它飞艇都已满座。

　　少年目光划过手机屏幕，对她焦虑之事了然，“飞艇票我已经买好了，三张。”倒没有责备她粗心，语气含了些笑意。

　　茉慈又是一僵，忍着灼热羞愧反省这一阵自己不断减弱的平常心。

　　“不溶液材料给你准备好了，另外还有用来做百变胶水的原料，这种药剂会做么？”

　　“...嗯。”

　　百变胶水制作工序简单，其效果也十分单一，它能附着在物体上遮盖住想要遮盖的东西，使其隐形，若要再现，用烧热的糖水擦洗即可。

　　茉慈捏了捏眉心，问：“要用在什么上面？”若要让百变胶水精准作用，还需要在原料里加入一点被附着物。

　　“你。”库洛洛对上她诧异的眸，进一步说明：“涂在背上，过一两个月，我们要开始新活动。”

　　富兰克林问：“全员吗？”

　　“不，四个人就够了。”

　　茉慈负责渗入及套取情报，飞坦扮作一般游客，保持适当距离监听，芬克斯和富兰克林则在完成时善后清理。

　　“对方是这两年崭露头角的□□，帮派首领有个女儿，不过在出生时就失散了，茉慈，那位夫人和你特征相似，由你去扮演女儿角色靠近她。”

　　飞坦讥讽地扫了眼茉慈，当下表达对她的不信任：“她行么？还不如让她去拷问。”

　　“帕克已经先行试探过了，读取记忆无效，”库洛洛若有所思，“不仅如此，那女人是个硬骨头。”

　　十多年前,与丈夫被叛徒扔到流星街自生自灭，谁能想到她不仅顺利产下胎儿，还活着走出流星街，诛灭叛徒。

　　所以，飞坦最擅长的方式也宣告无用。

　　尽管茫然，茉慈却也明白自己要做的事很关键，“只能让她‘心甘情愿’开口了，是这个意思吧。”

　　“嗯，你的绝和同调也能发挥作用。不要在目标跟前泄露一丁点念息，对方会有所察觉，但如果确认她屏蔽念能力的手段也是念，那就找时机同调她。”

　　茉慈目光微凝，如果是念能力，团长会想要将之纳入囊中也是当然，但贸然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除了谨慎，也只能谨慎，根本没有其他选项吧，毕竟那是个失败就必须放弃的目标。

　　“明白了，”茉慈站起身，满脸严肃，“不会有问题的。”

　　库洛洛被她过于认真的模样逗笑，“要扮演‘女儿’，还是换上更符合这个年纪的表情吧。”

　　“哎？”

　　“时间差不多了，出发吧。”

　　三人三张票，登上飞艇后发现，整艘小型飞艇也只有他们三人落座。茉慈问过才知道团长包了场，一点点也好，他要减少茉慈的曝光率。

　　下飞艇改开船，驾驶员从普通人换成了茉慈，期间库洛洛问了她关于辨明航向的事，可这一点她自己也无法回答——总不能说全凭直觉吧。

　　“上回也是自己单独开船去的，可能是‘天赋’吧。”茉慈讪笑着自嘲，别人也就罢了，自身的疑云同样只多不少。

　　“天赋？我不这么认为，”库洛洛睨了眼完全没打开过的指南针与海图，“有些技巧一旦学会就如钢印，就像失忆的人不会丧失基本生活技能一样。”

　　“大约是吧。”从腥臭泥土里爬起之前的记忆，一概不知。茉慈抿抿嘴，克制叹息的欲望，问起该如何骗取信任。

　　“就当作去享受优渥生活好了，刻意做什么反倒叫人怀疑，机会来临的时候，自然不会错过。”

　　——难道要自由发挥？茉慈忽觉眉心一暖，修长手指正点在她苦恼的脑门上，再一看，是库洛洛随和的笑脸。

　　“先戒掉比大人还严肃的表情吧，还有时不时板着脸思考的习惯也是，怎么样？”

　　他的话茉慈全听进去了，不仅如此，她还察觉到眉心处皮肤热得发烫，方才郁结沉沉的双眸此刻满是无措，最终只能稍稍退开身，含糊地点了点头。

　　回程时，百变胶水才完全溶解了茉慈的小片皮肤，至于加了不溶液的血已经交给库洛洛了。现下到了天气渐寒的时节，茉慈随库洛洛和飞坦坐在等候区无聊张望着，现下还多了分观察同龄人的心思，不过，就是在这样随机的场所也能发生巧合。

　　她看到了先前在玛拉迪拉酒店里偷拍了自己相片的男子，此刻，他与他的两个同伴提着大包小包，有说有笑地去往登机口。茉慈远眺那登机口旁的公告牌——他们的目的地是洛卡里欧。

　　“洛卡里欧有什么好看的么。”她自言自语。

　　库洛洛“嗯？”了声，旋即想到了近期新闻，“洛卡里欧旁边的NGL前不久向世界宣言从自治区独立为国家，并且正在进行去现代化变革。”

　　“...去现代化？”茉慈下意识想到那个笼罩在阴暗中的人。

　　“嗯，NGL要成为名副其实的NGL了，不允许国境内出现任何现代科学产品。”

　　茉慈点点头，将之抛诸脑后。三人来回米斯帕拉孤岛花了差不多十天，到达流星街后，茉慈又立刻动身去了玛拉迪拉，刻意订下学校对面的宾馆房间，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趴在窗前看真真正正的普通少女。

　　待到总结出“直来直去”、“恰到好处的别扭”、“反应迟钝偶尔敏捷”、“几乎毫无防备”等等要点后，却被帕克提醒“如果□□老大的女儿还活着那肯定在流星街受了不少苦”。如此一来，全白费了。

　　“也不算完全没用，照时间来算，那姑娘现在的年纪还没到可以出保育院。”

　　库洛洛一席话稍稍安抚了她那份挫败。

　　“还有一段时间，去保育院看看吧，”他貌似无意地撩了下茉慈的头发，“得弄得狼狈点才行。”

　　于是伪装计划第二阶段开始，帕克帮忙把茉慈的头发技巧性地剪参差，再详细告知保育院日常细节，最后让她自己出去晃悠，顺道饿一饿肚子。

　　翠绿变黄，叶片即将飘落之际，活动开始了。比保育院儿童少三分之二的饭量、十天擦一次身的前期准备，茉慈已经保持了两个月，并且这段她全程保持着绝，没有丝毫松懈，现在有自信哪怕被突然袭击，也不会下意识施展缠或坚。

　　茉慈顺利变成了脏兮兮干巴巴的小黑球，并且被巧妙安插进即将送出流星街的队伍里——说是采买了一批11、12岁的女孩，买方是个有身份的人。

　　买主甚至严格规定了购买标准，必须是女孩，并且得是拥有银、灰、黑发色及碧色或金色眼睛的女孩。茉慈坐在货车车厢里，同十来个小姑娘挤在一起，以她的耳力可以清楚听到驾驶位的闲聊声。

　　例如买主是唯一一个不会在流星街买打手的怪人，例如从前送出去的“货物”都被送回去了。货箱里昏暗无光，咸腥汗味充斥鼻腔，配合轮胎碾过恶劣路况的颠簸很难不叫人烦闷，然而没有一人开口说话，静得诡异。

　　摇来晃去约莫十多个小时后，车子才终于停了下来。茉慈来不及呼吸久违的新鲜空气，就被人拽着胳膊粗鲁拉下车——老实说，空气冲进肺里时居然令她感到眩晕。

　　她们被排成队，挨个进入前头的小房子，每人大约会在里头呆半分钟，出来时沾染黑黄灰尘的胳膊肘会突兀的干净一块——被抽了血。抽完血的人戴有塑料手环。

　　茉慈眉心一跳，摸了摸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幸好，袖长刚好盖过手肘。抽完血之后像是暂时折腾完毕了，一群小孩又被集中安置在旁边空房，还配发了面包牛奶。

　　久未的香甜面包，如今吃下去居然有点反胃——太甜太香了，和保育院每日供给的东西差得太多。即便如此，她身旁的女孩仍狼吞虎咽，估计连味道都没尝就吞下肚了吧，吃完手上那份，还不自觉地盯上茉慈手里小半没吃完的面包。

　　茉慈正嫌这东西甜得发腻，察觉到那道视线，索性将面包投到姑娘怀里，她自个儿翻身躺下，将睡未睡之际还担心了会儿血液检查的事，但团长不会疏漏这点，想到这，她便安心睡着了。

　　接下来两天都在空房子里度过，照那车行驶时长来看目的地必然不是玛拉迪拉了，先前见过的抽血小屋和这间房子，墙面、窗框、门板等等并不十分老旧，建成时间不会超过三年。

　　既然不是玛拉迪拉，那只能是友客鑫了，天气稍稍好些的时候茉慈曾远眺窗外，依稀能见到房屋和类似集市的场所。

　　到了第三天，满屋子不知未来将会如何的小姑娘们才愿意互相交流几句，但是，买主派来的人带来消息了。

　　毫无意外地，那人叫了茉慈手带上的编号，抬起她下巴细瞧了瞧，手法算不得粗鲁，然后这人告诉她：你很幸运。他们要带她去买主那里。

　　临别时，茉慈发觉被人扯住了衣角。

　　“差点忘了，喂，把她们送回去。”男人不耐烦地发号施令。然而他话音刚落，已有几个女孩不管不顾地拼命逃走。

　　奇怪的是，男人并没有吩咐守卫将脱逃者抓回来，反倒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许是终于找到了买主想要的，他颇好心情地同茉慈做说明。

　　“逃走也好，回流星街也好，从确认不是夫人想要的人开始就无所谓了。”

　　男人说罢瞟了眼茉慈，发现对方根本没在听，她低着头、看着捏住她衣角的女孩，似乎很为难。于是他拍掉了那只手，根本没费什么力。

　　“走了，夫人在等你。”

　　茉慈看到那女孩被拍开的手扔僵在空气中，眼神暗了暗，撇过头转身离开。

　　即便坐在比货箱舒适百倍的轿车里，也没办法无视心里麻痹又焦躁的不安感，这份异样还从她眼里、面庞不加掩饰地展露出来——那女孩会逃走吗？不可能，瘦得可怜的胳膊腿根本跑不远，这几天自己稍不注意，那女孩就会被抢走吃食，如果不是把自己那份省下给她...

　　“叫仆人准备好热水、衣服，不能让她这副样子去见夫人。”男人挂掉电话，问她：“你有名字么？”

　　茉慈仍垂着头，半侧过脸斜斜瞥了他一眼，阴冷桀骜的模样不逊任何流星街人。莫名烦躁得要命，却还不得不听别人优越感满满的话语，真想就在这里把一切都——

　　“没有名字。”

　　语气与杀气相悖，平淡得没有情绪，茉慈没再说话，对身旁坐着的人会如何反应也无所谓，偏首望向车窗外。

　　总觉得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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