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魂

　　迟妩自是不敢望他，“我……”

　　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云起知道问她也不抵用，便对着婉娘道：

　　“姑娘，你们阁主在何处？”

　　婉娘听云起这般唤她，娇声用团扇拂他，“什么姑娘，公子叫我婉娘便好。”

　　云起手一缩，忙避开她的团扇，眼中闪过不耐。迟妩只得挪步掩在云起身前，扯出个微笑，“婉娘。”

　　婉娘嘴角一别，自觉无趣，给自己扇扇风，娇笑道：“阁主一直在等你。”

　　迟妩一顿，“等我做甚？”

　　婉娘笑容更深，碰不到云深便又拎扇扫过迟妩下颚，“迟妩姑娘说呢？”

　　迟妩眉上挑，直往回收下颚，心道这婉娘真是男女都不放过。

　　见迟妩那样，婉娘也没再逗她，收起团扇，只是笑道：“快去吧。”

　　迟妩对着她指了指楼上，婉娘点头，云起便跟着迟妩一道上了楼。

　　走时婉娘还不忘用那双媚眼对着云起送秋波，云起对上那双眼，眉皱得更拢，不由加快了脚步。

　　到了那处，还是清冷依旧，一切都素净着，她开头也以为，住在这里的人也该是这样，素淡，雅致。

　　只是她敲门而入，能瞥见的，都是那抹直达胸腔的绯色。

　　他总是与这儿格格不入着，却又似珠联璧合，相反却又相成。

　　手还搭在琴弦上，见到迟妩，这才缓缓放下，抬眼看她，“回来了？”

　　他语气轻柔，笑如暖阳，酝在眼底，就像她已是他的妻。

　　迟妩对着这眼神微愣，鬼使神差轻点头。

　　云起进门便被这红衣中的面容所摄，听过他些许传闻，亲眼一见，又是另一番感悟，只叹这造化不公，赐他这样的面孔羡煞旁人，也难怪迟妩，有多少人能经起此般考验。

　　对上他，恐怕想打退堂鼓都难。

　　思忖片刻后，他开口道： “公子就是霄魂阁主？”

　　萧览月侧目看他，迟妩忙引荐：“这是我师兄云起。”

　　又对云起道：“他就是我所说之人…”

　　他轻颔首，目光落到云起身上，明明是笑着，但他骨子里透出的，却和这笑意里藏着的截然相反，云起感觉不到暖意。

　　对于眼前之人，云起到此刻都难以相信，他便是迟妩的未婚夫婿。

　　云起正色， “公子真要娶我师妹？”

　　“是。”他嗓音依旧清润，只是此刻，多了分笃定。

　　云起见他神情，不似玩笑，也将自己心中疑惑道出：“你们相识不到一月，你为何这样匆匆就要娶她？可是有另有原因？”

　　萧览月笑，“没有，只是看着她时，便觉得，应如此。”

　　云起这才从他眼中搜寻到一点微光，不易察觉，却又存在着，一时之间竟找不出反驳他的话。

　　他只得继续道：“那你会对阿妩好吗？万一将来有一天，你发现她没有那么聪明，胆子又小，还不怎么会撒娇……”

　　说着又转头望望迟妩，这种嫁妹的场景让他心中酸涩，只是迟妩那厮没良心的只是低头，也不看他，“你看她平日里最是顺从，犟起来却像头牛，拿起主意来胆也大着…”

　　“师兄…”迟妩越听越觉得他方向有些走偏，想劝他，他倒是没再提这茬，只是依旧道：“她现在年华正好，等她以后人老珠黄，你发现她并没什么好的，连出生也是这样普通，芳华也不覆，缺点也一大摞，届时，你又待如何？”

　　迟妩也未再阻他，反而望向萧览月，量着他的神色，最怕触碰的问题，被云起道出，此刻她心中倒是无了波澜，只是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皮囊是过眼烟云，十年或五十年，区别无甚，娶她，只因她是迟妩。”

　　他这话不能再简便，语句不重，却让云起心中的秤开始偏倚。

　　云起心道：这霄魂阁主果然不是什么常人，三言两语便快要说服自己。只是，这是迟妩的终生大事，马虎不得，见迟妩一直沉默，便想听听她的想法：

　　“你呢？你是如何看的？”

　　迟妩等到了答案，却依旧有些茫然，她知道他刚才的话是为了应付云起，只是听到心里，也难免有些起伏。

　　但只是片刻，她心中的那点起伏也平静下来，“我…没有想法。”

　　任何姑娘听到这样的话也难免有所动容，只是迟妩这副任人刀俎的模样让云起有些恨铁不成钢起来。从小这姑娘就傻里傻气的，认定的事就很难再变，人也一样。

　　只是，他又能如何？不用谁说他也知自己与此人的差距，就算他要劝阻，想必也是没有结果的，更何况迟妩这个傻大姐，定是魂都被此人勾走了。

　　迟妩当然不知他师兄内心的一番纠结，只觉此情此景下来，他应是不会再阻拦她了，心底松口气，“那师兄可是答应了？”

　　云起未正面答她，只问：“婚期定在何时？”

　　迟妩侧头望萧览月，这种事，她从来都做不了主。

　　“三日后。”

　　昨日才道是五日，今日过去可不是四日后？怎得又提前了一日？迟妩只道这人看上去清醒着，也不知是记性不好还是不识数。

　　他自是看破她的想法，笑道：“见你回来得早，刚刚便将婚期提前了一日。”

　　这人真是雷厉风行，平日看上去耐心好着，怎么到了这事上就有开始不按部就班？

　　云起虽心里虽已有些准备，只是听见此言也不由有些愁绪万千，“如此快？能都否再推后些时日？”

　　迟妩心中也有此问，只是感惑不敢言。

　　萧览月神色未变，扫过云起，对着迟妩道： “这还得问问迟妩姑娘的意愿。只是，迟则易生变，三日后便是良日。”

　　他说得轻描淡写，迟妩本就已做好了觉悟，此时，早几日晚几日又有何区别？

　　“师兄，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听从安排自是最好的。”

　　这傻大姐也是无可救药了，云起心道，成亲这种事能只听从安排？她不能自己有些主见？

　　不过须臾他便冷静了，这就是迟妩，大事已经决定了，小事就都是随它去了，也不知是说她傻还是不谙事。

　　只是她从小便这样，吃了不少亏，只是转念一想，她这个未来夫婿不是人人能惹的，以后谁还敢占迟妩便宜？

　　这样一来心里倒也顺遂些，只是面对迟妩，终是有些不舍。

　　三日后她嫁了人，便不会再住在山上，彼时见她的机会也少了，也不知会少多少乐子。

　　罢了，她自己选择的就由她去，旁人说再多也无用，他也不想做那个恶人。

　　“你自己惦量便好，只是我得回去同师父说一声，让他有个准备。”

　　见他应下，迟妩心中总算踏实，等成了亲，此事就会被掩过，销声匿迹。

　　“好。”迟妩道，此刻的笑容倒像从心底流出，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却又觉得哪里依旧透出些苦涩。

　　“迟妩姐姐！”是常曦的声音，转身一看，她立在门口，一脸笑意。

　　婉娘追上她，用手点她的头，“猴急什么？没见着阁主正和你迟妩姐姐在议事吗？”

　　常曦吐舌，摸摸头，站在门口，不再唤她，只是一双眼巴巴望着。

　　迟妩觉得事也商量得差不多，对着萧览月道：“那…我回房了。”

　　萧览月浅笑，也没难为她，“去吧。”

　　云起也同迟妩一道出了房门，等他们走远后，那琴声才悠悠响起，迟妩回头，竟觉得这走廊又长又空。

　　还未等迟妩开口，就听常曦对着云起热情道：

　　“你就是迟妩姐姐的大师兄？常听迟妩姐姐提起你，今日一见真是不同凡响！”

　　常曦见谁嘴都像抹了蜜，迟妩早已习惯，也由着她去。

　　好在常曦性子讨人欢喜，云起脸上也未有不悦，只对着她道：“这段时日多谢你对迟妩的照顾。”

　　“师兄你别说这个，迟妩姐姐就像我亲姐，她也很照顾我。”

　　她突得又想起什么，又对着迟妩激动道：“对了迟妩姐姐，婚服都已经备好了，你快去试试！”

　　说着便拖着她风风火火地往房里去。

　　嫁衣似红瀑，挂在架上，霞帔似璎珞，看得迟妩心惊。

　　怎么看，都不属于她，可她知道，三日后，她就会穿上它，与她过去的十六年告别。

　　她又有些不想面对，只得转过身去，常曦兴致勃勃的，上前替她取下，作势就要往她身上拢，“迟妩姐姐，快穿上。”

　　迟妩心下有些复杂，退开两步，柔声道：“常曦，三日后再穿，好吗？”

　　常曦也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你怎么了姐姐？”

　　迟妩强笑， “就是有些不习惯。”

　　常曦将嫁衣挂回架上，云起轻抚上她的背，“可是有心事？”

　　迟妩埋头，她心中苦涩难当，又不知从何说起，她用双臂圈住云起：“大师兄…”

　　云起将她放开，看她，却发现她连鼻头都是微红的，又忙圈紧她，“刚才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这样了？”

　　他一直轻拍迟妩的背，迟妩声音微哽，“我就是舍不得你们，舍不得师父。”

　　云起心道这是小女儿家出嫁前的小情绪，不由轻笑，这丫头还算有良心，惦记着他和师父，不枉他们疼她一场。

　　他宽慰道：“这是你自己做的决定，现在反悔还来的及。”

　　闻言，迟妩眼里酝酿的那点湿意很快烟消云散，她松开自己的手臂，忙摇头。

　　云起笑，“那就别哭鼻子了，难看。”

　　说着，手便揉揉她的发，像安慰一只小狗。

　　常曦也劝道：“是呀，迟妩姐姐，你马上就是新娘子了，该多笑才是。以后你也可以回上山看你师父，坐马车不过几个时辰的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