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宠妃

　　这一夜后，李少翁的声名在宫内水涨船高。独孤稔去青云观的嫌疑早已被刘彻丢到脑后，甚至动不动就请李少翁去宫里聊些仙岛见闻。听他胡天海地吹嘘，刘彻虽然并未亲见，却也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央求李少翁为他去仙岛谋求长生不老的仙丹。李少翁竟然也一口应允了。

　　只是独孤稔在宫内遇见他，屡次笑脸相迎，李少翁都淡淡的，似乎早已忘了是她在刘彻面前提及他。大约自恃身份，认为就算没有独孤稔引荐，他早晚也能成为皇上的座上宾。
　　不仅如此，独孤稔很快就听闻，他还经常受邀去椒房殿。看来惯会见风使舵，后宫嫔妃各家情况他一打听，义无反顾地就选了卫家的船。所以虽然是独孤稔引荐的人，可卫子夫却经常在众人面前对李少翁夸口不绝。

　　宫中诸人都看得清楚，这李少翁趋炎附势的本领也是“仙级”的，难免有人同情独孤稔，连自己找来的人都被卫子夫拉拢了。
　　独孤稔只是在心里冷冷一笑，并不多言。她搬出李少翁，本来是为了借他的“神通”洗脱自己去青云观名为祈福实则通敌的嫌疑。不过没料到李少翁能如此得势，而且如此势利眼，转眼就倒向了卫氏。可见一个人势单力薄想要笼络外人，实在不易。

　　李少翁得不得势，并不是她真正在乎的。她相信这人不过是颗棋子，能搬进来也能搬出去。她倒是通过这件事，对皇上多了些深究，似乎看到了这位无所不能的帝王并非铁板一块，甚至琢磨着有否方法能加速撬开这块铁板，免得像之前那样，无论做什么小动作，都不过是给卫氏挠痒痒。

　　一日她睡到快中午才起得来。吃了午饭反而不困了。恰好钩弋夫人来请，她就过去和钩弋夫人一起闲聊。
　　说到那晚的招魂，宫里早已经传颂无数遍了，人人夸李少翁道长有道行，能驱动神鬼。钩弋夫人闲来无事，又和独孤稔聊起了这件事。

　　独孤稔不过顺嘴胡说些。
　　待钩弋夫人满足了好奇心，独孤稔随口问道，“姐姐，那李夫人，果真倾国倾城？”
　　钩弋夫人哼一声，“也就那样吧。”
　　虽然美人相轻，李夫人固然花容月貌，可过世多年，还让皇上念念不忘，实在令独孤稔不解。

　　正在疑惑，钩弋夫人又哼道，
　　“也就是会玩些小心眼。她是病死的，临终自知容貌已经枯槁，难以让陛下怜惜疼爱，索性不见，死也不见，就给陛下留个念想，让陛下在她死了后都对她念念不忘，而且一直厚待她家人。”

　　所以这李夫人，果真是七窍玲珑的人。独孤稔正想着。忽然听钩弋夫人又问，“可是妹妹，那绢布后面的人影，如何辨认就是李夫人呢？”
　　独孤稔一听，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可不许猜疑--皇上说是，那就是。”
　　钩弋夫人便不再言语。人人心里都慢慢琢磨出了什么来。
　　其实之前吹的那些个枕头风，并非是花言巧语技巧高超，关键在于皇上爱信不信。皇上若是信了，就是真真切切的事；皇上若不信，呵呵。

　　独孤稔转念又琢磨起和钩弋夫人的合谋，说道，“姐姐，你看，你也是有才有貌，还有聪明伶俐的小皇子弗陵。可唯独还缺个能让皇上千真万确信任的跟前人啊。”
　　她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钩弋夫人也感慨无奈。
　　虽然自从独孤稔来了以后，皇上对卫皇后有些冷淡，对太子刘据也是有些疏远；可无论如何，这皇后还是皇后，太子还是太子，却是至今无人能撼动她母子的地位。

　　所以卫子夫和刘据虽然三天两头受些责备，却并无大碍。究其原因，一是母子二人并无大错；二是没有一个人，能得到刘彻彻底的信任，来撬动那母子的地位。
　　若是长此以往，刘据会顺理成章地继承皇位，而卫子夫也会顺理成章地当上太后。
　　想到这里，钩弋夫人禁不住感叹，“我若是有个人手，能像那李少翁道长那么受到皇上信任，何愁大事不成。可惜啊，妹妹，这李少翁道长，怎么就倒向了皇后那边呢？”

　　这其实是明眼人都能看明白的局势。卫子夫什么地位什么权势，后宫迄今无人可敌，何况她独孤稔孑然一身天地孤鸿。只是如今再加上一个主动投靠的李少翁，想要再扳倒卫子夫，就难上加难了。就算她这边加一个钩弋夫人，也是不够分量和卫子夫分庭抗礼的。独孤稔很是发愁，她思量了许久，觉得似乎万不得已要找外援了。她心里慢慢有了主意。当下也不确定，不便和钩弋夫人商量。只是不动声色地谈笑了会儿，就离开了。

　　当晚，她不请自去了御花园的花房。
　　阿末正在值夜，看到她来，略吃了一惊。却依然轻蔑地说道，“楼兰人，你来干什么。右贤王不是不让你干活了吗？”
　　独孤稔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递给他一份法卢文写就的密信，说，“青云观一事，本来借着李少翁的名声和方术，已经摘干净了。可惜我又引狼入室了。我想，是时候找右贤王帮忙了。何况上次在青云观，我要他帮我尽力保护楼兰族人他答应不下来；可我不是白请求的，我可以再帮他做一件事，我需要一个人，让他帮我找到这样一个人，送过来。就当还是一笔交易。”

　　阿末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问，“楼兰人，你打什么鬼主意？”
　　“你没资格问我。”独孤稔说着，拉起大氅的兜帽，套在头上，施施然离开了。

　　大约月余，李少翁的不断吹嘘提起了刘彻对世外仙人和长生不老的浓厚兴趣。他甚至派人去民间大肆寻找奇人异士了。于是宫里掀起了仙人热，连后宫的嫔妃也急于打听这样的能人异士，希望能借力在皇上面前显露显露。

　　不久以后，独孤稔带着一个人，笑盈盈地去了云光殿，介绍给钩弋夫人，
　　“前日姐姐提到想结识个有能耐的术士，可惜李少翁自从在皇上那里得到了信任，就目空一切起来，连妹妹我这个牵线人，他都不放在眼里。不过姐姐，会神仙方术，通阴阳，窥天机的能人异士大有人在。妹妹我机缘巧合，找到了一个西域神人，檀何，来，见过钩弋夫人。”
　　跟在她身后的一个陌生男子于是用生硬的汉语向钩弋夫人问候。

　　钩弋夫人放下了茶碗，有些茫然地打量着下方施礼的这个男子：精瘦，面目奇怪，衣服打扮也完全不是中原人士。
　　这就是独孤稔夸赞过的，能敌过李少翁那个老道的西域来的神人？钩弋夫人不禁沉思起来：须知这个帮手的位置，可至关重要，重则撼动江山皇位易主；轻则人头落地连坐株连全族灭绝。

　　之前李少翁帮皇上召回了李夫人的魂魄来相见，皇上一度对李少翁深信不疑言听计从，连社稷的决策有时都会问一问李少翁。那李少翁也确实能耐，随便指颗星星就能说道得一套一套的。
　　他说的太过于玄乎了，让人怀疑他在牵强附会，可没这个本事能驳翻他，谁也不敢开口质疑，所以李少翁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扶摇直上九万里。再加上他很快选定了卫子夫作为合适的甲板，眼看着风水又慢慢朝椒房殿倾斜，钩弋夫人急得白头发都长出来了，经常和独孤稔唠叨。没想到独孤稔如此神通广大，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物色到了一个类似的人选。于是钩弋夫人想尽了办法让独孤稔请这个人进宫来见见。

　　人是见到了，可本事呢？若没这个本事，就不要到宫里来谋求荣华富贵了。何况先有一个李少翁在，如果不能把这老道士比下去，那就弄巧成拙了。
　　于是钩弋夫人疑惑地望望独孤稔，意思是让这人露两手瞧瞧。
　　独孤稔对檀何使了个眼色，檀何微笑着，用生涩的汉话说，
　　“草民听说前不久有个道士，用什么戏法糊弄了皇上。”

　　在众人的惊讶围观中，只见檀何有条不紊地也竖起了一块绢布屏风，把一盏灯放置在绢布后面，然后手一抖一扬，那绢布上忽然就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身姿婀娜如妙龄女子，能做许多动作，虽然看不清面容，却是栩栩如生。
　　钩弋夫人惊得瞪圆了眼睛，兰花手指着绢布屏风，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全了，
　　“这，这不是，不是李夫人么？怎么，怎么，他，他也能，召来？”

　　如此这般戏耍了一会儿后，檀何才收了屏风，吹熄了蜡烛，手一牵，牵扯出一个木偶来。这木偶雕刻得极为精致，如缩小版的仕女，但手脚关节都用丝线连接，可以随着人的操纵活动。
　　檀何揶揄一笑，说，“雕虫小技而已。还请夫人把草民引荐给皇上，草民自会向皇上说明。”
　　钩弋夫人连连点头。

　　三日后，李少翁在晚上路经青云观外的小巷时，被贼人砍了脑袋。
　　独孤稔听说后，只是淡淡一笑，心里一口怨气算是发泄了。而且如今的檀何，可不比李少翁，南宫诀弄来的人，一定极为忠心和偏执，就像阿末那样，绝对不会随便被卫子夫拉拢。这戏码的分量终于要慢慢倾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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