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宠妃

作者:烟花赏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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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门幽怨


      清晨,永巷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独孤稔站在巷口,望着被深入云空的高墙遮蔽了许久的浩大宫殿重新出现在眼前,长吐一口气。

      若不是羌裕泪涟涟地不舍得和她分开,她此时的心情是该如释重负的。
      羌裕被送去云光殿了;尝归被带到掖庭令那里学着做公公了;三个男侍从一个回了上林苑的马厩,一个去先帝的文庙看门,还有一个去了建章宫做杂役;而独孤稔,要去长门宫做宫女。
      所有人,都被刻意分散到四处,而且都做了低等的宫人或者奴才。汉帝对他们的偏见和戒心可见一斑。

      接羌裕的嬷嬷先来了。羌裕边哭边走边回头,“姐姐姐姐”地呜咽着,像一只孤独的小狗。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独孤稔一人还站在永巷的入口,孤零零地等待着接她的宫人。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以为汉皇又改了主意,把她一人丢回永巷了。幸而在她胡思乱想了没多久,一个嬷嬷终于来领人了。尽管她十分冷淡,但独孤稔还是放下心来,乖乖地跟着她一路走到了未央宫门口。
      “咦?”独孤稔忽然觉得不对劲了。

      听说她是被分配去了长门宫,可是这分明要出宫去了,莫非这长门宫另有其地,不在这未央宫里?
      她忍不住轻声地问了一句,“嬷嬷,请问,奴婢去的长门宫在哪里啊?”嬷嬷白了她一眼,倨傲地拒绝回答。

      独孤稔不敢生气,只能随遇而安,安分地等候在宫门口。又等了半个时辰左右,总算来了一辆简陋的板车—和带走安丰尸身的差不多,车身除了一块拼接的薄板,其他什么都没有。
      赶马车的是个酒糟鼻子的老头儿,和带领独孤稔的嬷嬷打了声招呼,“去长门宫?”

      嬷嬷点点头,像指一摊垃圾似的指指独孤稔,“就这个。”说完,就让独孤稔上了车,然后对赶车的老头说,“走吧。她以后永远不会回来了。”
      又对独孤稔说了句,“好好服侍长门宫的娘娘。”然后立刻转过身就回宫内去了,仿佛丢掉了一堆无用的东西似的。

      独孤稔瞠目结舌地望着嬷嬷的背影,还在消化她那两句话,“她永远不会回来了,”以及“好好服侍长门宫的娘娘”。她知道自己下半生的命运,可能就是像堆被人从宫里丢出去的废物,所以再也没机会进未央宫了;可是长门宫的娘娘又是怎么回事?
      不等她琢磨明白,简陋的马车辘辘前行,从平整的青石条砖官道,到颠簸的砂砾石路,再到黄土漫天的荒野小径,半日后,她已经把未央宫远远抛在了身后。

      当未央宫宫门口那两柱擎天的城阙在视野中越来越小,终于被一人高的荒草掩埋了雄姿,她的心潮略有起伏。
      但她并不感到失落,而是想起了安丰。安丰生前那么想留在长安,却最终留下了尸骨;安丰还想成为太子身边的人,将来堂堂正正地做未央宫里的人,这个希望却永远破灭了。

      所以,什么荣华富贵,都不如还有一条贱命苟活着。在独孤稔看来,离开未央宫这个是非之地,未必不是好事。
      从此,远离表里不一的皇庭,远离权利斗争的中心,也远离南宫诀的野心。

      夕阳西下,单车独行。越远离未央宫,越靠近荒莽之地。连天气似乎都在应景地变化着,从清晨的微温暖阳悬挂枝头,逐渐过渡到了阴霾布天,零星小雪渐渐飘落。
      风四起,吹乱心头念。独孤稔把包裹里大部分的衣服都穿上了,还是冷得抱紧了肩膀。

      赶车的老头许是无聊,一边慢吞吞地驱车,一边和她聊了起来,“姑娘,你是犯了什么事,被罚去长门宫的?”
      独孤稔回答,“我没犯事。可,我是楼兰人。”
      “哦,楼兰人。”赶车的老头掩不住话语中的一丝鄙夷。

      “大爷,你可知道这长门宫的娘娘,是什么人啊?”独孤稔早习惯了汉人对她的不屑。她只是在疑惑,既然这么看不起她,为什么还要让她好好照顾长门宫的娘娘。
      “你是楼兰人,自然不知道大汉的事。”赶车老头甩了一马鞭,劈开了身边粗蛮的野草,说,“那长门宫的娘娘啊,就是废后陈阿娇。”

      听到陈阿娇的名字,独孤稔恍惚了会儿,才想起来,以前大鸿胪迎接他们时,给他们介绍过大汉的情况,简单地提到过陈阿娇。后来他们几个女孩子得知了卫子夫一步登天的福气,个个羡慕不已,却忘了,在卫子夫风光荣耀的皇后身份背后,还有一个苟活着的废后陈阿娇。

      知道自己要去的长门宫是废后陈阿娇的住处。一个废后的身份,会如一盆冰水,彻底浇灭南宫诀虎视眈眈的欲望。独孤稔反而心安起来。
      于是一边抱着肩膀忍受着寒冷,一边听赶车老头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讲着长门宫的事。

      长门宫原本是馆陶长公主,也就是刘彻姑妈兼丈母娘的私家园林。
      当初献给汉帝是为了讨好他,没想到后来却成为自己女儿的冷宫。
      当年汉帝亲临长门宫的热闹和尊荣都自陈阿娇被废后消失殆尽,时过境迁,烟云往事随风而散。

      虽然独孤稔已知道长门宫如今繁华不再,但随着板车渐渐没入一人高的荒草丛,她一颗原本轻松的心也慢慢低沉了下去。
      她竟然坐了一日的板车,时近黄昏,才终于到了长门宫。抬头望,凄凄荒宅如古墓,死气沉沉地僵卧在荒野中。

      赶车的老头下了车,用力拍了拍长门宫紧闭的大门。那大门曾经也是乌漆均匀,门首鎏金的,如今却连兽环都锈迹斑斑了。
      老头敲了好一会儿门,又骂了几句粗话,才有人姗姗来迟,费力地把大门打开了。

      出来一个嬷嬷,和早上领她出永巷的差不多,五官平淡,一脸漠然。她有些困惑地瞟了一眼抱着一个小包裹站在门边的独孤稔,目光越过她的肩头,望向后面的赶车老头,“又送什么废物来?”

      老头才不管,说,“宫里让送来的。”说完返身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就走了。
      留下独孤稔独自面对这个陌生的嬷嬷,正想问一句怎么称呼,嬷嬷眼皮都不抬,说了句“跟我走吧”,就转身朝里走了。
      一路并不回头,似乎根本不担心她会逃走—此处荒僻渺无人烟,野草蔽日不辨方向,她就算要逃,都无路可走。
      这对陈阿娇来说,也是一样的吧?

      独孤稔一边跟上,一边思忖着汉帝对废后的心思,不禁冷笑:想来他们真是天真,这个皇帝对自己曾经的枕边人都如此刻毒,又怎会对他们这些异邦人施舍些宽厚怜悯?

      她边走边打量着四周,看得出长门宫曾经是个豪华的皇家园林,雕梁画栋,精美的藻井和莹润的璧带,都和未央宫内无异。
      只是经年失修,梁柱和墙面都斑驳不堪,裂痕大大小小遍布,断墙残垣,折射着主人的深宫寂寞和厌世情绪。而本该种满奇花异草的园子早已荒芜,被杂草覆盖,各种虫蚁攀爬四处,肆无忌惮。

      这里毫无一丝的生机,恐怕连平民百姓都不愿意这样住着;而陈阿娇却在这里住了数年,甚至还要继续住下去,直到她油尽灯枯。
      只是踏入长门宫几步路,可里面那种深重的孤寂和绝望就像蛇一样缠上了她的心头。
      独孤稔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生不如死”,以及幽禁冷宫的残酷。
      就像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时间这头怪兽一点点吞没,从脚到头,意识清醒地陷入绝望的窒息中。

      偌大的长门宫内,从大门到内室,七拐八拐走了小半个时辰,却很少见到人影,陈阿娇身边居然连服侍的人都没几个。
      这让独孤稔暗自纳罕:按理说,汉帝给了她这么豪华的冷宫,也不吝啬多派几个人来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何况馆陶长公主家底殷实,多送些奴仆来也不算什么。

      可一路穿廊过亭,四处寂静如坟墓,只听得见两人的脚步声和偶尔的虫鸣。
      带路的嬷嬷一直沉默着,这时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突然开口解释说,
      “长公主原先从府内调了好些奴仆过来,可都被娘娘退回去了—她只接受皇上派来的奴仆。咳!”
      嬷嬷说完就又不开口了。

      既然入了宫,就该先拜见陈阿娇吧。可独孤稔跟着嬷嬷走了很久,都快在亭台楼阁间走晕了,正疑惑陈阿娇到底躲在哪里捉迷藏,带路的嬷嬷突然在一间紧闭的宫室前停了下来,施了礼,低声说道,
      “娘娘,皇上又派了新的奴婢来服侍您了。”

      那宫室看起来甚是普通,门窗装饰平淡,此刻紧紧关闭,毫无生气,若不是嬷嬷停下来,独孤稔都想不到这是陈阿娇的寝殿。
      见嬷嬷给通报了,她立刻跟着行了礼—虽然不知道关着门陈阿娇是否会看到,然后自报家门,“奴婢独孤稔,参见--娘娘!”

      寝室内毫无反应,沉寂了许久,独孤稔都要怀疑嬷嬷是不是带错地方了。忽然听到一个喑哑的声音没头没脑地响起,
      “东市锦食斋,该上新鲜的红豆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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