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宠妃

　　卯时过半，艾提拉的兵马已经吃饱喝足，连人带马都神清气爽。昨天对雅丹魔鬼城的恐惧，经过了一天一夜的休整后消散了不少，一些士兵认为守株待兔太无聊了，纷纷提议攻进去。但也有一些士兵，确实在昨晚看到了点点鬼火，和鬼哭狼嚎的怪叫，不想攻进去。艾提拉正在左右为难之际，突然看到上官晏从雅丹魔鬼城内缓步踱了出来。
　　所有人都把眼睛瞪得铜铃大：他孤身一人？

　　不，他们知道他只带着独孤稔进去的，就算独孤稔跟着出来，也无济于事。只是他们没料到，上官晏竟然胆敢独自一人堂而皇之地出来。艾提拉不相信地和左右交换眼神，手下们都十分惊异：上官晏没疯吧，他一个人，要面对艾提拉和三百精壮的匈奴勇士，他怎么打算的？

　　艾提拉拎过来一个匈奴人低声询问，手下对他耳语了几句，艾提拉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这名手下原本就是南宫诀的士兵，简述了当日南宫诀攻城时，上官晏是如何用全灭楼兰国来威胁他并逼他退兵的。铁血悍将从来就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全楼兰国人的性命都可以牺牲掉，别说他自己的了。

　　所以，他是要以命相搏了。
　　可他哪有胜算。
　　艾提拉一脸狞笑，胜券在握。

　　独孤稔按照上官晏的吩咐，骑在跪伏的马上，躲在一座硕大的黄土堆后。她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强忍着不哭出来，不喊出来，也不探头去看。上官晏让她不要看。
　　但她的耳朵在这时灵敏地如狐狸竖起来，捕捉着空气里一丝丝的剑拔弩张，直到兵器撞击的铿锵声和迎战的呼喊声如响雷炸响在周围。

　　仅凭着耳力，她就能听出来，匈奴人的呼喝声铺天盖地湮没了上官晏。她握着缰绳的手捏出了汗，她不敢想象他一个人是如何抵挡这些如狼似虎的匈奴蛮人的。她只能凭借匈奴人如浪潮般汹涌的呼喊声，判断出上官晏还没有死。

　　但忽然艾提拉高声喊了一声，四周的吼声顿时全部寂灭。独孤稔浑身一震，害怕得整颗心都揪作一团了。她再也忍不住了，伸出头去张望，无论再害怕，她都想再看到他最后一面。令她惊喜的是，上官晏还活着。可仔细打量，她差点崩溃大哭起来。

　　他还站着，手中紧握他的残虹剑，他的战袍却血迹斑斑。有些血迹是匈奴人的，也有些是他自己的。
　　他肩膀上似乎被匈奴人剜了一下，一块连带着盔甲的皮肉耷拉了下来。他左肋下被刺中了，小股小股的鲜血还在涌出来，他正在勒紧腰带，阻断血流。还有几处轻伤在腿上脸上，但他还站着，气势未减。而他周围，已经躺倒了七八个匈奴勇士，外加伤了五六个。所以艾提拉对手下喊了停。

　　艾提拉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见过上官晏，他睁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上官晏。脑海中飞快掠过多年来上官晏留下的丰功伟绩，他似乎第一次意识到，上官晏果然有令匈奴人闻风丧胆的能耐。
　　从来没有一个人，孤身一人和三百匈奴人苦战，还气势如虹。

　　艾提拉想单独和他打一场。因为他看到他的手下一边和上官晏打，一边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钦佩之情。
　　匈奴人崇尚勇武之士。大汉将士人才济济，从卫青霍去病到投降的李陵，直到眼前的上官晏，在他们眼里，都是天之神将。
　　艾提拉觉得如果仅凭群殴击败上官晏，实在胜之不武，既然群殴已经对他造成了一些伤害，应该已经降低他的战斗力了。艾提拉认为这个时候自己出来和上官晏单挑，会比较有胜算。

　　艾提拉骑着自己的高头大马神气活现地出来了。周围的士兵自动让出了场地，望着他的眼神带着些疑虑。
　　艾提拉环视了周围，轻咳了一声。他敏感地感觉到，士兵们认为他骑马对阵没有骑马的上官晏有些不太公平，艾提拉也疑惑，上官晏的马儿去哪里了。
　　不过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大概是和独孤稔待着，或许等待着机会冲出去。处于如此的困境了，谅是上官晏也手足无措了。只不过是一匹受伤的马儿，和一个垂死的女人，还有什么活路，等他收拾了上官晏，再去把她揪出来。
　　艾提拉面对孤身一人又被群殴了的上官晏，踌躇满志。

　　艾提拉喊停的时刻，对上官晏来说，是喘息的时刻。他已经感到疲倦了。饶他神勇无敌，在沙场上带兵纵横多年，可孤身一人打斗，力气终究有限。
　　但当艾提拉骑着马上前的时候，上官晏的瞳孔缩小了，浑身肌肉紧绷起来，暗暗地把仅剩的力气都运送到四肢。他知道机会来了，但他还需要搏命一击。

　　他很清楚，他今日的奋战目的，不是孤身突围，而是把她送出去。他也很清楚，要达成这个目标，远比让他孤身突围更难。但他没有一丝的犹豫，没有一丝的动摇。他拼搏到这个时候，就是为了找到最合适的机会。
　　艾提拉骑马前行到离他五六米的距离，手中的大砍刀缓缓举起，反射着刺眼的日光。上官晏也举起残虹剑，在眼前挡住了反射的刀光，然后突然出击。

　　那剑如毒蛇突然猛冲，剑光如蛇信子舔舐到了艾提拉的盔甲边缘。但艾提拉灵敏地躲避了过去。“哈哈哈……”他仰天大笑，觉得很有意思。上官晏再如何能耐，被一群匈奴人包围着犹如猎物，居然还自不量力地想要搏一搏，他觉得像打猎一样好玩刺激。
　　躲避过第一剑，不等上官晏收回剑，艾提拉一拧身，大砍刀当空劈下去。上官晏险险避过，却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艾提拉又是扬天狂笑，拍着高头大马就追逼过去。

　　一人骑马，一人在地面上对战，分外辛苦。大砍刀轻轻松松凌空砍下，刀刀致命，雪亮的刀光组成严密的杀网。上官晏左右奔腾突跳，狼狈地躲避着攻击，但还是被大砍刀的刀锋触碰到了身体的边边角角，不到十个回合，他身上又挂了几处彩，之前凌厉对抗群殴的气势似乎被削减了许多。
　　再攻击到二十个回合，艾提拉的攻势随着兴奋也减弱了：以目前的局势来看，他要削下上官晏的脑袋是分秒之间的事，这猎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就在艾提拉有些玩心松懈，打算接下来几刀劈裂上官晏的骨头时，刚才还狼狈跳蹿的上官晏突然俯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挥出微红的扇形剑光。
　　此时艾提拉刚好下刀，位置本该劈开上官晏的脑袋，见他附身避开，一时犹豫要不要换个方向再劈，但看到砍刀落下的位置，还是能砍中上官晏的脊背，所以就没有收刀。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他只关注自己的攻击，却忽略了上官晏附身划开的剑光。
　　高头大马突然咴咴嘶鸣，步履不稳，一头往前栽去。

　　艾提拉一惊，这才回过神来，他的马被上官晏刺中了。马儿倾覆，他的身体也坐不稳了，他本能地收回砍中上官晏脊背的大砍刀，力图维持自己的平衡。人和马极力平稳的片刻，漏出了刹那的空缺，顾不上上官晏了。何况后者此时也受了重伤，按理说也需要略微调整。
　　不料，已经浑身挂彩，脊背上新增重伤的上官晏，偏偏在此时凌空跃起。

　　这个瞬间，在艾提拉脑海中呈现的是凝滞的空白。他的视野里，马儿正在朝前扑倒，他在极力往后缩，而刚才还差点被他的马撞到的上官晏，却如跳出海洋的怪鱼一跃半空……

　　在这段凝滞的空白里，艾提拉望着上官晏，奇异地联想到了小时候听说过的传闻。他自幼居住在漠北草原，却听远途漂泊的族人说过，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无边无际的海洋。而那海洋里，生活着许多怪物。其中有一种怪鱼，身长巨大，比汉皇的宫殿还要宽广。可那么笨重的身躯，却时不时地能跳出海面，一跳跳到半空中，脊背上还能喷射出水流。人们传说，那是海中的王。

　　漠北有漠北的王，海洋有海洋的王。艾提拉自认是漠北未来的匈奴之王。可上官晏，一个小小的大汉都尉，此刻却如那海洋之王的怪鱼，一跃半空，并井喷出一道清冽耀眼的水光，铺天盖地地淋了他满头满身。
　　这水光，怎么是红色的？

　　下一秒，
　　“啊啊啊……！！！”艾提拉突然爆发一声凄厉的惨叫。这淋在他身上的水，分明是鲜艳的热血；在井喷的不是上官晏，虽然他的脊背是受伤了。
　　在井喷汩汩热血的，是艾提拉自己的肩膀。

　　可令艾提拉更加恐惧的不是这井喷的鲜血，他的目光此时惊恐地紧盯着一个物体，轻飘飘地从他身上离开，飞扬到空中，然后划出一道亮丽的血色长虹，最后沉甸甸地掉落在地上，翻滚了几圈，裹满了肮脏的沙土，一动不动了。
　　他的手！他的手！
　　他的手臂啊！！！
　　他的左手臂，整条被上官晏砍了下来。

　　在艾提拉刺破耳膜的惨叫声中，上官晏回过头，朝身后不远的黄土堆大吼一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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