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宠妃

　　独孤稔的下落在安图将军府断了。南宫诀和上官晏在将军府外的街巷上走了两天，都没有得到她的音讯。
　　他们只能扩大范围，从都城中心往外围一点点地毯式搜寻。最后在郊区的一个小村落，有村民说看到过类似的女子，好像是在一辆流浪的马车上，朝东边去了。但因为独孤稔表演时都是戴着面纱的，村民也不敢肯定是不是她。

　　南宫诀陷入了两难。他怕如果这条线索是错误的，独孤稔还滞留在安息，那么他就错失救她的机会了。于是上官晏和他商议，两人分开追查。
　　“如果村民的消息是属实的，那么独孤稔很有可能搭乘马车回楼兰去的。”上官晏说，“我跟踪这条线索。”
　　“好吧。”南宫诀说，“我带着人手再逗留一段时间，以防她还留在这里，或者又被人拐卖了抢走了什么的。这里比较凶险，我要确认她没事了才能走。”

　　这一天，安吉拉不仅从村中大夫那里抓到了药来治独孤稔的病，而且他买回来比手掌还大的一块牛肉。胖丫头看到这块肉，眼睛都发亮了，“我打娘胎出来，就没见过这么大块的肉。”她说。
　　“好好熬个汤，放点蔬菜和麦粉，让阿稔多喝点。”安吉拉说，“不，还是先给她熬药。”
　　一碗汤药下去，独孤稔的气息平稳了些，睡得踏实了些。让大家悬了多日的心放了下来。

　　第二天，安吉拉又从村落里弄来一条一尺左右长的鱼，让胖丫头不仅熬了鲜美的鱼汤，还做了点烤鱼分了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胖丫头高兴地说，把鱼骨头吮吸得雪雪白。
　　第三天，安吉拉弄来了一整只鸡，让胖丫头忙乎了半天才做好。而独孤稔喝了几天的药，已经能坐起来喝下大半碗稀粥或者鸡汤了。

　　“谢谢你，安吉拉。”她向他道谢，声音仍然有些有气无力，但精神已经好多了。
　　“你能好起来就好了。”安吉拉高兴得快哭了，“明天我去买烤兔肉给你吃，好不好？”
　　“可是，你，哪来的钱买烤兔肉呢？”独孤稔追问。

　　不仅是她，老头子和胖丫头也觉得很奇怪，纷纷问他怎么弄来这么好的食物。安吉拉前天说，“有个好心人听说我妹妹病了，施舍给我这块肉。”昨天说，“我在河边钓到的鱼。”今天又说，“这只是树林里的野鸡，受伤了，所以被我抓住了。”等等。

　　“够了，安吉拉。”老头子终于听不下去了，“你不要撒谎了。我去附近看过，这里的河水很深，没有工具你是无法钓到鱼的。这不是野鸡，又是怎么受伤的，你在哪里捡的？”
　　“你是不是偷来的？”胖丫头也问，“我们可不偷东西的。”
　　“安吉拉你不能为了我去偷东西，如果被官府抓住会砍断你的手的。如果食物来历不明，我是不会吃的。我宁愿饿死。”独孤稔说。
　　“哎呀，你们不要为难我呀。”安吉拉叫起来，“其实，其实是这样的。”

　　他把在村落口遇到佩剑汉服男子的事告诉了他们。最后说，“我没撒谎，他说他是阿稔的朋友。他很慷慨，一直在偷偷给我钱，每次只是打听你好些了没有。其他什么要求都没提过。”

　　老头子转向问独孤稔，“阿稔，你真的有这么个朋友吗？”
　　独孤稔听着安吉拉描绘那男子的模样，有些不太确定，犹疑着，“我，我的确认识这样的人。可是，他好像不太会到这里来吧。”
　　她问安吉拉，“那他现在哪里？”
　　安吉拉摇摇头，“我不知道他现在哪里。不过，他应该是一直跟着我们。从来不走远，好像在暗中保护着你。我想他应该就在附近。”

　　过了好一会儿，流浪马车的门打开了，独孤稔披着毯子走了下来，慢慢地在林中小路附近逡巡。

　　这个夜晚的月亮很美，清冽的银辉铺洒在树林里，每一片叶子都在皎洁月色中轻轻舞动。四周的荒草伸长了细软的身躯，一动不动任由月辉镀层，仿佛下一秒它们都会被撷取成永恒的纪念，再也不用经历荣枯兴衰。小小的田鼠在草丛里扬起了小脑袋，晶亮晶亮的眼睛转动着，朝向幽静的深处。每一片枯叶在她脚下细碎地分裂，像一个秘密的硬壳一点点裂缝，里面绽出光，绽出暖，绽出无限爱……

　　独孤稔在一个用荒草枯叶堆积的简陋三角形窝棚里找到了上官晏。他还是一身轻盔甲，一把长剑，一个小包袱，倚靠在那里。看到她过来，并不惊讶。注视着她的目光仿佛在无声地说：我等你来找我很久了。

　　独孤稔凝视了他片刻，就轻轻地在他旁边坐下，把头埋进他怀里，用毛毯把自己和他紧紧裹住。

　　上官晏并没有推开她。经历了这么多的失落、寻找、欣喜，他忽然觉得只要她还活着，心里就熨帖而踏实。她的身体起初清凉，带着外面的夜风，后来在他怀中蜷缩着，气息渐渐温暖，带着一些熟悉的感动，像远途归来的久别的故人，让他只想张开双臂，紧紧拥抱。
　　他抱住了她。

　　凌晨，村中报晓的公鸡高一声短一声地吵闹，才把彼此拥抱着酣睡的他们惊醒。

　　上官晏其实只打了个盹，后半夜有只田鼠在附近跑蹿，把他惊醒了。他一动不动地抱着独孤稔，警惕地分辨着空气里是否有威胁。确认周围安宁之后，他就低头凝视着她安详的睡颜。看她睡得像个孩子，口水都淌出了一点点，他无声地笑了。

　　这一刻，这个地方，仿佛与世隔绝。他忘了很多很多事，忘了皇上，忘了玉门关，也忘了南宫诀，他只是贪心地看着她沉睡的甜美面容，希望时间就此停滞。

　　公鸡报晓后，独孤稔醒来了，开始思索接下来怎么办。这时，上官晏问道，“你想去哪里？”
　　独孤稔怔了怔，她一直还没想好。
　　“安吉拉说，你会带他们去长安？”
　　独孤稔摇了摇头，“我只是搭乘他们的车回去，我不会再回长安的。”

　　“可你不能回楼兰了。“上官晏说，诚恳坦率，为她担忧，“如果你回到楼兰，南宫诀和艾提拉兄弟势必还会来骚扰楼兰。你在那里并不安全，也不会给楼兰带来好运。”
　　“我，我知道。”独孤稔嗫嚅着，觉得自己开始像个祸水，“我想，我可以留在大宛，或者小宛。”
　　上官晏注视了她片刻，叹气说，“没事，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会送你到你想停留的地方。”

　　独孤稔望着他，“你，这几天一直跟在我们马车后面？”
　　上官晏点点头。
　　“谢谢你。”独孤稔说，经过昨晚一夜的安睡，她一直以来心怀的惶恐不安都消失了。不知为何，只要有他在，她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拐卖、丢弃了。

　　他说了，无论她打算去哪里，他都会送她去。他是个一言九鼎的男人。尽管他未必能像阿伽那样一直陪伴她，但他却一定会妥善地安置她以后才离开。
　　这是一个让人安心的男子。如果抛开国仇恩怨，她很希望能一直生活在他的强大佑护下。可惜，她不能。

　　她忽然垂下了细密的睫毛，“那，等我安顿下来后，我们是不是再也不会见面了？”
　　上官晏轻轻地笑了，笑得眉间的严峻神色都柔和起来。他觉得她都还没想好去哪里，怎么担心上这个问题了。笑着，他的声音也更加轻柔，“不会，等你安顿好了。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了。我有时间了也会去看你的。”
　　“好。”独孤稔欢喜起来。她和他一样，忘了很多事，仿佛在异国他乡，他们只是认识多年的朋友。

　　早饭时间，她回到了马车上。替她担心了一晚的流浪家人们看到她回来，如释重负。
　　“阿稔你可回来了。”安吉拉高兴地说，“我真怕你找到你的朋友后，就跟他走了。”
　　“你的朋友呢，我们可以请他一起上来吃饭吗？”胖丫头关心地问。

　　“不用了。”独孤稔说，“只是和他见个面。他有他自己的事要做。”
　　上官晏和她商议，为了确保她的安全，让她还是跟着流浪马车一路向东，以流浪卖艺的方式来打掩护；而他还是暗中跟随着，以防有什么意外。

　　又过了几日，独孤稔的病好了。上官晏给她买了一件厚实的锦缎长裙，从此她穿着上台表演也不觉得冷了。从此，独孤稔还是跟随着流浪马车，走到哪里，表演到哪里。不过，他们现在已经不缺饭吃了。不管他们每天能赚到多少钱，上官晏经常拿金币出来资助他们。

　　有一两次，上官晏兴致好，还假扮观众夹杂在人群里，看她跳舞看得津津有味。表演结束了，胖丫头端着盘子来收赏金，上官晏毫不吝啬地朝盘子里扔了一个金币。胖丫头高兴地大声说，“谢谢大爷！”那枚金币闪闪发光，躺在盘子里非常抢眼，无形中抬高了流浪剧团的身价。

　　到了晚上，如果胖丫头做了好吃的肉食，独孤稔都要求留一份。等大家都歇下后，她带着酒菜悄悄地离开马车一会儿，给上官晏送去。为了她的安全，上官晏总是在荒野中留宿。独孤稔过意不去，会裹着毛毯陪他一起待着，直到上官晏强行要求她回马车上去。

　　“如今更深露重，你病刚好，受不得凉。”他说，看她病后愈发清瘦，小脸尖尖，苍白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如瀑的长发披散着。他忍不住伸手把几根贴在她脸颊的头发轻轻拈开。又用哄小孩的口吻说，“去吧去吧，安心睡去。明天晚上再来。”

　　独孤稔这才乖乖回去了。上官晏独自一人在荒野里对着月亮喝酒吃肉，身上冷，心里却暖着。想起她曾经在他怀中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不禁嘿嘿地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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