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宠妃

　　刘彻离开了采薇榭，立刻去了云光殿找钩弋夫人。
　　钩弋夫人带着刘弗陵从御花园回来后，冷静下来开始担忧自己多嘴的那几句话了，正在惴惴不安，听闻仆从禀报皇上来了。
　　钩弋夫人一边手忙脚乱地命人去准备皇上的用具和喜爱的茶点，一边快步迎出去，口中已经自称臣妾有罪，怕的是刘彻来兴师问罪。
　　不料刘彻屏退了左右，径直问起了遗诏的事。
　　“太后的遗诏？”钩弋夫人愣了愣，“此事，我是听独孤妹妹说的。却并未亲眼见过。”

　　“那你就把她说的告诉朕吧。”刘彻吩咐。
　　“好，此事，是独孤妹妹发现的。”钩弋夫人定定神，凡事必推独孤稔--就让有去无回的独孤稔背负所有责任罢。
　　“据独孤妹妹说，有一次她去椒房殿给皇后娘娘请安，听到皇后娘娘和身边的嬷嬷说话，提到已故的窦太后曾经留下一份懿旨，声明太子刘据是太后认定的皇位继承人。若无重大过失，不可改立太子；若皇上发生任何不测，即命太子继位，在老臣辅佐下处理国事……”

　　刘彻听得额头上青筋暴突，顾不得去求证到底这份懿旨的内容是否如此，心中怒火噌噌暴涨。
　　“此事你可和其他人提过？”
　　“臣妾不敢。”钩弋夫人知道事关重大，跪拜在地战战兢兢。

　　之前独孤稔嘱咐过她，见机行事，把这件事告诉皇上。但独孤稔一走，未央宫中又是卫子夫一手把控。钩弋夫人唯恐被独孤稔牵连到，更加不敢把太后遗诏的事说出来和卫子夫作对了。本以为这件事也就埋土里了，不料今日却有机会当面呈报给皇上。
　　“好，此事以后万万不可提起。”刘彻最后说。他又叫过刘弗陵来，爱抚地摸了摸孩子的头。就走了。

　　当夜，江充被秘密召集到了宣室殿，看到刘彻一夜未眠，在明亮的烛火下攥着一份书简沉思。
　　江充诚惶诚恐，“皇上深夜召见微臣，是为何事？”
　　他一连问了三遍，刘彻都没有回答。江充不知该怎么办，只是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江充都瞌睡了，可偷眼看刘彻，却还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中的竹简。终于，他长叹一声，慢慢地松开了手。竹简掉落在江充面前。一个个名字展开，都是朝廷重臣。
　　“去吧。”刘彻轻轻地说，“去查查，这些人，都和皇后和太子有什么来往？”

　　江充紧紧捏着这卷竹简，默默地退了出去。走到宣室殿门口时，他的后背就被汗湿透了。他很恐慌：这竹简上任何一个名字，都能像泰山一样压死他；可他也很激动：如果一切顺利，也许他可以越过这些人头，爬到金銮殿的最前面。

　　楼兰。
　　那晚阿伽有些不情愿地离开了沼泽地的小窝棚。他多想取代上官晏，和独孤稔在这里度过安静的一夜，让她靠着自己坚实的胸膛酣睡。可如果他不出去，就没人能帮她打探外面的情况和安排逃走的出路了。况且他的功夫不如上官晏，如果尉屠耆的人真的找到这里，上官晏比他更有能力保护她。
　　阿伽虽然失落，却仍然以独孤稔的安危为最先考虑的要紧事，顺从地离开了沼泽地。
　　回到自己简陋的小棚屋中，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睡着。也就打了个盹，天就亮了。

　　阿伽草草洗漱完毕就出了门。昨晚和上官晏谈过后，他有些心乱如麻。他在城里逛了一圈，证实了上官晏的判断。独孤稔和上官晏从王宫里逃走后，尉屠耆加强了整个楼兰城的戒备。城里有巡逻队按路线在巡查；城外驻扎着大批随时可以调动的兵力，还有匈奴人的精兵在附近监督尉屠耆。

　　在这么严密的防守下，靠阿伽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带走独孤稔，更不用说向西边逃跑了。那里千里遥遥，即使没有人追杀，也需要做足够的准备才能到达捐毒或者安息。如今的情势下，难上加难。

　　阿伽心里郁闷，瞎逛了一圈后，就打算买些食物回去，再和独孤稔和上官晏汇合。途径集市时，却听到一番嘈杂声，集市的中央围绕着一大群百姓。
　　阿伽心知有异，挤过人群去看动静，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独孤稔的老母亲，竟然被五花大绑着，跪在集市中央！
　　“阿妈！”阿伽冲上去就要扶她起来，却被四周的士兵立刻按压住了。他拼命挣扎，“你们干什么啊，为什么这么欺负老人家？”

　　为首的士兵冷笑，“大汉回来的独孤美人，跟着玉门都尉私奔了。这可是要影响到两国邦交的。我王不得已，只能让她母亲亲自来集市等她。希望她迷途知返。”
　　“去你妈的！”阿伽破口大骂，换来的却是一顿毒打。
　　“你不是从小和独孤稔很好吗？那你告诉她，让她自己乖乖地回到王宫里来，她阿妈才能安全回家。否则的话，这老东西天天日晒雨淋，怕是熬不过三日的。”
　　士兵把阿伽扔出了人群。

　　这夜，阿伽怀着沉重的心情，到了沼泽地。
　　他白天想了一整天，想方设法隐瞒此事。但他实在找不到人帮他解救独孤稔的母亲。万一因为他的隐瞒老人有什么意外，独孤稔一定会憎恨他的。不得已，他支支吾吾地告诉了独孤稔，她母亲被尉屠耆抓捕的事。

　　“什么？我阿妈被绑在集市上？”果然独孤稔立刻尖叫起来，扑过来抓住阿伽的肩膀，指甲都嵌入了他的肌肉里，“他们想怎么样，想对我阿妈怎么样啊？”紧接着，她失声痛哭起来。
　　阿伽被她掐着肩膀，动也不敢动。还是上官晏叹了口气，松开了她的手。

　　“你有办法多找些人手吗？”上官晏问阿伽。
　　阿伽沮丧地摇摇头，“尉屠耆的人盯得很紧，大家都不敢多事。”
　　“你的人都是平民，没法和尉屠耆斗的。”上官晏说，“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帮我送信去玉门关，召集我的人过来。”
　　正在哭泣的独孤稔突然大声反驳，“这里去玉门关，骑马来回都要好多天，等你的人来，我阿妈早就，早就……”她说不下去了。

　　阿伽看她哭得撕心裂肺，很是不忍，嗫嚅着，“要不，我还是先回去，给你阿妈送点吃的。不然她熬不住的。”
　　“不，你还是应该给我去送信。没有人手，我们什么办法都没有。”上官晏坚持。
　　“那我阿妈怎么办？”独孤稔冲着上官晏尖叫。

　　“尉屠耆不会让你阿妈死的。”上官晏冷静地分析，“只要我们不出现，你阿妈是他手中唯一的把柄。他如果想引你出来，就不会让你阿妈死。”
　　“所以就等着他折磨我阿妈吗？”独孤稔越来越愤怒，“即使按你的计划我们拖延着等你的人马来了最后成功了，我阿妈也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我不要一个奄奄一息的阿妈，我要我原来健康强壮的阿妈。你怎么忍心拿我阿妈来冒险？”
　　“那你说怎么办？”上官晏不耐烦了，反问道，“是不是要我带你大摇大摆地走到尉屠耆面前，然后你以为他就会放了你阿妈？”

　　独孤稔被问住了。
　　阿伽也觉得这不是办法，劝慰独孤稔，“阿稔，即使我把你和上官大人交出去，尉屠耆也不会放了你阿妈的。何况，你阿妈忍受这般折磨，都是希望你能平安，如果你再落到尉屠耆手中，那就浪费她一番心血了。”

　　三人思量了一会儿，一筹莫展。接着，上官晏慢慢地开口了，“独孤稔，尉屠耆究竟打算拿你怎么办？”
　　不等独孤稔回答，阿伽抢先说道，“他想把阿稔当礼物送给南宫诀。”
　　“然后呢？南宫诀会怎么对你？”上官晏又问。

　　阿伽又抢先回答道，“还用说吗？匈奴人对我们楼兰人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他们对我们的姐妹，都是不当人看的。”阿伽说不下去了。
　　“可你之前说过，南宫诀不是答应了善待你们，尤其不会凌辱虐待女人了吗？”上官晏一阵见血。
　　阿伽这才想起，之前他是这么说过。但他知道内情是和独孤稔有关，而这是万万不能透露给汉人的。

　　上官晏看看缄默的阿伽，又看看独孤稔，逼问，“究竟南宫诀会怎么对待你？”
　　独孤稔慢慢地抬起了头，看到上官晏直视着她，眼中不言而喻，彼此都知晓他问的是什么。
　　如果南宫诀不会对独孤稔很残忍，那么她也许就有机会保护阿妈了，至少保住阿妈的性命；可这样一来，不就证实了她通敌匈奴的嫌疑。

　　但如果南宫诀对待她和其他匈奴人一样冷酷无情，那她就没机会保护阿妈，可她却是清白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眼下困境的唯一解脱。可她却进退两难。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