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行

　　二娘闻言一惊，不解的看向张旻，“张大哥何出此言？”心中却波澜起伏。

　　张旻见她如此，冷冷一笑，不疾不徐，气定神闲的道，“二娘子，你大约是不知，这府中的事，你许能瞒过三郎，瞒过秦国夫人，却总瞒不过我张旻的耳和眼。”

　　他说着转过头，目光锐利的盯着二娘，“还要我将事情说出来，你才肯认么？”

　　二娘心砰砰跳，却仍是支持着道，“我不明白张大哥的意思，还请张大哥明示。”

　　张旻轻笑了一声，面上倒是不见了怒色，“你是个有胆有识的，可惜了阅历不够，在这府里又处处掣肘，不然说不得我也摸不着其中的痕迹了。”不过也正是因此，自己才能拿捏住对方。

　　二娘心头已是惊涛骇浪，脸上却强自镇定，若非张旻笃定，只怕都以为是自己胡乱猜想了。

　　“二娘子，如今三郎不在，你何不开诚布公，咱们谈谈呢？芳甸当初能回三郎身边伺候，也是你替她说话罢？不然三郎性子虽宽和，却也断不会留她的。”

　　张旻说着倒是有些感叹起来，“芳甸回去之后，和春江闹得不可开交。你这法子无声无息，便将明德院的水搅混了，又将自己摘除在外，真真是好算计。”若非在这府里手眼通天，他也不会知道。

　　二娘此刻是真正不可置信了。芳甸的事，是私底下和赵德昌说的，想必张旻也不会去问。那么他就是全凭自己猜测出来的？但这件事，她其实并未直接插手，当真不明白自己何处出了差错。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二娘心惊不已，看来这人的手段，比自己想的还要厉害几分。

　　张旻轻轻一笑，“你不必防备我，二娘子。我不过是猜想罢了，毕竟，这些事于你是最有利的。起码芳甸回去之后，这府里的人就都顾不得找你的麻烦了。”

　　“以退为进，自己脱离了明德院那个地方，还将芳甸推回去，让她们内部相争，真是好算计！”

　　见二娘脸上惊疑不定，张旻笑道，“你放心，此事只有我知道，也绝不会告诉三郎。”

　　“为何？”二娘明知如此对自己最好，却仍是忍不住问出声。这张旻分明是赵德昌的人，却……

　　“总要为自己打算几分。”张旻草草带过这一节，问道，“二娘子，如今芳甸已出事了，你下一步打算如何？”

　　“打算？什么打算？”二娘有些惊讶的问。

　　张旻笑看着她，“自然是对三郎的打算。你费尽心思让那几个丫鬟斗起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二娘涨红了脸，想要解释自己此番算计只为自保，然而这理由听起来可笑又牵强。

　　真的没想过别的么？二娘问自己，自然，会这么做，正是因为被滟滟和春江陷害，不愿忍气吞声。但当初这般决然离开明德院，真就没有以退为进的心思么？将芳甸推出去，不是盼着她们争起来么？

　　张旻自然能够看出她的动摇。在他看来，二娘所有的坚持，都十分可笑，总有妥协的一日，他现在的话，不过是将这一日提前罢了，“二娘子，你扪心自问，三郎对你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若说每个做丫鬟的，都能被主子这般另眼相待，就是二娘自己也不信的。

　　张旻勾了勾唇，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嘲讽，“三郎从未将你当做下女看待过。你既然进了这府里，总有一日要做他的人。何况……就是你自己不愿争，别人也会逼着你去的。”

　　二娘微微一愣，继而想起自己被陷害之事。说起来，就算自己和别人相处的不算好，但也没得罪过人。

　　——别说没得罪人，自己对滟滟，可算得上是极好了。甚至自己还以为，她对自己也有几分真心，然而如今想来，都不过是笑话，那些人早将自己视作眼中钉，怎会有真心？

　　这么想着，离开明德院的行为，倒是更像逃避。可……这世上有些事并不是逃避就能够解决问题的。

　　“可我对着元帅发过誓，甘为奴婢，不做媵妾。”二娘忍不住苦笑道。

　　张旻眸光一闪，总算是明白当初刘二娘卖身入府的始末了，却不由得越发好笑。三郎为这个女子，倒是费尽心思。早日遂了他的愿，只怕他也是极为欢喜的。

　　这般想着，他温声道，“并不是让你就去伺候三郎，不过是别和他拧着来。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见二娘有些意动，他再接再厉，“在三郎身边伺候，总比在这里浣衣轻快多了。三郎的性子我最清楚，绝不会逼迫与你，总要你心甘情愿才是。如此，你又有什么损失呢？”

　　“趁着三郎如今还能容让你，下了这个台阶，也免得日后还要撕破脸。二娘子，你也不是那不知事的女子，怎的偏偏想不透这一点呢？早晚都是三郎的人，听话些，大伙儿都省事。”

　　这话说的着实不客气，二娘想反驳，然对上张旻的目光，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并不是玩笑。若有一日赵德昌耐心耗尽，只怕自己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只是心头到底是有些恚怒，“那张大郎你这般尽心尽力，又是为了什么？莫不是连这些事，也要你出面？”

　　见她恼了，张旻摸了摸鼻子，笑道，“倒并不是非我不可，不过是我冷眼瞧着，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怕你闹得太过，最后可惜了。当然，我也有些私心。人总要为自己打算的，我帮你一次，日后在三郎身边，你也能多替我说几句好话。——便不求你说好话，起码别说坏话。枕头风，我可吹不起。”

　　这话说得像是玩笑，但二娘心知他说得认真。在她看来，赵德昌对张旻的信重，已然是很重了，他却仍是如此处处筹谋，实在是有些叫人看不清，心头便戒备起来。

　　“莫说那未来不知在何处，便是真的……那也不可能影响了你张大郎。元帅对你如何，我也是瞧在眼里的。”二娘道，“若只是为这个，岂不是伤了元帅的心？”

　　张旻轻笑，“二娘子，这世间之事，谁也说不准，兴许哪一日我便倒了霉呢？不过是结个善缘罢了。我并没有做对不住三郎的事，又哪里说得上伤了他的心？”

　　巧言令色，只怕自己是永远说不过他了。二娘索性不接这个话，又问道，“为何选了我？”

　　这个问题，倒是有些难以回答。事实上，一开始张旻不过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但观察了一阵子，却越发觉得刘二娘就是自己需要的人。美貌大方，聪慧自知，的确难得。

　　“这府里的丫鬟出身皆比不上你，容色也有所不及，聪明更是够不上，自然选你。”

　　真正的理由不能说，但并不妨碍张旻说些好话。事实上，不是二娘，也会是别人，若是二娘哪里做的不好，他自然能够另物色一个人进来。不过二娘的确让他刮目相看。

　　虽然话说得这般明白，二娘有些难受，但不知为何，又松了一口气。

　　这般算的清清楚楚，总好过滟滟那种，一面和自己姐妹相称，一面在背后捅刀子要强。

　　若只是交换，只是利益相关，反倒不会有那么多牵扯，交易结束，就不再有任何关系。。

　　但二娘自己却仍是犹豫不决。——张旻虽然分析了利弊，但她若立时松口，从前的坚持便都是笑话。

　　她需要一个台阶来下，最重要的是，她需要赵德昌首先低头，而不是自己灰头土脸的去诉苦求情。

　　二娘最终也没有应下来。若是张旻真有心，总会替自己将这个难题解决了。

　　……

　　赵德昌回到澹然轩。说起来，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这个主人，也是尴尬万分的。好在发现此事的并不是他，等他来的时候，赵德明和芳甸衣着整齐，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十分规矩。

　　赵德昌几不可查的舒了一口气。若是两人衣衫凌乱，他还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而此刻，他却能够避重就轻的对着赵德明一揖到地，“是弟弟的不是，这里给二哥赔罪了。”

　　“不妨。”赵德明咳了一声，一直紧绷着的身体也微微放松下来，“不关你的事。”

　　赵德昌也不好很坚持是自己的错，再者这种事，便是赔礼，也不知道该怎么赔，只能道，“这丫头笨手笨脚的，二哥若是不嫌弃，便带回去罢！想怎么教训都成。”

　　对于芳甸今次的行为，赵德昌真是腻歪透了。这种事闹到了兄长面前，着实难看。幸好赵德明早已猜到会这么处理，因此只是点了点头，“如此哥哥就不客气了。”

　　说着站起身道，“今日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找三哥你叙旧。”然后便匆忙带着芳甸离开了。

　　赵德昌憋着一股气，不能对芳甸发作，见赵德明离开，转身便踹了张顺子一脚，“到底是怎么回事？叫你们伺候二大王午睡，你倒是能干的很，竟还送了人去伺候！”

　　若真是送去的就好了，起码不会尴尬，然而如今事情变成这样，更让赵德昌恼怒。

　　张顺子心头发苦，“二大王不喜人多，奴才们便退了出去，谁知芳甸姑娘会选在这时候回来？”

　　赵德昌又烦躁起来，挥手将张顺子敢下去，“十板子，自己去领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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