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是一种病

　　等天冷到不行的时候，一学期也就结束了，我第一次离家这么长时间，然后格外愉悦地冲进了寒假美好的怀抱。我第一次发现，寒假那么美，因为一点点寒假作业也没有。大学生的日子和高中生比起来，简直是天上人间。之后我更是慢慢发现，这个寒假的美好远远不止于此，如果没有假期作业算开胃前菜的话，真正的大餐还包括从前9点钟以前回家一下子升级到12点以前回家，可以喝一点酒但不能喝醉，可以在父母面前明目张胆玩扑克甚至麻将，天天都在外面野也不会被骂……诸如此类。
　　新年第二天，是我另外一个好闺蜜瞿曲的生日，她跑得可远了，为了能在冬天看雪选了哈尔滨念大学。刚去的时候也兴奋得要命，过了几个月兴奋劲过了又后悔得要死。雪是多了，但是冷啊，偏偏瞿曲又是个怕冷的主儿，原来冬天都穿破洞牛仔裤的她如今完全换了装备。加上北方与南方的饮食上多少有些差异，而且她一个人跑那么远，和我们从此以后只有半年一见。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半年不见，瞿曲的变化显然显著，她高中的时候是个打扮酷酷的女生，而现如今她留了长头发，戴了可爱的耳环，样子阳光活泼又充满了年轻女孩的健康蓬勃。唯一不变的，是她那份年少的爱情。她和袁嵱初中的时候就早恋，但他俩一点不影响学习，反而相互帮助，相互促进，双双考到自己想去的大学。虽然现在一个在哈尔滨，一个在上海，一南一北，相隔千里，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他们还是一如从前。真的很让人羡慕。
　　整个晚上，我们都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与激动中，唱歌、游戏、欢笑。只有一个人，虽然也和我们玩在一起，但他满身的安静气息在热闹人群中源源不断汩汩流露出来。他是陆子鸣，是袁嵱的好朋友，我也跟他有过短暂的交集。文理分科以前，我跟陆子鸣同过班，还前后同桌过一段时间。他总是帮我关那扇容易夹手的窗子，常请我吃他常吃的黄箭口香糖。他皮肤白皙，指甲整齐又不染尘埃，身上总是带着淡淡香皂的味道，他有低度近视，但只是上课的时候戴一下眼镜，他满身干净又安静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搞得爱说爱笑的我那一阵子说笑都小声不少，怕别人觉得自己聒噪。
　　散场的时候，大家根据自己的住址自动分了组同行，就我和辛筱语没人同路。
　　“子鸣，有点晚了，你帮忙送下安安和小语。”袁嵱直接跟陆子鸣说。
　　“好。”陆子鸣竟然微笑回答。我很少看到陆子鸣笑，我有时候感觉他是个很严肃的人，不苟言笑，感觉不好相处。
　　“你们俩的家不顺路，我先送谁？”陆子鸣问我和辛筱语。
　　“先送安安吧，她回去晚了要挨训，我没关系。这边离她家近一点，而且刚刚吃太多我们正好走走，我们俩一块儿送她。你待会儿就不用送我了，你等我上了车就行。”
　　“好。”陆子鸣又笑了一下。要不是跟他不熟，我真的很想劝他多笑笑，他笑起来比黑着脸好看多了。
　　我和小语牵着手走着，陆子鸣走在我边上。已经十一点多了，街上没什么行人，因为有陆子鸣同行，感觉也不必太担心安全，我从来没有这么晚在街上散过步，此刻感觉整条街都像是我们的，这种新鲜感让我没有一点睡意，尽情享受着此刻的静谧与安宁。陆子鸣仍是不多话，只看着我和辛筱语嬉笑时偶尔低头轻笑，很快又恢复神色如常。他真的是我目前见过最安静少言不动声色的人了。
　　整个春节，我都在跟朋友们各种聚会各种吃喝，到处也都热闹，张灯结彩，人头攒动。我有时候特别奇怪，因为我虽然活泼，但我并不是特别闹腾的性格，我享受安静，可是我也喜欢热闹，仿佛看着别人热闹，自己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初八的时候，江海涛请吃饭，去的都是跟他关系好的几个同学，其中包括我和齐冀。晚上吃了火锅就到KTV唱歌，这基本已经成了聚会标配。
　　辛筱语第一次喝了酒，别看她平日里总作出一副女汉子模样，其实她有时候比谁都更女孩儿。除了她长相淑女，她还特别怕疼怕打针，特别怕听鬼故事，特别不能喝酒，喝一点点就晕乎乎要醉了的样子。她靠在我肩上，一阵子吧啦吧啦说个不停，一阵子又一言不发，我知道，是因为姚竑。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姚竑了，今天这一见，又足以激起心底所有惊涛骇浪。我没搞懂姚竑，他没有女朋友，他跟江海涛，甚至他好多朋友都说过他喜欢辛筱语，他也知道辛筱语喜欢他，可也仅此而已，再无更进一步，而他并不是腼腆的人。所以这让我有些不满，我会很阴谋论地觉得他想占着小语这个指标，还想广撒网捕大鱼。我劝过小语，可小语貌似中了他的毒。我只好时不时拿眼睛去瞟姚竑，想让他注意到小语的状态，也想观察一下他的行为。他显然注意到我的注意，于是过了一会儿，他就很自觉过来我们这边，顺便给小语倒了一杯热水。小语一下子就端正了坐姿，收敛了醉态，绯红的脸颊反而显得很俏丽。我往一边挪了挪，腾出一点空间来让小语和姚竑说话。
　　这会儿没人唱歌，屏幕上在自动播放梁咏琪的《向左走，向右走》。我想起那年，齐冀过生日，他本来邀我看金城武和梁咏琪主演的电影《向左走，向右走》。可是哪里晓得那部电影会火成那个样子，居然已经卖光了票，最后只好买了《海底总动员》。我不爱看动画片，整场电影，我都不知所云。好在，当时少女情怀，想着是和齐冀一起看，时间也不算太难捱。虽然电影没有看成，但我从此莫名收集了许多与这部漫画相关的周边，包括火柴、笔记本、信纸还有手帕纸。只要去哪里逛到，我都会买。我后来自己也分不清楚我是真的喜欢，还是因为齐冀而养成了习惯。
　　有一次，不明缘由的辛筱语问我：“你这么喜欢这个漫画啊？你看过那个电影吗？”
　　“没有。”
　　“上映的时候我也没看成。什么时候下载下来，我们一起看。”
　　“不了，我永远也不会看这个电影了。”
　　是的，直到今天我也没有看过这部电影，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股子执拗，可能因为我和齐冀的实在没什么共同经历，所以就连一次“一起错过”我也格外珍惜，如果我独自看了，我就失去了那个“一起”。我特别怕失去这唯一的一次共同经历，所以我打死也不肯重看那部电影。如今想来，竟为自己那一点点无以名状的小女孩心思而哭笑不得又深深打动。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我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太久，竟不知齐冀什么时候坐在了我身边。虽然他一上大学就新交了女朋友，但是他高三和叶莺分手还是狠狠难过了一阵子。这件事说起来我就痛心疾首愤愤不平，搞了半天到头来一往情深灰头土脸的只是我自己，就连今天的齐冀也是从前那副阳光英俊意气风发的样子。
　　“安安，我敬你一杯酒吧！”
　　“好啊。”我想他应该就是来客气一下，所以很自然端起了杯子。
　　“安安你恨我吗？”他突然这样问我，我惊得一时接不上话。
　　屏幕上开始放周杰伦的《开不了口》，齐冀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对我说：“我曾经在点播频道为你点过这首歌。听说周杰伦喜欢过蔡依林，我，喜欢过你。这两年，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很多事是我做的不好。”说到这里，他突然牵了我的手腕，不轻不重打在他脸上。我吓得赶忙缩回了手。
　　我的脑子里像炸开了原子弹，为这个我不曾见过的齐冀，为这些直击我心灵的话语，为他这个猝不及防的举动。愣了半晌，我才磕磕巴巴说一句：“你干嘛这样？”尽管我的心里早已起了惊涛骇浪，只是面上还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但语气暴露了我有一丝哆嗦。
　　“所以你恨我吗安安？”他又问。
　　“怎么会，”此时我已收拾了心情，“我们从幼儿园就同班，是一起长大的，过去的就过去了。”
　　“是啊，我们是一起长大的，谢谢你原谅我。我也算终于了了我心里一件大事。”
　　我不禁笑了：“怎么，这件事在你心里压了很久了？”
　　“可不是久，还重，所以一直想找机会好好跟你聊聊，道个歉，不然我一直不舒服。”
　　“别放在心上了，干杯吧！”
　　“干杯！”
　　晚上回了家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也许是因为窗外的雨声，也许是因为感慨。脑海中像电影一样不断出现发生过的画面，不断回响起齐冀对我说过的话。他对我说那句喜欢过，他问我是否恨，他牵我手挥向他自己…我从来没有想过，齐冀与我还能以这样来结局，这仿佛是回馈了我没有白喜欢这一场。我曾经以为我们之间充满遗憾，记忆也不美好，我曾经甚至一度认为随便一个对我好的人，哪怕一个路人给我一个帮助，都胜过他给我的。但是，这个夜晚，他跟我干了这杯酒，我便觉得往事都有了交代，所有的遗憾和委屈都随风而逝了，我也才慢慢明白他在我心里留下过旁人不曾留下过的位置。我这场无疾而终的初恋，居然终于也算是获得了美好的结果。谢谢你亲口对我说出你曾经没有说出的我想听到的答案和肯定；谢谢你完满了我们的爱情。
　　我真的流泪了。却没有伤悲。
　　珍惜你。珍惜那时候的我们。
　　不后悔。我赠了你青春年少和纯白初恋。
　　我想，有些感情无法阻止的失去了，但是它也会以另一种方式永存下来。
　　喜欢你。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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