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离

　　第四章：杨苍

　　天色不早，永安城人潮散去，内城三营中靠城北的营门前站着两个打扮着假里假气的女娃娃。

　　艾春本说先找好落脚的地儿，等明天亮在寻杨哥。袖离没应，说是省点银钱，早些寻得杨哥，还能住上大营房子。

　　看守的两位士兵，趁着火光打量二人，她们说是来寻杨苍的。

　　新编入营的小兵见二人衣着打扮犹如要饭，举手投足之间也娘里娘气的，仔细端倪了些，艾春不怕瞧，插着腰让他瞧仔细了去。见这丫头脖颈细长无喉结，哪有个男人样？

　　小娘们不在屋里头待着，来军营里寻人去了，也不嫌躁得慌？听着是来寻大将军的，更是笑了。

　　“得嘞，大将军名讳也敢直呼？是你能叫的呢么？”

　　小士兵铁着脸不乐意了，他刚入兵营，就是崇拜着将军那场洪门关战的名号来的，两年前这一仗得是让副将杨苍晋升为总将。天下何人不知？赤眼将军的名号从这起的。整个永安城的姑娘们厚着脸皮儿来拜访大将军，就像这俩没脸没皮的丫头，他不知拦了多少个。

　　“跟谁指指点点呢，小爷子脾气还挺大。杨大将军晓得你这么狗仗人势不？”

　　听着杨苍当上了大将军，艾春浑身上下一股子劲儿，挡在袖离前，下巴都扬上了天。“我这身后可站着杨将军未过门的媳妇，小爷子眼不好使呢吧？”

　　袖离脸都臊红了，扯着艾春把人往后拽，越拽艾春越来劲，和小士兵争的面红耳赤。

　　“未过门的媳妇？你瞅瞅你俩这脸儿，还媳妇...”

　　看守的士兵们笑的捧腹，点评着袖离的脸模子。

　　这眼细长无神，鼻梁不挺，唇稍显润色，褐黄斑点沿着脸颊点缀了几番。皮肤是糙黄糙黄的，没那些个女儿家长得水灵，少了一股子娇羞气儿。身子骨也壮实，晓得是地里专干农活养出来的。

　　老话便是这么说。穷人身，穷人骨，穷人脸子穷苦命。

　　就这么个玩意，得是杨大将军未过门的媳妇？

　　小士兵领头大笑，说要是艾春撒这慌他勉强信些。袖离也不拽艾春了，头抵着，转身想走，艾春还未发觉，和人争着呢。

　　天都黑了，黑透了。

　　那时候杨哥还没走，在洛阳城里最大的府邸里待着。

　　每日习武练舞，在老槐树下舞枪弄棒的，后头他走了，老槐树也枯了很多枝。

　　杨哥说的话她都没忘。她把头发留长了，像南方姑娘，跟艾春一样，编成了辫子。

　　袖离伸出手抹了抹被黑布包裹着的头，后头还传着艾春的声。她轻叹了口气，抬头时，一批高大黑马儿立在不远处。

　　黑夜之中，那人翻身下马，步伐矫健，三两步便拉近了距离。

　　那匹黑马吼了声，袖离眉眼一抬，身旁匆匆而过的，是杨苍。

　　有一瞬，她想不起来杨苍的样子。

　　那么个心怀抱负的人，总是挺拔着身子，把她落在后头的杨苍。如今变得有些陌生。

　　袖离忙的转过身子，杨苍认出了艾春，他回过头来，眉头蹙起，瞧见了袖离。

　　今日永安公主皇子祈福佑天，是他沿路护卫，把人送进了宫才得出空闲回军营，正巧撞见了前来寻人的袖离。

　　杨苍有些诧异，神情无多变化，沉声问了句：“你怎么在这儿？”

　　“杨哥...我。”

　　袖离是怕着杨苍的，四年未见，如今成了永安将军。眉目间多是些戾气。上了战场的男儿，哪儿能如小时候一样。

　　艾春也一时无法言喻，张着嘴盯着杨苍好半会，直到袖离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才抢了话头回了。

　　“杨哥，你嘞都多久没回去嘞，袖姐儿想你的很，我们这不来看看你呢么。”

　　这几句，说的袖离又把头埋低了几分。艾春套热乎的很，一口一句杨哥叫的亲，讲她们这一路如何如何辛苦，盘缠差点被偷没了，千里跋涉过来了，袖姐儿天天都念叨着你。

　　袖离赶忙打断了艾春的话头，这三言两语的把她脸皮全给说没了。倒是身后小士兵看出端倪了，指着袖离难以置信问了句：“杨将军...这位是？”

　　杨苍没回，很半会了，才对身旁的士兵低声道了句。安排袖离她们回府邸，军营可不能住女人。将军的府邸离这也不远，皇城内西南方，千来步到。

　　一辆马车悠悠停了下来，侍卫等候多时，杨苍翻身上了马，没和袖离同行。

　　天色已然全黑，艾春看着杨苍骑着马儿离去的影，低声在袖离耳畔问了句。

　　“袖儿，他不乐的见咱们是不？”

　　“胡说，杨哥能有不乐的见咱们的理？”

　　袖离声拔高了些儿，艾春哼了句：“杨哥当大将军嘞，上了高枝枝去嘞，往天上飞嘞。”说完，艾春做出大鸟扑腾着翅膀的样儿对袖离笑。

　　将军府邸气派，四院儿八房，长亭灯楼，红木漆透着深幽气派。正厅堂前养了一株老槐树，厅堂摆设，颇有洛阳府邸的影。

　　本是幽静的夜晚，因远道而来的人破了。仆人打理好两间上房，几道热乎菜肴端上了桌，摆菜的小侍女问着两人来历，艾春和人聊着。不多时杨苍进了来，往桌旁一坐。小侍女往他面前摆上碗筷，杨苍拒了，说是不饿。

　　袖离埋着头吃，也不说话。烛火摇曳之间，只听他说了句。

　　“明日车马打点妥当，回洛阳去。”

　　袖离停了筷，低着头也不晓得在想什么。艾春气了大声问杨苍为甚。好不容易来的，怎开口撵人走呢？

　　艾春气的很，被杨苍撇了眼，霎时也不敢正眼瞧了。“袖儿，你倒是说句话。”

　　“杨哥...”袖离小心翼翼道了句：“今日才到永安，累。住几日再走，不给你添麻烦。”

　　“明日必须走。”杨苍沉着身，不留余地。“我无暇抽出空子，若是要耍，沿路耍回去。”

　　四年未见，少年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少年。如今的他言语之间，多了毋庸置疑的霸气。

　　堂厅内气氛肃然，袖离眼眶子红了，问道：“杨哥，那事儿，不作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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