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离

　　第十八章

　　袖离晓得人要走，这几日等爷爷养好了身子，她才想着得回娘家看两眼，跟娘说说话。人还未去，便被杨苍带着去杨家祖宅添族谱，杨老爷子研着磨，以毫锥沾了些许，新嫁娘的名苍劲有力写在族谱后页，跟杨苍的名紧挨着。

　　勒玛也跟来了，近些日也不晓得怎么被杨苍教训的，人乖了些许，但不爱说话，站在祖宅门口，一双眼望着外头肆意飘落的雪花。

　　老爷子说了，这孩童不管是西域人也罢永安人也罢，既然被带了回来，那便是天意使然，跟杨家有不解的缘分。收进祖册，认作干儿子，也算是给他寻了个家，对得起佛祖保佑。

　　勒玛腰间挂着匕首，匕柄露在外头，刃处插进羊皮袋里，悬挂在腰处系了个死结。袖离看着怕，也不愿小孩玩这么凶险的东西。站旁边苦口婆心劝道。

　　“你且给我，等你大些了在还，小孩莫玩这个，伤着指头了不好，疼得很。”

　　勒玛比袖离矮上两个头，她说话却蹲下来，二人视线交会，勒玛横了她一眼，觉得她吵，一摆手甩脱了袖离扶着肩膀的手。

　　勒玛见着她就没好脸色，袖离一阵尴尬，也不晓得自己是否不遭孩子待见，莫不是不喜欢她这个干娘？

　　“罢了，我送他的，便是他的物件。”杨哥在身后道了，袖离一愣，忽的想起那日勒玛站在房顶上，杨哥甩出去伤着勒玛的那枚匕首。被勒玛寻得，据为己有。

　　她不解，这赠人匕首，怎得用这么个手法，袖离眉头锁着，看着勒玛一动不动的侧脸，只得作罢，转过身来，杨老爷子写完了册，起身拜了拜，上几炷香，口里喃喃念着什么，晓得是在向列祖列宗祈佑这一路离去顺畅，杨家世代安康。

　　袖离也跪了下来，膝盖碰着地，也不嫌脏，就地磕了好些个响头。

　　她说不出什么咬文嚼字的好话，就晓得道了几句，说日后和杨哥相互扶持着。老爷子晓得这个孙媳妇嘴笨，说的话却是掏心窝子的话。

　　“勒玛，过来拜过先人。”老爷子站在那，勒玛有些不情愿，看着老爷子的眼神，几番后才不情不愿的跪在地上，不愿磕头，却也是服了软。

　　“你虽与杨家无血缘至亲，日后却也是杨家人，言行举止慎重，永安不抵西域，好生照顾自己。”

　　老爷子掏出了个木质牌匾，杨家男儿每人一块，是真切的把勒玛当自家人看待着。

　　正午回了杨府，府邸厨子做了好些个膳食，老爷子清晨便让人穿了话，接袖娘来府邸用膳，袖娘身边的小丫鬟也跟着来了，站在桌后服侍着用膳，老爷子问丫头手脚利索不，若是不成在换个人，袖娘连连摆手笑着道：“老爷子莫操心，您给的丫头干活利索，家里上下都打点妥当，半点不劳人费心。”

　　“活了小半辈子也没遭人伺候过，当真是老爷子心好，挂记着离儿娘家人。”

　　袖娘举着酒盏，先给老爷子敬酒了，末了又道：“离儿没给府上添什么麻烦吧，这闺女从小也不老实，没读过啥书，若有哪里惹老爷子生怒，你尽管跟我说，我好生教训着她。”

　　“哎，闺女乖巧的很，晓得伺候老人，前几日染了风寒，都是她每日定时熬好了药端给老身喝的，都说男大不中留，咱这孙打小可没这么伺候过他爷爷。还是女儿好啊”

　　杨老爷子嘻笑颜卡，说着袖离，眉目更是顺展，一夸一个好，哪儿哪儿都做得令人满意，说着袖离脸都臊了。

　　你来我往之间，袖娘也不忘给女婿敬了杯酒：“杨婿，女儿托付给你了，若是日后她做了些错事，您担待着点，别生她气。”

　　为人娘的，竟说些好话，都是为了让袖离活着舒坦些，言语之间免不了有些低三下四，倒是没了那股子娘家人的硬气，她也没法子硬气，只得给女婿说些好话，好让他照顾着袖离。

　　袖娘是晓得女婿过些日子得走的，杨老爷子也谈起了这个话题，这顿算是离别酒，没来由的感伤几分，袖娘包不住泪，酒桌上闹了笑话，袖离跟她娘一个模子，也是包不住泪，言语之间便是难分难舍了起来，杨老爷子和杨苍作于一侧，另一侧的勒玛只顾埋头吃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几碗下肚还不够，起身盛了满满一碗，听着母女二人之间的谈话，只觉得呱噪，哪儿又那么多絮叨？干脆捧着碗出去了，蹲在门外吃，也不嫌冷。

　　“勒玛还未管教好，去了永安教他写礼仪之道。”杨老爷子嘱咐着，杨苍嗯了声。

　　女儿家感伤完了，缓和气氛之际，说起前两日艾家丫头的婚事，袖娘晓得艾春和自家闺女好得很，一五一十吧艾春嫁人的事儿说了。

　　一旁小丫鬟附和着：“那夜正准备睡，我就听着外头有人喊起小夫人的名，嗓子都哑了，一遍遍喊，也不晓得生了啥子事。”

　　“我就跟夫人推开门瞧，院门外看就站着艾家的丫头。那双眼是红肿红肿的，可心疼人嘞。”

　　小丫鬟话音刚落，便被一旁袖娘以眼神止住了声，乖乖退到身后老实站着。袖离一听，赶忙问她娘。

　　“春嫁了？真就....嫁给二爷了？”

　　袖娘叹了口气，女儿追问，她本不想多说这事儿，奈何众人在场，只得回了几句。

　　“丫头，春丫头也大了，总得嫁人不是，你不是不晓得，她娘屋里头的情况，比我们好不了老少，她爹这腿疾干不了活，越发严重了。”

　　“你莫生气，你好生想想。”袖娘苦口婆心，握着袖离的手微微拍着。

　　“她这么大了，也该嫁了，二爷能让春丫头过好日子，她虽不愿，不过是没和人接触过，没生出感情，这地久天长的，嫁人了自然能培养出感情，你说是不。”

　　“莫操心了丫头，陪娘说说话，过些日子又走了，娘想得很。”

　　袖离听不下去，脑子里一窝蜂的给糊住了，理不出头绪，乱糟糟成了一团，那些个思绪狠狠拍打着心口子，越发觉着闷，越发觉着沉，又隐隐抽着疼。

　　她想也没想，猛地起身夺门而出，椅子摔落滚到一旁，在众人的惊讶之中，往艾春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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