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离

　　第十四章祈福

　　去洛阳寺得走百层阶梯，袖离身子骨还疼着，走了半山腰便累的直冒冷汗，杨苍见状便把她背在背上，宽厚臂膀上，袖离问着杨哥，为何伤了勒玛，勒玛长得浓眉大眼，破相了不好看。

　　杨哥说，勒玛这几日总想出逃，做了个弹弓见人就打，他给些教训，好让勒玛别在惹事生非。过些时日，收入府邸做干儿子。袖离一愣，想着那她不成了干娘？

　　杨哥一层层往寺上走，问了袖娘一句：“可是不愿？”

　　“没，自然是愿的。就是我怕照顾不周，没当过娘，也不知...”

　　杨苍让袖离放宽心，好歹是十二好几的男娃，能自己照顾周全。

　　勒玛他爹是永安人，后叛逃去了西域，在炼药场当管事的。勒玛是他和西域女孩所生，骨子里流着半个永安人的血。战场刀枪无眼，若不是这一头枯燥的黑发，勒玛定是被当成了黄皮子给绞杀其中。

　　保下勒玛，算是将军善举。

　　冬日的永安寺依旧无人问津，一盏油灯，四个蒲团，寺庙虽以破败，老僧人却总是收拾的干净整洁，僧人把寺前的雪扫开，留下一条小道。

　　杨家自古便有祖上那辈传下的规矩，杨府喜事，为人父母的，得去寺里吃上三天斋饭，保佑家族香火鼎盛安康，儿孙婚姻和睦，求得佛缘，许儿孙媳安康孕下新生婴孩。

　　杨苍爹娘去得早，家里就剩下个老爷子，老身子老骨，腿脚虽不利索，可说什么都得来寺庙呆上三日，谁说了都劝不动。

　　袖离被杨苍背至庙口，她搓了搓手，冻的很，更别说老爷子了。怕老人家冻出病来，赶忙和杨苍进了庙里。

　　宁心斋内，大石佛祖紧闭双眼，案台上供奉着些瓜果食物，杨老爷子坐在一侧蒲团，手里捻着佛珠子。听着来人，这才挣了眼，老僧人把孙儿媳领来了。

　　“不在府上呆着作甚，大冬日的怎么扯着我孙媳跟你受冻。”

　　老爷子疼袖离，忙转身把搁置在蒲团的大氅给孙媳妇披上，嫌她冷，又叫僧人多添置了两批柴火。袖离拘谨有礼，道了句：“爷爷，您莫要担心，我不冷。”

　　“这不成，女儿家家受不得冻，歇会让杨苍带你回府，莫要生出病来。”

　　“洛阳气候向来如此，都呆惯了，哪那么容易生病。”杨苍回道，边从案台抽出两柱香给燃上，一炷分给袖离。

　　“爷爷，您忧心了。孙媳不好，今日酣睡了些，没给您请安。”

　　“哎，不打紧，老身不是迂腐之人，自然不在意这些礼节，空架子罢了。”老爷子眉眼温和，是把袖离当成自家人待着。

　　是个明事理且不寡情的当家人，袖离心里隐隐感动，点了点头。

　　佛祖脚边搁置一精致的木盒，上头绣着一朵白莲，杨老爷子指了指，让孙媳妇跪下，给杨家先人请安。

　　“列祖列宗，老身今儿带着孙媳妇给您请安来了。”

　　袖离跟着跪下，几番叩拜，虔诚着给逝去的先人上香。老僧人在一旁敲着木鱼，清脆声响彻在耳畔，她微微挣了眼，看杨哥依旧紧闭着眉目，想来是有说不尽的话要说。

　　她小时听人说过，杨家二将一生桀骜不驯，唯有杨苍娘能制的服帖。命运总对好人给与薄情，杨苍娘染了重病，那个冬没留住人。

　　生龙活虎的姑娘，走的时候轻薄的像个纸片，满头青丝随着病重落光了，最后那段日子，瘫在床上，连呼吸都疼着，没日没夜的咳血，却还是吊着一口气。

　　杨青不让人死，门房紧锁不让人进，一遍遍在耳畔念着。你若死了我便随你去，不管劳什子杨家，连他儿都不顾了。

　　杨老爷子跪在外头哭，心想怎生出个如此操心的儿，早年不谈儿女情，他心里头忧愁满腹，儿女情一谈，他一夜花白了头，都是给儿子气的。

　　未曾想杨青说一不二，说跟着去了，真去了。

　　那年寒冬，洛阳府邸沉寂在一片悲苦之中。白发人送黑发人，二人遗骸便是一把大火烧的一干二净，灵与骨，混淆不清，不分彼此的躺在着小小莲花盒里。跟随杨家先人一起，供奉在这寺庙里。

　　杨苍睁了眼，袖离也跟着起身，老爷子拍了拍袖离的肩膀，让她跟老僧人去求个符囊。袖离慢慢跟老僧人后头走了，杨苍晓得老爷子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可别随你爹，儿女情长虽重，但不可看的太重，你也这么大了，好些东西，自己衡量。”

　　杨苍听后，回了句。“爹重情之人，与我不同。”

　　“瞧你这没心没皮的，晓得是个利己寡情之人。”老爷子摇了摇头，缓缓把那木盒捧在怀里。

　　“人呐总得成家，杨家香火就系在你一人身上，老身操心的很。”

　　“晓得你不喜那袖家姑娘，又孝顺，只得听我的话。”

　　老爷子叹了口气，又道：“你不是不喜人家，你是喜欢不上人。何人都喜欢不上，不如娶个真心喜欢你的。”

　　“往后日夜千秋，有人伴着总是好过只身一人。”

　　“我看，那丫头人虽愚笨，却老实本分，重要的是，老身看着她长这么大了，也没生过啥病，身子骨壮实，比那些个名门望族里连桶水都拎不起的弱架子好。”

　　“爷爷倒是满意儿媳的很。”

　　杨苍回过头去，老爷子笑了，缓缓又说道了几句。杨苍点头应着，说会好生待袖家丫头，二人聊了些别事，杨苍道过些日子得回永安面圣，不过休了两月短假，如今没剩多少时日，此番回洛阳，想着打点些府上事，让老爷子跟着一起，移居永安，算是安享晚年。

　　老爷子听闻，一双眉目紧锁着，好半晌了，才摆了摆手，说不去了。人老了不爱挪窝，也是挂记着洛阳，在这里头生长出来的，扎了根一挪便死。

　　想多活些年头，守着洛阳，等过了漫长的冬，迎春了，那光撒着街道，那老城老人的味儿，别地没有。

　　老爷子晓得孙儿忙，絮絮叨叨着：“把孙媳带上，好生照顾着你。惦记着我这把老骨头，多抽空回来看看。”

　　杨苍应着，让老爷子安了这份心。

　　袖离求了五个囊，大的给爷爷，三个小的便是给杨哥自己和娘，最后一个姻缘囊，留给艾春。老爷子对孙媳妇喜爱的很，收了佛囊，喊他们早些下山，两日后他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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