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大人是饲养员

　　寒冬悄无声息的来了，尚格草原银装素裹，大地盖着厚厚的冬雪沉浸在睡梦中。

　　羿姜披了一件藏蓝色的兔绒斗篷，拎着扫帚和铁铲，和无常在雪地里堆雪人，翎夜和璟兴对坐在旁边的方亭中，喝茶对弈赏雪景。

　　那边羿姜和无常吵起来了，他们在雪人眼睛材料的挑选上产生了分歧，争执不下便在雪地里扭打起来。羿姜团了个雪丸子，毫不留情地灌进了无常的衣领中。无常不甘示弱，捧着一抔雪往她脸上抹。

　　宽大的斗篷藏不住她娇俏好动的身形，曲线玲珑若隐若现，曼妙腰肢裙摆生风，她站在哪里，哪里即是最动人的风景。

　　她笑起来的时候，美梦便降临人间，虽是落雪时节，亦可在她眼中望见莺歌燕舞的春天。

　　翎夜被那春色分了神，甚至忘记了落子。

　　一团雪球从远处飞来，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他已无心下棋，将手中白子扔进棋笥：“胜负已定，继续下去，便是浪费时间了。”

　　棋盘上，白子后来居上，如一位杀伐决断的铁血将军，一路攻城掠池，越过天元，兵临城下只差最后一击。

　　璟兴亦弃了子：“你的棋路当真是一点没变，可是你别忘了，刚极易折，强极则辱，适当的妥协其实未尝不可。”

　　翎夜不以为然：“可我还是赢了你，而你，只能在战败后耍耍嘴皮子。”

　　璟兴并不气恼，反而优雅地弯起眉眼，笑望着打雪仗的羿姜：“阿姜和她长得越来越相像了，无论是神态还是神韵，至少有七分相似，如此，你还不肯相信她是娲妹的转世吗？”

　　“我眼里看到的，只有那三分不同，璟兴，莫要自欺欺人。”

　　桃花眼里笑意散去，转而是隐忍的愤怒：“翎夜，我们走着瞧。”

　　翎夜不再理会他，起身走到雪地里，羿姜刚好扔出一个雪球，见雪球飞来，他没有躲闪的意思，只是用妖术做了点手脚。

　　雪球化作漫天蝴蝶原路返回，落在她鬓角上、手心里，羿姜像只戏蝶的猫咪，跳跃着扑那蝴蝶，笑声黄莺似的清脆。

　　翎夜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捉到的蝴蝶都变回碎雪，很快便融化了，她盯着那些扔在飞舞的蝴蝶：“可惜是假的，要是能变作真的该有多好……”

　　小小的愿望牵动了记忆里某处不可知之地，她觉察到某种力量顺着血液来到指尖，即将迸发，不需要借助符咒和咒语，那像是一种本能，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

　　她牵动指尖，萤火虫般的光芒从她指尖涌出，照耀在蝴蝶身上，蝴蝶被赋予了生命。

　　暖绿色的光芒流淌进院落，积雪迅速融化，泥泞的土地立刻被青草占领，角落里的梅花长出了花骨朵，花骨朵次第开放，羿姜甚至听到了花朵绽开的声音。

　　目光穿过大门，大门外还是冰天雪地的一片，首领府却提前迎来了春天。

　　无常愣怔在满园春色里，没来得及扔出的雪球已经在手心里融化了，脑海里只重复着一个念头。

　　“阿姜长大了，阿姜长大了……”

　　璟兴站在方亭里，脸上带着近乎癫狂的喜悦，颤抖着吐出几个字眼：“这是、四时令……”

　　四时令是女娲的代名词。

　　这是女娲与生俱来的能力，四时令对应四季，有四种不同的属性，春生主治愈，能活枯骨愈百疾，女娲抟土造人靠得就是春生令；莽夏令的攻击力最强，可十步杀一神；盛秋令主控制，可御百兽；寒冬令主催眠，可使万物沉睡。

　　方才羿姜使出的，便是四时令中的春生。

　　她总算是回来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模糊了璟兴的视线，他怔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嘴角噙着如释重负的微笑。

　　一株红梅绕过栏杆探进方亭，他折了最明艳的一支，阔步走到庭院中央：“送给你，你能习得春生令，为师甚是欣慰。”

　　蝴蝶停在梅花枝上，花枝停在她手上，她停在满园春色里。

　　她摇着花枝奔向翎夜：“尊上，我学会春生令了！”

　　“你做的很好，”翎夜笑着唤来了妖云，“作为奖励，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他眼风轻轻扫过无常和璟兴，食指在唇间比出禁言的动作:“保密。”

　　妖风卷起妖云很快消失在高空，璟兴低声骂了句不要脸，也念起御风诀跟了过去。

　　庭院空留无常落寞的背影，他心里盛满了羿姜的笑，尽管那笑容并非是因为他，他忽然发觉，有些感情，在她抱着他走出幻境的那一刻，就已经生根了。

　　翎夜带着阿姜飞到了一条大河之上，湍急的水流让人心生敬畏，羿姜往他怀里缩了缩。

　　“抓紧了。”

　　妖云俯冲入水，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羿姜后知后觉的睁开眼睛，看到了很多水草和游鱼，她好奇地拨弄水草，被一道隐形的屏障挡了回来。

　　原来是避水屏障，怪不得她没有感觉到冷。她抬头看向远方，那里有一扇漆黑的门。

　　“那是什么？”她问道。

　　“那是通往冥界的门，世上每一条河底都有一扇这样的门，有些人一眼便能看到，有些人死后才看得到。”

　　“冥界？我能在冥界见到阿婆吗？”

　　“死去的魂灵渡过忘川便得新生，你的阿婆想必早已入了轮回。”

　　他是骗她的，阿镯是式神，而式神是没有资格入轮回的，死了便是死了，连魂魄都留不下。

　　羿姜追问道：“她会投生到哪里去呢，我要去哪里找她呢？”

　　“一世有一世的缘法，该遇见时自会相遇，不必刻意寻找，你只需要相信，她过得很好便足够了。”

　　翎夜推开了那扇门，门内的死亡之气扑面而来，羿姜心间一凛，忽然记起了无常曾说过的人妖殊途。

　　——“人的生命太过短暂，对妖来说，一个人的死去就像一炷香的燃尽，你说你能指望在一炷香的时间里打动一只冷漠高傲的大妖怪吗？总之，人和妖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

　　酸涩感从心底涌至鼻尖，她跟在翎夜身后，忽然小声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也入了轮回，我们还能再见吗？”

　　翎夜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看她，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如果遇见了，你还会记起我吗？”

　　“……好好修炼，不许胡思乱想。”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脚步却变得沉重起来，越往前死亡的压迫感便越重，四周黑压压的建筑变得碍眼起来，他第一次发觉，冥界的一切原来是这般面目可憎，让他心烦意乱。

　　穿过鬼市便至冥宫，宫殿被一群鬼兵把守着，为首的那位见识过翎夜的厉害，垂首作揖爽快放行，随后有侍卫疾行去长思殿通报了。

　　冥王渡生是开天辟地以来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宅女，她从降生伊始只离开过冥界一次，一出关就把共工和颛顼揍得险些魂灭，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小瞧冥界守魂人了。

　　在她创轮回之后，冥界彻底壮大起来，她不再是孤单的守魂人，而是声名远扬的冥王，麾下有无数的厉鬼可供差遣。

　　管他是神是鬼，终有一死，大家为了死后能得安宁投个好胎，更不敢得罪冥王。

　　长思殿近来夜夜笙歌，鬼兵来禀报的时候，渡生正搂住一位舞女的腰给她灌酒，听闻妖尊到访她不屑地将酒杯掷在地上：“不见！”

　　鬼兵擦着冷汗：“属、属下拦不住啊……”

　　翎夜已经走进大殿，满殿的脂粉气息让他皱了皱眉，大殿中央的雕花躺椅上，渡生一手拈花一手执酒，和两三舞女有说有笑，大殿两旁，丝竹管弦声声不绝。

　　渡生难得束起了长发还佩了发冠，宽松的长衫若遮若隐，她笑容妩媚面带三分英气，举手投足风流俊雅，她腰间饰有美玉，两侧有美人傍身。

　　羿姜误会她是男子，见她衣衫不整连忙垂下头去不敢看她。

　　她屏退乐师，躺在榻上低眉浅笑：“今天刮了哪门子的妖风，竟把妖尊吹来了，你来做什么，莫非是来向本座炫耀你的新欢？”

　　“你好好看看她是谁。”

　　渡生慵懒地坐起来，而羿姜也刚好抬头打量她是男是女，视线相迎的那一刻，渡生浑身都僵住了：“不，这不可能。”

　　翎夜俯身看着一脸茫然的羿姜：“你先随侍卫四处逛逛，我和冥王有话要说。”

　　“好吧。”

　　临走前，她酸溜溜地望了眼渡生，她生得可真好看啊，雪娘教她的东西渡生身上全都有。让翎夜和这样的人间尤物单独待在一起，她心里有些不痛快。

　　这算哪门子的奖励，这是他给自己的奖励吧！

　　羿姜生气了。

　　渡生跌跌撞撞地滚下榻来，拉住翎夜：“是她吗？你告诉我是她吗？”

　　“不是，”翎夜不动声色地抽出袖子，“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轮回的规则，没有人可以在元神俱灭之后再入轮回，女娲也不能。”

　　渡生总算是听懂了：“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要追查她的身世？”

　　“不错。”

　　“我为何要帮你？”

　　“女娲真正的死因，我猜你会感兴趣。”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