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义觉迷录

作者:綠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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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7 章


      待到痊愈,雍正问道:“可否……”
      和妃道:“看你气色已经是好了,我何尝能说‘不可’?”
      雍正道:“上次你不就说过。”
      和妃笑道:“我不过想‘放长线钓大鱼’罢了。”
      雍正抱着道:“究竟好了没有,还须你这个大夫亲自检验一番才是……”
      于是得隧其愿,雍正道:“为何久久不来寻我?”
      和妃道:“天天都能见你,寻你作甚?”
      雍正道:“虽然天天见,到底不如此时密切。”
      和妃道:“这宫里头想与你密切之人,也有二三十个,何须定要是我。”
      雍正道:“你心里可是还有什么……”
      和妃道:“我如今不再想着那些悲伤的事了,只是想我们旧时的那些好辰光,就已足矣。只是每欲清修,动辄扰乱,若不是你每每百般相诱,我原是一个清静无为之人呢。”
      雍正道:“还是你修为不够,清修归真,互不相涉,一夕之后,心无萦扰才是。”
      和妃道:“筋软神散,何能心无萦绕?若要至此,除非彼此生厌。”
      雍正道:“我未生厌,莫非是你?”
      和妃道:“其无芬娆,其若白饭,是谁厌之?”
      雍正道:“每欲教汝,曲解反嘲,朽木难雕。”
      和妃道:“其为朽木,看起来你的修为又进了一重。”
      话说大清与准噶尔部势必一战,哆瑟搅乱其间,讨了便宜走人,清廷那时候听说阿拉伯檀被毒死,以为继立的可汗毕竟年纪轻,又与兄弟不合,以为可以趁虚而入。于是以准噶尔部骚扰喀尔喀、收留逆匪萝步障耽静为由,点起六万大军,出征准噶尔部。允禵已被囚禁,年羹尧更被赐死,允祥虽然也有武艺,奈何身带残病,不能上马,若勉强前去,有损国威。
      此时清军的得力将帅首推岳钟琪,然而收效甚微。皆因从前允禵是得宠皇子,年羹尧是皇帝家臣,故此二人皆威重令行,那些将军们,自然不敢造次。奈何岳钟琪是汉人,又是岳飞之后,身份敏感,那些八旗亲贵们,觉得他又是一个年羹尧,因此成筐的弹章进呈给雍正,雍正置之不理,为了能让岳钟琪安心军务,特意将其子岳濬调至玉门关军前尽孝。尽管皇帝如此信赖,然而一军之内,终有满汉蒙之分,相互不能协力,又加之前线用兵需要军机房议定策略方能行事,不能相机制宜,故此备受掣肘。
      从雍正七年开始,清军不断在与准噶尔部交界处修筑城堡,皆因准噶尔部军队擅长骚扰速战,不擅攻城,清军的策略,与当年哆瑟对清廷的策略一样,每修一堡,便得一地。准噶尔部打仗不讲什么义理,输了赶紧认错,赢了就表示这次是不小心的,再也不了。纸上谈和,场上兴兵,两不耽误。而皇帝怕背上穷兵黩武之名,还是希望和谈。
      这一年大雪封山,侧翎上了一个十分恳切的折子,表示要重归于好,将那个叛乱分子萝步障耽静解送进京。岳钟琪和傅尔丹掉以轻心,两个人双双进京上奏和谈之事。奸细探得虚实,侧翎趁势领小股兵力劫走驼马两万匹,那时候在北方打仗,骆驼骡马是最重要的军需物资,这一次虽然我方伤亡了四十多人,却算是一个大大的败仗。
      那么这么多驼马是如何被轻易劫走的呢?原来岳钟琪识人乏术,将照料驼马的重任交给了满将渣鸰。
      话说八旗兵当年十分勇猛,以白山黑水一隅之兵力,却攻占了汉、藏、回、蒙四地的疆域,连称雄一时的蒙古兵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原本只是在兴安岭一带扑鱼狩猎耕种,个性简单,待到入主中原之后,逐渐在花花世界中迷失了自己。
      朝廷唯恐八旗兵被汉人同化,因此不许他们从事工商等业,情愿掏银子白白养活他们。像渣鸰这样有家世,祖宗有功勋能够袭职的,生计更是不用发愁。而一般的八旗兵,朝廷平均月给银二两,米二斛,按理说这么多银米养活一家老幼原不是问题,奈何八旗兵日渐堕落,他们喜好摆宴席,撑门面,还有中原那么多好玩的东西都要尝试一下,如此家家竞相比阔,全无量入为出的概念。常常有八旗兵一发薪水就挥霍殆尽,连俸米都低价卖了,过后再高价买回的。于是有一帮无良商贩,专门挣其中的差价,很多人家到了月底便衣食不济。
      八旗生齿日繁,朝廷的兵额不得不做出限制,不是所用的八旗子弟都有俸米拿了。于是一部分人被遣往关外种地,一部分人只得靠父兄养活,眼巴巴地等待空额。想当年八旗勇士们跟着太祖太宗出征是没有薪水可领的,一切全凭抢劫,你没有好的身板,抢也抢不来啊。如今朝廷用这二、三两银子,生生地养出了八旗兵的惰性。
      世宗皇帝为了八旗旗务煞费脑经,放他们去口外种地,他们觉得自己身为旗人,居然要做此等苦差,实在是不可思议,于是他们卖耕牛,卖农具,皇帝的井田理想不了了之。
      皇帝沿袭旧制,从内府拨近百万两银子出来,交给各地军营开当铺,放利钱,生出的利银,在兵丁婚丧嫁娶的时候,能得到最多十两的赏银。而这些钱财进一步助长了他们的不良风气,比如丧仪原本是一件悲哀之事,依照关外的风俗,亲戚朋友前来探望,不过手里头提个篮子,里面装一些饽饽之类,一是奉劝守孝之人进食,二是有远来的,算是自带的干粮。而这一简朴的习俗逐渐变了味,有很多在治丧的时候大开宴席,甚至吹拉弹唱,似乎不如此不足表达哀思之情,十两银子竟不够使,尚需借贷债务才能完结此事,竟有为此而倾家荡产的。允禩就因为在置办良妃的丧仪时,杀猪宰羊地弄了几十桌,和允禟允允禵每日宴集,受过父兄的申斥。
      旗下兵丁挣三两却想花六两怎么办,朝廷为了避免他们陷入高利贷的巢窠(ke),就从广慈库发放一些低息的助花贷款,有时候多添一些,让他们作置办军械拴养军马之用,实则很多入了私囊,皇帝有时候一高兴,就将他们借的钱一概蠲免,有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借呢?
      世宗皇帝对于八旗颓风屡屡训谕:勿染奢靡之风,勿废武技之训,然而八旗兵还是无可避免地走向没落,到了清末,很多八旗兵甚至不会骑马,朝廷不得不依靠曾文正公的绿(lu)营兵,才铲除了太平天国的逆乱。
      八旗创制之初,旗员亦兵亦民,是一支高效率的劲旅,随着战事减少,旗务日益颓废,很多旗兵甚至雇人替自己打卡上班。一个糟糕的特权制度,可以拖垮一个王朝。八旗制度最终成为国家财政最为沉重的负担,成为社会贫富矛盾的焦点,成为变法的绊脚石,成为清朝灭亡的动因之一。
      这渣鸰便是一个典型的八旗子弟,武艺废弛,遇敌胆怯,眼见数九隆冬,心想那侧翎哪里会出来吃苦,便每日在军中饮酒作乐。待忽然一见到蒙古兵,渣鸰吓得魂飞魄散,先行逃窜了,于是一营的兵士俱都作鸟兽散。曹勷(xiang)率兵前去追击,大败而归,于是坚守不出,准噶尔害怕清军集结起来,便携着驼马退去。
      此时清军由纪成斌掌印,纪成斌将渣鸰捆绑起来,将八旗官兵讥讽一番,准备等到岳钟琪回来时,将渣鸰于军前处斩。
      谁知道岳钟琪回来之后道:“万万不可!如今这国家都是满人的,又怎么能和满将作对呢?且渣鸰的族亲渣蓝鸽马上就要前来监军,不仅不能斩,还要安抚于他。”
      纪成斌嘟嘟道:“若是从前年羹尧的时候,他的头早就掉了。”
      岳钟琪道:“年将军那时候报军功,都是汉人在前,满人在后,所以满将恨他切齿,前车之鉴啊!驼马想办法补买吧,不够的话我们各自拿一些钱出来,既然曹勷打了败仗,那就报上去吧。”
      纪成斌急道:“如此绿营将士们会寒心的!”
      岳钟琪道:“他先挡一阵吧,我自会保他无事,其余的就报胜仗吧。”
      后来渣蓝鸽来到军中,渣鸰这个鸟人照旧密告了岳钟琪一状,于是谎报军功便成了后来岳钟琪的罪状之一。
      清廷一直将大军分作两路,北路是傅尔丹,西路是岳钟琪。清军与准军相互抓挠到了雍正九年,侧翎不能再放任清军不断西进,于是又派出奸细故意被北路军俘虏,放出假消息,傅尔丹上了当。
      傅尔丹捉住的第一个俘虏,称侧翎原定率大军袭击北路军,谁知道他的姐妹夫们和他不搭调,各自将自己的几千人马带离了大部队,意图先行偷袭,正在行军途中。于是傅尔丹挑选两万精兵从壳埠垛城倾巢而出,想要趁对方立足未稳之时,给以痛击。在路上又接连“俘虏”了几个准噶尔部士兵,他们“招供”了准噶尔部“几路”军队的具体位置,傅尔丹于是将所率军队分开,其中一万多主力被向西诱入了距壳埠垛城二百里的搏克脱山中。
      侧翎早已在山岭之上安好营寨,但等将清军囊入袋中。一时炮声大作,战争之惨烈自不必说,清军在火器盔甲和地利上均处于下风,惟有突围而出至和通湖,准噶尔部乘胜追击,偏偏天时不济,雷雹从天而降,清军由于不适应气候和沼泽而陷入困顿,于是胜败已定。
      最后惟有傅尔丹率两千兵士逃回壳埠垛城,十几员将领拼杀到最后一刻,或战死,或自杀殉国,清军整体损失了六分之一的兵力,经此一役,清军士气大跌。
      侧翎打了胜仗,不免骄傲起来,翌年集结三万大军,越过阿尔钛山,至喀尔喀部落烧杀抢掠,清廷不能辖制。
      喀尔喀主帅侧韧,尚康熙十公主,二人经历波折成婚,短短四年公主便不幸离世,侧韧对她感情甚笃,终身不忘。侧韧自幼在京师受教,对清廷忠心耿耿,此刻领地被侵犯,断发献于长生天,誓报此仇,便于准军回师途中拦截。
      因喀尔喀受了骚扰,许多家庭人口受损,所谓哀兵必胜,喀尔喀军将准军追击至光显寺一带。侧韧将兵力一分为二,一份在河岸驻扎,另一份隐入山谷,准噶尔部军没搞清楚状况,以为有机可乘,于是向河边杀来。正在交战之际,喀尔喀伏兵大出,成两面夹击之势。准噶尔部军阵脚大乱,反被挤入河中,溺死者不计其数。准军大败,半数覆没,须知整个准噶尔部国家只有六万军队,这一次可谓元气大伤。
      侧翎于是连夜逃窜,侧韧遣快马从小路捎信,希望驻扎在侧翎去路附近清廷副将马尔赛予以夹击,谁知马尔塞置若罔闻,侧翎于是逃出一命。
      马尔赛之过,死罪难补,以当时的形式,若能合力围剿,必至准军一骑不返,侧翎束手就擒。则准噶尔部之事,当年便可平定,何至于后面二十余年再度消耗无数的钱财,牺牲无数的性命。
      雍正于是嘉奖侧韧,升为固伦额驸,赏给亲王封爵土地;以指挥乖方,将傅尔丹、岳钟琪下狱;以避敌退缩之罪,斩杀马尔赛。这一回军功册上,排在前头的十几位,均是喀尔喀贵族,满洲官兵颜面尽失。侧翎逃回准噶尔,想起侧韧如此狡诈勇猛,与其数次交战,自己的两员猛将大小礅拖布竟也不是他的对手,这一次更是差点要了自己的老命,于是想要议和。
      战争打了几年,双方都已经厌倦了,大清国库每年的收入,有大半用于打仗,不得不多开捐官之额,顾不得吏治有损。那位兢兢业业为雍正核算军需的十三弟,只在军需房忙乎了一年,就累得英年早逝。
      因为打仗,漠南蒙古等族不仅要出兵,还要运输大量驼马前往西陲;就连湖广等地也要承担起采购军需品,认养驼马,输送粮草的任务;川陕甘青等边境省份就更不用说了,除了需要承担调粮运马的任务,大大小小的冲突,往来军队的骚扰,使得他们成天处在担惊受怕之中。
      准噶尔部的情况更加糟糕,举国只有几十万人口,只相当于清廷一个州府,却有六万人常年打仗,其中还有女兵,如此何谈休养生息?
      处在中间的吐鲁番、哈密部落最是可怜,这两个昔年成吉思汗麾下的部落,如今沦为准噶尔部的附庸。准噶尔部可不像大清那样对自己的附属国一贯慷慨,而是将他们视为奴隶,没粮了去要,没兵了去要。一旦打起来仗,准军若是抢得先机,便要抢夺或损毁这两个部落的庄稼;清军为仁义之师,便要借走粮食,以防为对方所得,至于几个月来还,期间部民能否够吃,都不是先要考虑的问题。那里的人民所遭受的战争苦难,简直比火焰山的烈焰还要焦骨灼心。皇帝和酋长们都想要扩大自己的版图,好让历史铭记,子孙景仰。每一次版图的变更,是多少可怜的百姓们流离失所,死于非命。
      于是双方停战议和,直到乾隆初年,双方终于议定,以阿尔钛山为界,山麓两侧留出一带不许放牧以免争端,其余土地互不骚扰,大致为今新疆与蒙古国边界的由来。
      经此一役,雍正方明白清军的武器装备已落了下陈,后来在陕西府军库之内,寻得胤祯当年缴获的傲狮忙热国制造的火枪三百支,于是兵部才又仿制起来;和通泊失利的缘由,在于主帅傅尔丹数次误判。若是雍正能够任用胤祯,又或是胤祯甘为雍正所用,就不一定会有和通泊的惨败,准噶尔部之事也不一定会拖到二十年之后方才解决。可叹二人由于纠结于过往的种种,终究不能齐心为国。
      那王顼龄正在养病,却传宫中太医问诊。王顼龄听了,顿时面无人色,张睿进来,行礼诊脉,道:“大人不过偶感风寒,这里有几样宫中常备的上等药材,我开入方中,几剂便好了。”说着告辞而去。
      王顼龄便召来儿子道:“我此刻便去了,尔等切勿声张,报上老病而死便是。”
      儿子哭道:“父亲如何断定就是毒药?父亲一向也不到朝中去,也从未乱说过什么。如今父亲年高,皇上想必只是随常关照而已。”
      王顼龄道:“此刻你我二人,我也不怕对你说,当时经事之人,赵昌,隆科多,马尔赛,如今全都没了,何能放过我。他连他自己的亲儿子,亲兄弟都能杀了,何况于我?但求不株连你们便了,此后定要少说话,切记切记!”
      儿子问道:“父亲可是亲手写下遗诏之人,是否奉先皇之谕?”
      王顼龄道:“遗诏谁敢作假,自然是我亲奉先皇口谕写成。此事万古难改,勿再胡加猜疑。”
      儿子问道:“既然遗诏无误,皇上何必加害?”
      王顼龄语塞片刻道:“聪明而不知掩盖,是为祸也。这么快就忘了我的嘱咐。今后一家人的性命,全在你的嘴上!此刻我便饮药,尔等准备后事吧。”
      儿子不敢劝阻,只得看着父亲饮下那碗药,渺渺而去。众人一见气息全无,俱都大哭不止。
      王顼龄的妾室,受了《女儿经》的教诲,便欲殉节而去,便将熬剩下的药尽数饮了,穿戴整齐,上炕候着。谁知一时三刻,并无异常,大家方才知道,家主人竟被雍正活活吓死。于是劝那妾室,道是老天不收,不可强求,那妾室方才罢了。于是依主人遗言上报,雍正赠谥赐银不提。
      和妃对雍正道:“这个觉罗张咯,不是前些时日有人参他收受规礼吗,这不,上折请罪,喋喋不休,甚可一观,我给你念念:
      奴才秉性昏庸,才疏学浅,蒙皇上隆恩,点为监察御史,探访民间刑狱,查看有无冤疑之事。奴才一出京城,竟如同井底出蛙,不知所措,只得时刻牢记圣主教诲,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凡事皆请教汉官后方敢定夺,对于奴才所要访查的人或事,该表扬的表扬,该训导的训导,改叱骂的叱骂,不敢留有情面余地。奴才现在诚心上报,后来合不该接受请吃,以及没看好下人,让他们偷偷收受门包。
      此事来龙去脉容奴才细秉:未出发之时,汉官姚指引问我:‘要是沿途的官员按照他们的风俗习惯,请吃饭,送门包,我们收是不收?’
      奴才说:‘不能收啊不能收,皇上给了俸禄,又给了养廉银、差旅费,坚决不能收!’
      到了涿州,姚指引又悄悄对我说:‘这钱是他们心甘情愿给我们的,不是我们勒索的,听说前来的老爷们都收了,我们不收,恰如白燕掉进了乌鸦队里,将来免不了受人白眼。’
      于是奴才心里没了底。到了保定,姚指引说:‘乡里头议论纷纷,说我们两个是难得一见的好官,只是不能尽地主之谊,甚为遗憾,就是亲戚来访,焉有不待客之礼?’为了不让百姓遗憾,我们只好吃了。
      到了河间府,姚指引又说:‘我们虽然一路艰苦,可是跟来的弟兄们恐有怨言,依我看,门包有了就收,没有咱们不去强要,也算得清官了。’
      奴才为此深思熟虑,合不该松口道:‘如果是我们巡查到的人,万万不能收;如果是一般的官员,收就收吧。’
      总计奴才巡查八十一县,前二十七县未有受礼,后五十四县,每县二至五两不等,共得银子二百九十一两四钱。俱分于奴才家人及跟随书办等,奴才虽分文未取,难逃主子法眼,难辞失察之罪。奴才有负圣主教诲,有辱宗室颜面,有违父亲嘱托,经此一路,未能经住考验,为此惶恐请罪,如何降罪之处,全凭皇上恩典。”
      雍正道:“凡事必至最后方肯承认,如同母鸡报蛋一般说这么多,难为他有脸
      书此一折。”
      和妃笑道:“妾看他一路之上如同历经八十一劫,辗转反侧,万不得已,又有人教唆方肯犯错,如此百般为难,实在是难得之极,皇上就饶了他吧。”
      雍正道:“他倒会算,若是三百两,依照我新拟的规矩,就要去刑部论论该不该杀头了。身为监察御史,本来是去监督别人的,如此同流合污,竟不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吗?唉,若要万事清楚看来是难,从前我弄的财考府,不出三年,里面便有人跟同作弊,不得不裁之。”
      和妃道:“是啊,若如此没完没了,皇上何时能得空闲。”
      和妃又取起一个折子,看了一会儿,笑道:“这个折子也甚有趣。”
      雍正取过来看时,只见上面写道:
      “奴才镶黄旗护军肆达赊叩请
      圣安,奴才仰仗
      皇上的
      天恩,现领着圆明园护军差事,月有俸禄四两,因奴才家事繁多,又不太善打理,
      有时候到月底便有困难,只得将衣物借当一些抵挡。京中的当铺掌柜们,借机
      榨取,有的竟然将利钱要四、五成乃至十成!奴才听说
      皇上英明神武,将各省炼银税皆分别定例加成征收,奴才觉得利钱银子,京中也
      可统一。伏请
      皇上百忙之中,管管当铺的老板,将利钱也统一不得超过二成可好?如此不光奴
      才生活安乐,大家都能体会
      皇上的
      恩德,伏乞
      皇上明鉴。
      看起来此人颇有银行家的远见卓识,很可能是生错了时代。虽然后来雍正也意识到旗人为奸商所坑,将市面利银予以规范,但是此刻雍正看完,扶住额头笑道:“真是活久见多。”
      和妃问道:“护军如何能给皇上递折子呢?”
      雍正道:“我也不知道,将匣子抱过来一看便知。”
      原来肆达赊是雍正旧时门人之堂侄,趁着叔叔上折子之际,软磨硬泡塞进来一封。和妃问道:“这是否需责备一番?密折岂能用来说这些无稽之谈?”
      雍正道:“那老先生被他侄儿缠不过,才一时糊涂的,算了算了,天下心疼晚辈皆是一样的。”
      和妃道:“皇上要不要也管管当铺之事,统一利银?”
      雍正道:“与我并无半文相干之事,管他作甚,难道管好了让他尽情当起来才是?让他叔叔好好管管他!护军俸禄应该足以养家,他叔叔自家人口不多,又有田亩租出去,应该也接济他些。我从前依照皇父的旧策,拨出去私帑,交给八旗经营生息,旗人每遇婚丧,还可以得到恩赏,怎么能弄到如此穷愁。想来此人花费撒漫,却想出这样的主意。”
      和妃于是批到:“奇人奇事、奇叔奇侄、奇请奇奏,奇思奇想,不愧八奇子弟也!”后面又淳淳教导一番节俭量算的道理。
      雍正笑道:“你这批的也够奇,听说八旗中有月初领了米,拿去贱卖,月尾又高价买米的,拿朝廷的俸禄去养了奸商,简直岂有此理!定要好好整饬一番。对了,你哥哥如今也算有了品级,你弟弟却无头衔。我想叫内务府弄个米监会,杜绝买卖俸米之事,不如将此事交给你弟弟,让他办去。”
      和妃道:“弟弟领了如今的差事足够养家了,我也时常馈赠他些。他老实惯了的,去了内务府,若被人哄骗,或是被银子迷了眼生出事来,我如何向你交差?如今他年龄也大了,若再奔前程也辛苦了些,不如安安静静教育好子女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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