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义觉迷录

作者:綠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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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4 章


      于是令常青去宣旨,常青到了监所,令其听旨:
      查乾清宫太监赵昌,假天威以自重,揽私权以索贿。以区区宦官之职,用度靡费,行事铺张,且查其身家不菲,来源可疑。为严谨法度,宜明正典刑,奉佟贵妃慈谕,顾念其侍奉先皇,勤恳尽责,令即刻自裁,钦此。
      常青对赵昌道:“赵师傅,快谢恩吧。”
      赵昌道:“我要谢此二人之恩,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常青道:“快休得乱说!”
      那赵昌又哭到:“先帝爷,老奴这就来了,老奴的忠心,天日可鉴啊!”
      常青正欲制止,赵昌端起毒酒,一饮而尽,跌倒在青石板上,面色青紫。一会儿的功夫,并无动静,赵昌额上汗出,面色惨白。
      常青道:“赵师傅,皇上的恩典,您老人家可要好好领会才是。”
      赵昌诺诺出声,从此变作天聋地哑。
      常青自去复命,雍正问道:“那些太监宫女们如何了?”
      常青道:“众人都没什么异样,只是……只是梁九功他把自己个挂树上了!”
      雍正骂道:“这个狗奴才,众人本就疑惑,他偏这时候添乱,他可乱说了什么没有?”
      常青道:“这倒不曾听说。”
      雍正道:“既然如此,就说是尽忠殉主,就是可恨还要给他这一份体面,真是气人!”
      几个妃子见快要过节,便来同皇后叙话。
      一妃道:“听说今年过节连新衣裳头面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我家里的女眷们进了宫,岂不是被她们笑话了去?”
      一妃道:“皇上总该发个红包给我们,年节下我们也得赏人。”
      一妃道:“原以为宫里头金子铺路,谁知道竟不如在王府了。”
      皇后道:“皇上让节俭了钱出来,前方要打仗,也只能如此。诸位妹妹若不嫌弃。我从前做的新衣裳还有,你们身量和我差不多的,拿去暂且应付一下吧。”
      一妃道:“哎呦我的好娘娘,你统共就那么几件衣服,我们又如何忍心夺了去。你们两口子,一个抠,一个省,真是天生一对。”
      皇后道:“大家暂且忍耐吧,过了这个关口,皇上自然不会亏待大家。并且皇上对大家一视同仁,我和年贵妃的年俸比你们裁得更多。”
      一妃道:“我们如何能与年贵妃相比?如今她哥哥升了公爵,想必是不差钱的,所以我们没和她商量,只跑来找你。”
      皇后道:“这你就偏差了,年妃不知为何,如今与他哥哥不大来往,每月只是循例由她父母进宫探视,前个也当了些衣物首饰呢,不信你们细想想她近来的穿戴……那日我与她说起来这些烦难,她却说:‘既然已经是皇上的人,再向娘家伸手要钱,皇上脸上须不好看,宁可同皇上一同节俭’,弄得我也不好意思找娘家开口了。”
      妃子乐(le)水便道:“岂有此理!我们这些娘娘们居然混到如此地步。依我看咱们大清国不是没有钱,只是钱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我在娘家时,见过那些朝中大员的太太们,哎呦呦,哪个头上顶的,身上穿的,不是千金万金?可叹我爹那样老实的,官是越作越穷。国库空了,皇上穷了,他们倒富得流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只不过是蒙混皇上罢了。依我看,皇上一言九鼎,没钱过年,下一道圣旨,令他们捐献上来不就结了?”
      皇后便将大家的意见反馈给雍正,雍正听了,若有所悟,便约来乐水深谈。
      一天赵之垣密奏道:“军中用粮,由于运费的原因,大都由边军自行就地收买。京中五仓之储米,年年从南方调运过来,专供直隶居民。臣奉旨查看,见很多米已经陈了甚至变色。因为这次的灾荒,南方又调了些来,却无处可放,是以延缓在途,一时不能进来。”
      雍正道:“这也奇了,仓中的米放陈,老百姓却买高价米,是何道理?”
      赵之垣奏道:“按照惯例,粮食粮价,均由户部管理,这也是他们的分利,所以才有这等奇事。”
      雍正道:“百姓活命之物,竟成官员渔利之器,古人所谓‘豺狼屯聚朝野’,我如今算是领教了。什么分利,竟然觉得是理所应当之事,责令户部即刻放米,不得屯留,京中商户有囤积居奇者,一律严办。定要将京畿的米价压下来。”
      赵之垣道:“即便如此,米价也难以合理。有些事皇上听了千万别动气,只因这五仓的米,还有一些并不属于户部所有。”
      雍正问道:“难道这粮库租了出去不成?”
      赵之垣道:“这米刚一到了京畿码头,便有人花银子买了去,而且买的不少,堆在朝廷的粮库,却是人家的财物,户部不敢卖。此刻一斛米八两,便是这些人在收钱。再者,他们的米霸着粮库,别处的米只好缓慢进京,难以撼动他们的米价。”
      雍正道:“正所谓无商不奸,这些人竟然在国库里面做自己家的买卖,想必与户部的官员狼狈为奸,早成定例。传旨下去,凭他是什么豪绅土著,一律不得屯粮,否则以扰乱市价严厉论处。”
      赵之垣道:“回禀皇上,屯积之人,乃是……诚亲王、恒亲王、九贝子。”
      雍正听了,血气上涌,怒起拍案,道:“岂有此理!从前汗阿玛给了他们些便利,弄些钱花,我也不打算与他们计较。谁知道他们居然发起国难财来了!诚亲王号称饱读圣贤之书,原来读书竟是用来撑门面的,一旦见利,统统抛之脑后。自从太子废后,三哥以储贰自居,对我们兄弟动辄申斥。背地里,却做出这等事来,带的这样好头!他做的这些事,和明朝的万历有什么区别?身处天潢富贵,不爱惜子民,竟然爱起钱来了。万历把银子搜刮来埋在宫里。到了朝廷需要打仗的时候,竟然不舍得拿出来,这是什么皇帝!倾覆之鉴不远,与民争利,等于自掘坟墓!即刻传旨,让他们出米!”
      赵之垣道:“如今为了解燃眉之急,就连一些粉灰之米也须尽数上市,以防民变。”
      雍正叹道:“皇父每每常说,变色米犹可出库,粉灰米只能喂食禽畜,发出去恐吃出事来。”
      赵之垣道:“如今安定京畿要紧,有米可煮总胜过无米下炊,只要将三种米掺匀即可,待南方的新米进了京,再补赈就是了。”
      雍正无奈,只得应允,赵之垣又道:“此事诸王参与其中,不光为利,更似有意扰乱,皇上不可不防。”
      雍正收起脸上的愤恨道:“这些我岂会不知,只是我终究念及兄弟之情,不忍责备。你无须为此担忧,我自有分寸。”
      雍正于是在朝会之上说起此事,道:“如今京中青黄不接,幸而三哥,五弟,九弟你们早有预备,我心甚慰。我看也不用再从南方调米,此刻就把你们手里的米出了便是。列位放心,你们有救民之功,我也不会让你们吃亏,虽然我手头也紧,还是凑了些银子来,已经送到你们府上了。”
      只因屯米之事,于公可以论罪,于私也上不了台面,那三人只有谢恩。回府一看,小小一封银子,九弟便气的推在地上,五弟更是实诚,当场就吐了血…………
      雍正想值此非常时刻,竟还有人挖墙,心中恨恨不已,定要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待到上朝,一老臣战巍巍递上来一个奏折,道:“圣上登基伊始,理应大赦天下,免一些刑部轻犯,再蠲免一些贫地钱粮,如是百姓称戴,定为圣上祝祷福祉。”
      雍正将奏折细细看完,笑道:“老先生写的够长,说的够短,我看其中关键一句‘酌情部分免去官员所亏户部之款项’才是诸位想要说的吧。”
      老先生本想蒙混过关,谁知竟被识破,便道:“圣祖在时,每遇大赦,皆有此项,老臣也是遵循前例,请圣上照准。”
      雍正道:“我若是不准呢?”大家窃窃私语起来,连隆科多也楞住了。
      老臣道:“圣祖皇帝仁德遍施,从来都是照准的。且皇上恩德逮下,大家自当更为尽心竭力。”
      雍正道:“这也奇了,为国尽忠,难道不是尔等应尽的职责吗?尔等就算俸禄不济,外草也不曾少,如今亏了钱却不想着还,是何道理?难道要我免了这笔钱,尔等才能尽忠,尔等的忠心,是拿来出卖的吗?”
      老臣道:“这借用国库银两,原是先皇拟定的,臣等俸禄微薄,又要常常垫银子办差。去户部报账,他们核查明细,又需要时日,不借钱叫臣等如何是好?”
      雍正道:“皇父的意思,是教尔等借去办差的,尔等却不念皇考恩典,任意挥霍,全无正用。至于报账之时,与堂官等勾连串通,虚报冒领,有是没有?等到皇父慈念一动,借去的银子说不定就不用还了,怪不得人人乐于借钱。更有甚者,银子借去数年之久,所领的工程迟缓不动,也不去部中报销的,如此视国事为儿戏,视国库为私藏,尚可腼颜辞辩乎?今后借支一事,也需整饬。
      我坐到这里,方才醒悟,原来做大清皇帝,竟然是个赔本买卖。不妨说出来让你们笑一笑,我的皇后,过年没有新衣服穿,我的妃子,今年没有红包可拿。可是听说宫外的命妇们,头面衣饰,华丽不凡,过得远比皇后逍遥。
      你们说大清的钱去了哪里呢?户部积欠的钱,有汗阿玛恩准你们预支的俸禄,有被朝中亲贵无端索走的,有被借机挪用的,更有被大胆侵吞的。至于下面每个州县的亏损,粗粗一算,都在十几万两,内中难免有借机侵吞之事。如今和硕部庶支叛乱,危及边防,打仗的钱,却要我去东拼西挪,是何道理。值此危难关头,尔等竟然不为朝廷着急么?”
      众大臣:“着急着急,臣等夙夜筹谋,只是积亏太多,幸而南方的土豪们,已经捐了一些,除此之外,不如再多增些税银。”
      雍正道:“好办法!‘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如此外面打仗,里面造反,尔等就可以卷铺盖回家安享富贵了。至于南方士绅的钱财,若要多了,少不得又要多开捐纳,于吏治无益,绝非长久之计。
      我再说一件事给你们听。密妃娘娘,将汗阿玛留给她的私蓄几十万两全数捐给前线,这是汗阿玛留给两个弟弟分府成家之用。任何人包括我这个皇帝,都没有资格去过问这笔钱,可是娘娘坚决捐了出来,还说出‘先有国,后有家’这样令我动容的话,这样的话,这样的事,竟是出自一介女流,尔等不觉得惭愧吗?如今国家有难,不如你们也捐些出来如何?”
      底下嗡嗡一片,雍正道:“都吓着了?果然不如女流之辈。如今不用你们捐,你们把挪借之费全数还上便是。朝廷缺钱,尔等却奢靡浪费,肥身家以长子孙,国法何在,不罚不降,人心何以敬畏?自即日起,各朝中以致地方官员,凡借官中银两,限期内尽数奉还,不得再做搪塞。收集银两,一做战事之资,二备公事赏赐之用。
      再则,六部以及州府县衙,自己的帐自己算,是何道理?若换做我,也难免动起歪念。还有,向来地方官员去户部报销,若献上所谓辛苦费,百万两也可以不加审核;若掏不出辛苦费,一两也要看尽脸色,岂有此理!你们这样做事,与盗匪有何差别?所以我要新设一个‘财考署’,孤立与六部之外,将朝中和地方上的账目,详加查考,不可再一味糊涂下去。”
      大臣甲奏道:“六部之制,乃是开皇年间而定,历朝遵循实施已久,如今再添,似为不妥。”
      雍正道:“有何不妥?”
      大臣甲:“古人制定官埠品秩,乃是经过测衡,与天地阴阳历法相符,才能在历朝历代顺行无差。如今随意更动,多出一处,与礼不合。”
      雍正道:“部属之设,自然首先考量是否合用,合用则为顺天,不合用,于君臣小民不利,乃是逆天而行,就是再与阴阳相合,要它何用?一味循古,只会裹足不前,实不可取。”
      大臣乙:“若要将六部及地方的帐都翻一遍,体量巨大。如今没有这么多可用的官员,不如从六部中挑选可用之人,审完之后,可以调回原地,也省去再花官俸。”
      雍正早已听出话中奥秘,笑道:“此言差矣,天下哪有自己审自己的。你说官不够,我看是官位少才是。听说很多候补官员,辛苦打点却不能上位。如今我就给他们机会,不用他们送钱,只要给咱大清把钱找出来,便可以立马上任。”
      大臣丙:“朝中地方,积亏已久,若让现任赔补,于情于理不合;若要往前追溯,要翻查数任,其中人事变迁繁复,这要查到前头哪里?”
      雍正笑道:“总不至于查到前明去吧,大清入关不过百年,就查到入关那一天如何?”
      群臣悚动,大臣丁:“先皇说过:‘人无完人,若一一查验,恐怕无官可用。’”
      雍正道:“诶,这话你记得很清楚嘛,是不是连哪一天说的都记下了?先皇的话,我自当遵守,只是如今国家缺钱,我总不能抱着一句话,和大家喝西北风去。依我看不是无官可用,而是用其不正。此次查账,需要横查竖查,还要立地更新。”
      大臣们不明其意,相顾左右。
      雍正道:“竖查就是我刚才所说,向前追溯,虽然不至于真查到入关那一天,但是若有哪一任巨亏,定要落实;横查就是若有官员说自己花完了赔不上的,查其子孙,亲戚,原籍,看看有无藏匿,若有,罪加一等。你们怕官不够用,还是一样,派候补官员胁从查办,若原来的官实在不能再用,新官就地补上,这叫立地更新。”
      底下喳喳一片,雍正道:“也不是要你们即刻如数补上,清查之后,视情由不同,可以宽限至雍正三年前补齐。只是官员贪挪、胥吏作弊、税户拖欠,不可相互混淆抵赖,必要一一查清才是,此事就交由怡亲王牵头,内阁协同办理,不得再议。”
      和妃于是召自己兄弟福晋入宫,二福晋喜气洋洋地,一路上说:“娘娘从前孤傲,从不大见我们,如今升了贵妃,自然是有赏赐提拔,光辉我们家脸面。”
      进了宫,见了礼,和妃微笑令落座奉茶,三人叙过里外家常,和妃道:“我在宫内,一年难得与父母,嫂子、弟妹相见,难以体会民间百姓团聚的乐趣,只能以恪尽职责为己任。如今急于召见你们,除了问候,还有一事,极其紧要。如今新帝登基,就要推行新政,追查旧时的积欠,不知哥哥弟弟,可有此样的事,若是有,还望赶紧想办法填补,万万不可有所亏欠。此事需要明明白白告诉我,若是填补不了,我当尽力填补,不够的,再找父母想办法,实在还有不足,只好自行向各自的上司说明白,皇上尚可以网开一面,或者免除,或者打欠条慢慢还上,我还能厚着脸为你们求求情,若是数量大了,皇上震怒,掉脑袋也是顷刻的事,万万不可有所隐瞒。”
      二福晋听了,犹如喝了一盆冰水,嫂子便说;“皇上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么多人,他查谁去,谁又是干净的,总不能把大家都得罪了吧,谁来干活?”
      和妃道:“新帝一向对各处积欠甚为在意,从前做皇子的时候就抄过一次,那次虽然草草收尾,不也弄得人人自危,连我也因为此事受水,若不是我将所有积蓄赔上,怎么能了结?如今有了前车之鉴,我不愿意再弄到尴尬的地步,还是未雨绸缪的好。且如今不比从前,这次定要动真格的了。”
      弟妹道:“娘娘既然封了贵妃,可见娘娘并没有得罪过皇上,皇上顾及孝义,您又是他的妃母,凭他抄谁,还能抄到娘娘家里?娘娘是多虑了吧。”
      和妃道:“此话差了,如今开战,皇上连自己的私房都用尽了,能容忍的有限,何况皇上一贯严厉,绝不是说笑,你们赶紧回去各自检视吧。”
      嫂子道:“你哥哥的事情,我是一无所知,如今只好问去,也不知道他说不说。”
      和妃道:“我朝的正室福晋,往往不知道夫婿晚上宿在何处,唯独银钱抓的最紧,哪有不知道的。甚至代夫婿索贿弄钱,完全不明白‘妻贤夫祸少’的道理。他们若是如此推诿,抄家杀头,皆有可能,若到了那时候,我是无能为力的,只能听凭圣裁。此事万望嫂子弟妹晓以厉害,我急急召你们来,自然不是开玩笑的。”
      两位福晋便灰溜溜的出了宫,弟妹便说:“看来新皇帝登基,大家日子便不好过——哎,我且问你,姑子如何知道皇上私房不多?”
      二人经过一番缜密的分析,越发觉得此事不假,嫂子道:“这也没什么,先皇的宣妃娘娘,论辈分还是先皇的长辈亲戚呢,娘娘按咱们满人的旧俗皇上也能收的。”
      弟妹抱怨道:“既如此,不说多照看咱们家,反倒逼咱们还钱,真真是刻薄寡恩。”
      雍正元年的大年初一,这时候他登基不过三个月。虽然根据规定不能庆贺新年,但是人们还是想要通过假期松弛一下神经。结果一大早,人们就被皇帝最新发布的十一道上谕惊醒了,这些上谕涉及到各级官员的各种事务。人们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位四阿哥并非是以前看起来那样的一个富贵闲人,而是暗中留心已久,要把大家伙儿从各自的舒适圈里面给拽出来。
      谕总督:尔等应当知道自己肩负重大的职责,各级官员首先要经过尔等的举荐,因此总督是国家任贤选能的第一道关卡(qia),而近年来,不乏有人通过贿赂总督作为自己的进身之阶,导致一些不肖之才滥竽国之名器;总督每一上任,地方缙绅总是先跑来迎合,很多总督深陷其中,成为他们作奸犯科的保护伞。总督要监察下属的官员,不能徇庇他们的过失,乔饰自己的官声政绩。今之居官者,多钓誉以成名,肥家以得利,谓之名利双收。也有居官愈久,则清廉之初心愈失之人;也有居官惟以洁己无事为上,混到致仕为佳之人;总督应以察吏安民为首要职责,对所辖省份一视同仁。尔等当自知警惕,如再有触犯禁令,虽然朕想看在皇父的面子上宽恕尔等,可是国法却不是用来徇情的。
      谕巡抚:巡抚是各省官员的最高表率,如果不能做到端正无私,那么举凡漕运、军饷、刑狱、钱粮各项政务,都会颓堕;对于地方一应事务,如果不能做到心中有数,就会受到下属和胥吏的蒙蔽。朕以为如今各省钱粮亏空到何等境地,又因何原因以致亏空,诸省巡抚理应最为心知肚明。亦有在一省经营多年,上下一心蒙蔽朝廷者;亦有以藩库钱粮打点上司,以图晋升者;亦有官员亏空钱粮,而勒盘百姓补税者;亦有将各省备荒之米粮,挪移贩卖者,竟不思一遇荒灾,百姓如何度日乎?凡此种种,若无巡抚包庇,小人焉能任意得逞乎?又巡抚选拔官员,竟有以官职肥瘦,合理定价者,则所选之官吏又岂能清廉?希望尔等追悔速行改正,若依旧负恩渎职,朕绝无宽宥(you)之说。
      谕提督、总兵:一省军事,赖由提督署理,总兵训育。首要厘清钱财,使得驼马肥壮,士兵无度日之忧;次则勤加训练,为国家挑选能征善战之兵;再则严肃军纪,无扰民乱治之行。自皇父剿退阿拉伯檀以来,诸提督总兵以为天下太平,对于操练兵士,磨砺兵器之事毫无关心,以致营伍废弛;当兵额空缺之时,则不加填补,将空饷揽为它用。近闻各省选拔军士之途,竟有为贿赂私举堵塞者,孱(chan)弱之人,跻身行(hang)伍,亲朋故旧,充数其中。一遇国家战事,安能守疆卫土?
      如粤省防卫涣散,海盗蜂起,有道员运输木材,为海盗劫获,被迫缴纳赎金者;有官兵剿匪不成,竟被匪类剥除衣物枪械(xie),割为一只耳者;而匪类又盗取衙门钥匙,放话阿婆来取者,盖指广州将军阿可遁也。夫阿可遁者,满语意为结实,而柔懦至此,徒为匪类讥笑,尚堪配其名姓乎?皆因营武择选不公,勇猛之士不能正位,加之训练荒废,以致盗匪横行猖獗至此。又闻每遇海上有商船触礁搁浅,水师之人,不思营救之举,乃飞弛小船,赶往搬运货物,尔等是官耶?是匪耶?朕实为之羞惭发愁。再无悔改,则朕不能全皇父擢升尔等之圣恩也。
      谕布政使:尔等身负监察州县官的职责,他们的贤良或不肖,最是与小民生计息息相关。地方现行的重重陋规,败坏吏治,苦累民众。尔等又执掌一方钱粮,现在藩库的亏空如此之大,大家既不想法补齐,又不能说明是真亏还是贪挪,布政使难逃失察之咎。如许多年,尔等将亏空视为泛泛之事,得过且过;对于巡抚、州县官的过失视为常态,置之不管。岂不闻竭泽而渔,不能后继乎?如此,朕安能废弛法典,滥施恩情?尔等宜先为表率,谨身节用,量入为出,使藩库有所盈余,百姓不至困缩,方不负朝廷擢用之恩,慎之!慎之!
      谕按察使:刑狱至重,关乎人命,岂能轻视?皇考每至秋决,惟一审再审,唯恐见冤狱耳。尔等身负定案重责,不可宽及凶恶,不可冤及无辜。国家制定刑律,原为辅弼教化,非以施威于民者。舜帝创立了五种刑罚,而使用的时候则慎之又慎。听闻现在有官员牵强律例,草草结案的;有胥吏包揽官司,从中取利的;有篡改供述卷章,以期蒙混上司者,如此则能无冤狱乎?汉宣帝尝言:庶民所以安乐田间,无仇恨叹息,皆因政平人和,刑讼至公也。无明断是非之官,岂能有安居乐业之民。刑狱不明,或因理政惰怠,或因从中取巧,岂合为官之道。尔等宜详查其中情由,勿使溺职之官忝居,刑狱之司昏暗为是。
      谕道员:尔等是一方长官的左右手,巡守道台理应剪除地方土豪劣绅,而不是和他们同声连气;粮道台理应保证钱粮按时入京,而不是盘剥运力,虚支冒领;河道台理应兴修水利,预防水患,而不是侵吞银钱,任其溃奔;盐道台理应督查盐商将食盐按合理的价格售卖,而不是开支无度,转而勒索商人;驿道台理应使上下文书迅速传递,而不是用瘦马破船应付差事,就中牟利。这都是如今的官员以贿赂为实惠,虚誉为美名,欺已负国,何能立身而尽忠?尔等当自行诫勉,若肃清纲纪,则获益匪浅,若因循不改,必置之重法!
      谕参领协领佐领,尔等分列营武,协助军机,收指臂之效,奠磐石之安。理应熟知地形,排兵布阵,勤加训练,选拔优异。近有上侵天家之粮饷,下夺穷卒之膏脂,此上梁不法,不能以廉正服众,兵丁安得踊跃效力?你们要向古代的名将们学习,看看他们是如何爱惜自己的士兵的。若能奋勇称职,则自受褒奖,若肆意逞威,为害百姓,王法森严,绝无宽恕!
      谕知府:知府上承督抚,下启州县,当为督抚上达下情,为州县兴利除弊。你们应当在留下的时候让百姓富裕,走了的时候让百姓思念才是。民间疾苦,应时挂心中,暮夜馈金,应立却身外。劝农安于田桑,以厚风俗,除恶尽于犄角,以固善良。长官昏聩索取,下吏则苟且营私,上下如此,地方之事可想而知。若尔等有蔑视宪章,贻害地方者,一经查实。后果自负!
      谕知州、知县:知州、知县,若百姓之屋瓦,吏治之基础。屋瓦损伤,则夜何得安枕;基础崩坏,则国不能安固。州县品级虽微,最是关乎社稷民生。尔等贤良,百姓先得利益;尔等不肖,百姓先受贻害。州县为基础,道台、布政使、按察使如同墙壁,督抚有如栋梁,只有都正直无害,房屋才能稳固,百姓才能安居。吏治为治国之本,今者媚上贪位、徇私亏帑(nu)者,不在少数。如果在州县任上都能营私舞弊,那么升任高位又将如何?收集钱粮,关系犹重,丝毫颗粒,皆百姓之脂膏,增一分民则受累,减一分民则得惠。夫欲清亏空之源,莫若清正节俭,节俭则所入宽于用度,清正则上司愧于索取。若于小民取用无度,于上司有求必应,冒不测之罪,快一时之奢,岂为父母官之道?虽尔地遥远,尔官渺小,实难逃朕之洞鉴!
      尚处在节日醉梦中的官员们不由一个激灵,有人就往好处想:哪个皇帝一上任不是先发个告示,表示一下励精图治的决心呢?众人没想到这个皇帝来真的,先是彻底查亏,抄家赔补,接着就陆续地推行摊丁入亩、欠耗归公、士绅缴税三大改制,这让那些有田的、有家底的、靠欠耗过活甚至发财的人们大惊失色。虽然封建皇帝的最终目标是希望自己家的王朝无尽绵延,自己的名声能够上追三皇五帝。但是这些举措的确对百姓有益,摊丁入亩遏止了土地兼并、欠耗归公减轻了百姓负担、士绅纳税消减了贫富差距。
      此日海望携了新烧制的霁蓝色釉下彩的葵花盘子来,二人观赏讨论。海望用折扇给雍正打着汗,笑道:“臣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皇上想先听哪一个?”
      雍正道:“卖什么关子呢?先听坏的吧。”
      海望道:“皇后娘娘采办了几位秀女,臣正办理她们入宫之事。谁知道里面有个洪泽州的武氏,自从选中之后就一病不起。如今人已经不在了,我得了这个消息,便先来告诉皇上。”
      雍正叹道:“这的确是个坏消息,我还没见过模样如何呢。那好消息是什么?”
      海望道:“好消息也是这个,皇上不是想给和妃娘娘找个位置吗?臣前去和武家说透就是了,再升了她父亲的官阶,必定守口如瓶的,好在洪泽洲也是偏遥之地。”
      雍正道:“妙!我二人该如何谢你?你在内务府实在屈才,不如到朝中或是地方为我效力如何?”
      海望道:“臣微末小计,也只能在内务府替皇上管管家事,烧烧瓷器。皇上若想谢我,就依旧让我托懒吧。”
      于是雍正先将宁妃引见给藩邸诸人,宁妃对皇后贵妃行了大礼,又行平礼等,诸妃辞让一番,奉皇后恩旨归坐。
      雍正道:“宁妃武氏,是我从前相识,此番一同纳入宫中。如今宫里头嫔位以上者,都在这里了,从前在藩邸之时,一切多亏皇后料理,能替我侍奉父皇母后,女眷们也都安分守已,和睦相处。书上说‘二女同居而志不同,必生事端’,何况如今我做了皇帝,宫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一则大家都要以皇后为尊,识得尊卑顺序;二则皇后待人理当一视同仁,不可有成见偏颇,做好这两处,便可无事安享尊荣了。我诸事繁忙,若来此处,不想听到有些许不洽之事令我烦心。”
      后妃们诺诺,雍正又道:“我和皇后商量过了,宫内府库账目,就交由乐夫人打理。”
      乐水道:“妾在潜邸时入府最晚,资历太浅,不敢越到前面。”
      雍正道:“我一向用人,不论资历,只重才干,宫里也是一样。皇后每年有许多礼仪之事,又要帮助教导几位年幼的阿哥,再则的确不善理财。这都要怪你在我这里自吹自嘘,说你在家中清点里外账目井井有条,自入宫后,嫂子来探望你时,还要将家中事务说出来请教一二。”
      众人都笑了,乐水的雪肤上面起了两团红晕,久久不散,雍正又道:“你父亲一生清廉,教养之女自然不差,才能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品行端正。自你开始,皇库切不可如从前一般糊涂混乱,若有枉法之事,也要例同外朝,你可明白?”
      乐水道:“妾绝不敢行枉法之事,不会令皇上皇后失望。”
      皇后道:“想必你就要清查账目库房,若觉得有可用之人,只管告诉皇上或是我,好调了去帮衬于你;再则你就要朝夕辛苦,近期就免了晨昏定省,你好一心一意做事。”
      乐水道:“晨昏定省是妾的职责,再忙也该过来的。”
      皇后道:“你能为我分忧,免了一阵子晨昏定省,不算什么。”
      乐水道:“虽然辛苦,娘娘这里,也不至于日日过不来,再则有些事想必还要向娘娘告诉讨教。”
      雍正道:“如此就交于你们,这里比之潜邸,的确是事务繁多,从前只须和内务府打交道,如今要加上户部。不过从前你们在潜邸之时,就能同心协力,诸事妥当,这里也难不倒你们,不过一年之间,也就都明白了。理财之事,既要度支明白,也不能苛待了众人,有拿不准的,就与皇后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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