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Smoke Clouds

　　“我问你。”

　　“嗯？”

　　“我的脖子是怎么回事？”

　　一直瘫在沙发上的你坐正了身子，将电视机肥皂剧的音量调低，托着下巴看着他。

　　那个名为Dio的失忆吸血鬼，正盘坐在他卧室门口——已经是傍晚时分，阳光褪去大半，只剩朦朦夕阳从窗户照在你坐着的面对卧室门侧的沙发上。

　　“你的脖子怎么了？”肯定是在问那一圈疤痕，但你明知故问。

　　“你看，我的手。”他朝你抬起被太阳晒伤过的那只手臂，现在已经愈合得看不出任何伤痕了，他用另一只手抚摩着颈喉下的那圈狰狞的疤痕，说道，“明明这伤都已痊愈，为什么我脖子上还有一道……这样的伤疤？”

　　这个问题，其实你也想知道。“头部和颈部可是所有生物的弱点，就算是吸血鬼也在所难免嘛。”你胡诌乱扯，“普通生物伤了脖子和脑袋，可早就归西了，而你不过是留了这么一道伤疤就依然活蹦乱跳，你知足吧。”

　　“……不知道就不用编这种没用的谎话。”他冷声道。

　　你撇开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嘟哝起来：“我说的又不是毫无道理……”

　　关于他身上的各种谜团，肯定都会解开的，只要他逐渐恢复记忆，所有谜团都会解开。

　　看电视前的一小段时间，你和他粗略算了一下他躯体此时的年岁：120。

　　还以为年纪要再大一些呢，原来只是一位百岁老人呀。当然话不能这样说，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吸血鬼，比起故事里四百多岁的大吸血鬼德古拉伯爵，果然还是亲眼所见还碰得到的吸血鬼有真实感。

　　度过了一个多世纪的智慧生命，究竟都会想什么，感受人与事物的方式和习惯又会产生怎样的变化，可惜的是现在的这位Dio还不能告诉你。

　　而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和这短暂接触所经历的小事情，足够让你意识到他并非什么“好人”。恐怕他和小说中德古拉伯爵一样，优雅高贵的外表下生性嗜血，只是……

　　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像德古拉伯爵一样，在他至今长达一个世纪的漫长时光中，埋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独特故事。

　　他从地上站起来，扶着已经被损坏了门框的门墙，重新将之前受过伤的手小心伸了出去。在确保门外的确没有能伤害到他的阳光后，才从房间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站在客厅的阴影里。

　　你瞪大眼睛看着他，下意识往沙发里缩了缩：“哦，看来天真是越来越黑了。”

　　他没有搭理你，环视了房间之后，直接走进卫生间，还非常聪明的摸到了灯的开关。

　　“吸血鬼能照镜子吗？”你伸长脖子朝卫生间望去，忍不住说，“我听说吸血鬼和鬼一样，就算照镜子也看不见自己的样子。”

　　“看得见。”他忽然回答。

　　原来看得见。你忽然想到什么，起身跑去厨房，手里攥了个什么东西，回到卫生间门口，探出半个身子，瞧见他正十分认真的观察自己脖子上的伤疤。

　　你走路的动静可不小，早就让对方注意到了。他脸上的表情好像有点嫌弃，说道：“你在干什么。”

　　你神秘地笑了笑，自以为出其不意地将手里的东西丢向他。

　　他只是随手一抓就牢牢攥住了你扔过去的东西，“咔咔”声从他手心里响起来，随即神色一变，张开手看看那东西——是一头大蒜！“什么？”他瞪圆眼睛，对着躲在卫生间门后的你扬起抓着那头已经被捏碎了的大蒜的手，“你……”

　　“哎！不许扔回来！我可是花了不小力气才把你滴在地上的那些脏东西收拾干净！”你喊着。

　　他高举的手在空中定了许久，反复深呼吸了两次，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是小孩子吗？”

　　“你才是小孩子吧，现在才十一岁。”你这么说，指指他身后的垃圾桶，“丢进垃圾桶就好了，你力气那么大，就不会控制一下，直接把蒜都攥碎了我也没办法啊……”辛辣的蒜味很快飘散开，你摆摆手，又指指香皂和下午为他准备的新毛巾，“别忘了洗手。”

　　他发出不耐烦的咂舌声。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传说和小说中的吸血鬼，嗜血，畏光，怕银器和圣水，也害怕大蒜和狼人。”你解释道，“银器和圣水我是没有，狼人也没见过，所以就找了大蒜试试……”

　　他将毛巾从毛巾架上扯下，用力太大害得毛巾架从墙上被连着扯掉在地上，你闭上嘴巴，神情惊异地看着掉在地上的架子和一地的毛巾。他擦干手，将那条毛巾也丢在上，然后转过头，露出獠牙低声责问：“你又是几岁啊！”

　　“我……”

　　“我没时间跟你玩过家家游戏，你要是再敢惹恼我，我可是很乐意让你永远消失、让这房子归我所有。”

　　呃呃呃呃，知道了。

　　等你退回到沙发，发现最后一抹夕阳也隐入地平线之下了。看来，的确不应该惹Dio生气了。就算是小孩子的记忆，也绝非什么好惹的主。

　　“对……了，你饿吗？”你问他。

　　“喝你的血吗？”他冷哼。

　　“我是指正常的食物。”你一本正经。

　　他似乎是被你的正经感染，仰着头仔细想了想：“面包的果酱你涂多了，太甜。”

　　果然思维还是小孩子。你这样想着，用手捂了下上扬的嘴角，都快想不起来一开始见到的那位名为“DIO”的吸血鬼是什么样子的了。

　　“嗯，我以为吸血鬼不会想吃人类的食物，没想到竟然真的吃下去了……牛奶也喝了。”你小声说，“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可以告诉我，我去买——对了，对街有一家中华菜馆味道还真不错，哪天买回来给你尝尝吧。”

　　他意兴索然的走到鱼缸前，蹲下身看着那一小群粉红的鹦鹉鱼，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鱼缸，被惊动的鹦鹉鱼在水里乱窜开，搅得水哗啦啦响。

　　你看着他的举动，不禁想到他会不会像猫咪一样把手伸进鱼缸里去抓鱼。

　　一直背对着你的他动作僵了一下，回头皱着眉与你对视：“干嘛？”

　　“啊，没事。”你立刻摇头，“这是……是鹦鹉鱼哦，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他随便哼了声，就当是同意你的话，然后又走到电视机旁，弯下腰观察起来：“电视……一百多年后，世界已经发展成这样了。”

　　以他现在的记忆，还停留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呢吧。若不是下午的时候你向他解释了许多新事物的存在，还真想不出他现在又会作何反应。

　　“是不是觉得现在的生活非常棒？”你躺在沙发上笑道，对时代的自豪感涌上心头，对哦，既然他是小孩……“现在的游乐园也更有意思哦，过山车摩天轮什么的，可是要比以前完善得多。”

　　他瞥了你一眼，撂下两个字：“无聊。”

　　好吧……

　　“不过的确是便利许多。”他站在书架前，挑取了一本《麦田里的守望者》，然后大跨步走回了那间他待了一天的巢穴。

　　你躺在沙发上眨眨眼，忽然想到什么，撑起上半身说：“你什么都不吃吗？”

　　“我不饿。”他在屋里回答。

　　你手一松力气，重新倒在柔软的沙发上。看来他也完全不想出门，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事。

　　那就等他慢慢回忆——什么时候想出去再寻对策吧。

　　你这样想着，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又抻了个久久的懒腰。

　　头脑已经昏沉大半天了，也许是因最初遇到吸血鬼时不可避免地受了惊吓吧。你站起身，关掉电视，准备吃点东西然后直接洗漱睡觉。

　　你最后朝吸血鬼的房间望了一眼，书本遮住了他的脸。

　　还真是养虎为患啊。你这样想到。

　　……

　　她倒底是谁。

　　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

　　雨。

　　被雨水淋湿的土地，肮脏作呕的腐臭气由雨水牵扯着，从楼房墙角的垃圾堆里浸漫上城市的每一寸土地。

　　潮湿阴冷，黑暗压抑。

　　店门被“吱呀”推开，他正打算从店内走出来，身后人们的叫嚷声惹得人心烦。

　　——你小子下棋还挺厉害么，记得过两天再来啊。

　　令人不快的嘲弄话语在门口嗡嗡作响，他推着店门的手动了一下，还是沉默不语抬腿准备离开。

　　——他那酒鬼老爸，嘿，谁都知道。

　　声音没停一刻。

　　他抬起推着门扉的手臂，身后的话语随着缓缓关上的门，被压低了音量。

　　——要我说，他妈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刚刚踏上积了污水的地面的脚步猛然顿住，靴底在地面溅起水花，染湿了他另一只脚的靴子和裤腿。

　　他倏然转过身去，一把拽开店门。

　　“你刚刚说什么？”低沉的声音从他喉间挤出来，像某种不知名的恶兽战前的低吼。

　　——啊，我没……

　　眨眼间重新回到店内的他，沾了星点雨滴的金色的发丝轻轻抖动，那双时常眯起的眼睛，如今怒目圆睁，绯红的眼瞳中卷了漩涡般的愤怒——“你再说一遍？”

　　不待对方张开的嘴再道一个字，他猛的冲向对方，重重踏在地面的左脚下发出“嘭”的声响，飞身起跳间，犹如鼓吻奋爪的豹子，积蓄力量已久的右拳携着全身的重量与冲击，倾身飞击出去。

　　对方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锤倒在地，就连店里的其他人也全未反应过来。

　　“啊？”他咧开的双唇间露出牙齿，愈发狰狞的面容将平日冷漠的神情抹散殆尽，他压在对方身上，左手掐着对方的脖子，右拳如同圆锤，一下又一下砸在对方的嘴巴上、鼻子上、眼睛上——“说话啊！”

　　——这小子疯了吗？

　　——喂！Dio！

　　手指的钝痛顺着的手臂攀上他的头脑，却不能让他出拳的力量和速度减弱半分。

　　——快点拉开他！

　　周围有人揪住他的衣服，想将他从挨打的人身上拽下来，却被他的肘击打退到一旁。

　　——这混蛋……！

　　又是一个人抓住他的后衣领，他正想挣开，强劲有力的打击撞上右脸颊，头脑中好像有着闷雷般的声响，他身体摇晃一下，恍惚间被两个人合力从挨打的人身上扯了下来，甩到地板上。

　　——还打架？

　　——臭小子！

　　不待他喘口气，几个人将他团团围住，拳打脚踢如同店外的雨点，砸在身上却重得超其百倍。

　　他本能地护住头部，在地上蜷缩起来。

　　但那双愤怒通红的眼睛，毫不掩饰地恶狠狠盯着每一个人……

　　——快把他弄出去。

　　——不多打几下，他不会长记性的！

　　——这小鬼刚才简直跟疯狗一样……嘁，他还在瞪人呢！

　　说话间，有人朝他的头重重踹了两脚，迫使他不得不暂时闭紧眼睛。

　　……真过分。

　　……侮辱别人的父母。

　　围殴稍微减轻了些，他借此机会喘息着挣扎着爬起来，身体随着敲击着胸膛的心脏不断颤抖。

　　不论如何，都要把这拳头让他们吃上一份！

　　……不行，他们人太多了。

　　……收手吧，至少这次……

　　——妈的，又站起来了。

　　——我说了，快把他给我扔出去！

　　他低吼着朝面前最近的人挥出拳头，却在下一秒被五六只手死死钳住，拖着拽着往店门蹭过去。

　　“畜生……”他瞋目切齿，对那个远处挨了他的拳头久久倒地不起的男人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快滚吧，别再来了！

　　人们将他从打开的店门甩出去，“咕咚”一声摔进污水洼里，冲鼻的腐臭气立刻浸透他的衣物，攀上他的脸和头发。“他妈的……！”带着腥气的雨水滴在身上，与身上的腐臭气和口鼻里的血腥味融在一起，令人作呕。

　　……要帮忙吗……他会需要帮忙吗？

　　……我能，帮上忙吗……？

　　他从地上缓缓爬起来，用手抹了抹鼻子下流出来的血，湿漉漉的身体还在因愤怒和疼痛控制不住地发抖，像一只落进水里的野猫。

　　……可以帮忙吗。

　　……“没事吧？”……

　　试着对趴在地上的他伸出手，从天空坠下的雨滴打在掌心，却没有被接住，而是倏然穿了过去，落进水洼中，点出水纹。

　　他低着头用力甩手闷声道：“滚开！”

　　……多余了。

　　……果然。

　　悻悻地收回手，短暂的沉默后，还是说了最后一句多余的话。

　　……“抱歉。”

　　……他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接受别人的帮助，实在是太多余了。

　　雨声滴滴答答，没有其他任何声响。他忽然间像是意识到什么，抬起头。

　　消失了。

　　刚刚伸手过来的人，早已消失无踪，犹如这城市的烟雨，化在雾气之中。

　　连背影都没有。

　　……

　　他该死。

　　母亲每天受累，到最后全都是为他过度操劳而死，可他呢，除了睡觉吃饭，就是喝酒打骂别人，他就该死，越早越好！

　　——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用到这种药呢，嘿嘿。

　　驼着背的矮个头东洋男子眯眼贼笑的样子，看起来像只蜗居在臭水道的老鼠。

　　剧烈的咳喘声一刻不停，如此闹人的声响，是从他现在最为厌恶憎恨的人身上发出来的，但他并未被吵得心烦意乱，心中反而有种奇妙的舒畅。

　　——Dio……你听到没有——咳咳！

　　——我在叫你呢、Dio咳咳咳咳……叫你过来，你听到没有啊……！

　　可这家伙的声音，说的每一句话，还真是令人厌烦。他“嘭”地合上书本，一并压住胸口的不快，叹口气说道：“爸，怎么，要吃药吗。”

　　——不……我不吃……咳，Dio，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站起身，走到这位理应被他称为“父亲”的人床前。床上的男人的脸已经模糊混乱，像是照片上的人脸被圆珠笔用乱线条划了一层又一层，显然是想要这人永远的从记忆中消失。

　　——我已经……活不长久了……我要死了……

　　已经消失了脸面的人咳喘着说道。

　　——我死……只担心一个人就是你Dio，你是我唯一的孩子……咳、如果我死了，我死后……

　　他沉默着看着对方摸出一封被折压过的信。

　　——你拿着这封信去找这信上的人，我对他有恩，他一定……会照顾你的生活，让你上学……

　　他接下信。

　　——12面前，那是1886年一个雨天，这事我从未跟你说过……那天的山壁因雨水而塌方，一辆马车坠落到谷底……咳咳、凑巧我带着一个酒吧的女人经过，撞见这一幕——那马车的车夫老早就死了，马车里好像还有婴孩的哭声，但我才不愿意管那些……那乘车的贵族——我本以为他也死了，正打算取了财物走人，没想到他还活着……

　　——他，咳咳咳！不光活着，还错把我当成了救命恩人真蠢蛋嘿咳咳、他名字叫Joestar，的确是位名望贵族，他问了我的名字，一定要感谢我……

　　——那之后Joestar送给我一大笔钱我才开始经营酒店……咳咳，没想到运气不好，不仅死了老婆，店也经营不善，最后还病成这样，真他妈咳咳咳、咳有够背的！

　　——Dio！如果我死了，你到Joestar家！你脑子那么聪明，一定要做最有钱的富翁！

　　重病的男人高声嚎叫起来，犹如鸦鸟恸号，就算没有脸，也足以让人想象到这人高喊时的神情。

　　他站在墓碑前，石头上刻的名字无法辨认。

　　让我成为富翁？好，你的「遗产」我照单全收，我会彻底利用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个Joestar，成为天下最富有、最强大的男人。

　　至于你……

　　“人渣。”他对着墓碑啐骂道。

　　墓园的冷风卷起一阵尘土与从树枝落下的枯叶，他拎起皮箱，面色阴沉，头也不回的走了。

　　剩下那被枯草围住、沾了唾沫的模糊墓碑，黄沙般崩碎四散。

　　……

　　“你就是Dio·Brando。”

　　“你是…Jonathan·Joestar。”

　　他红色的眼瞳映照出那位少年阳光下湖蓝的眸子。

　　仿佛夕阳与清晨相接。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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