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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东宫正殿外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人。
太子遇袭昏迷不起,整个太医院倾巢而出,皇上也亲临东宫,随驾的还有六皇子周阳曦。
云渐雪明面上是太子的男宠,只能跪在殿外,根本没有办法进入殿内守着他,更是没法知道周承炀具体情况。
他只能面色惨白的看着一碗一碗的汤药送进出,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
云渐雪恐慌的颤抖着,眼泪在眶里打转。
他受伤了,他是为了保护我受的的伤……
我是个累赘……
这个认知一直如同荆棘一样扎根在云渐雪的心里,遮天蔽日,投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而屋内安静的可怕,来往的宫人太医俯首轻声疾行,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惹恼了坐在首座的万岁爷,东宫的人全都要掉脑袋。
正屋首座沉着脸的中年男子便是许久未曾露面的皇上,他眼眶深凹,眼下黑影沉积,面色疲惫,俨然一幅纵欲过度的模样,明明才过而立,却像是已及花甲。
但他毕竟居上位已久,身上散发的气势仍然叫人胆寒。
皇上眼睛微眯,紧紧的盯着床上紧闭着眼的周承炀,眼中的寒意堆积。
他的身边是身着华服,敛眼俯首而立的周阳曦,他五官柔和,却也是眉头紧皱,面有霁色,垂在一旁的手指被宽大的袖口遮住,在无人可见的地方紧张地摩挲挂在腰间的双鱼玉佩。
周阳曦来东宫之前去了一趟皇后娘娘那里,二人商议了一番:周承炀遭此一役,若是没能熬过,他们要早做夺嫡打算;若是周承炀挺了过来,必定也要休养一段时间,那监国的人选他们也要争取。
皇后娘娘告诉他,皇上重视太子,无论如何,此时必须表示出担忧,才可获得皇上的好感。
周阳曦此番前来东宫,也是他主动要求的。
此时,屋内空气凝滞,他见皇上脸色不好,便适时地出言劝道:“父皇,吉人自有天相,皇兄不会有事的。”
皇上眼光瞟向他,声音不辨喜怒:“老六倒是有心。”
周阳曦不知父皇是何态度,不敢多言。
顶着沉重的压力,太医院众人忙活了两个时辰,周承炀身上的箭镞终于被清理干净,血也被止住,然而后续这一夜的发炎高烧才是关键。
皇上在东宫守了一夜,东宫的宫人们哪敢懈怠也一同守着。
云渐雪也跪在屋外,受了一夜的煎熬。
终于翌日午时,周承炀睁开双眼,恢复了意识。
皇上立刻跨步冲进内殿,在床榻边坐下。
周承炀微睁着眼,看清了来人,略虚弱道:“皇上,恕臣无礼……”
“承儿不必多礼,安心躺着便是。”皇上忙制止。
周承炀惨白的唇紧抿,他对这个称呼甚是不喜。
皇上接过太医端来的汤药,轻轻的帮他吹凉,准备亲手喂他。
哪不知周承炀却闭上了眼,将头埋到锦被里,声音嘶哑:“唤雪儿进来。”
屋子里的人脸色纷变,太子居然无视了皇上!
一时间无人敢出声,空气中温度骤降,唯闻针落。
皇上抬着药碗的手僵在远处,面上沉得能滴出水来,床上的周承炀却毫不在意,倔强的表示他的不满。
二人就这样安静的对峙着。
片刻后,还是皇上作出了让步,他叹了口气,轻轻将药碗放到床头,道:“罢了,朕不打扰你了,抓刺客的事情也不用你操心了,都交给老六去查。你这些天,便待在府里好生养伤吧。”
一时间屋内静止的空气瞬间又流动了起来。
周阳曦听闻此言,也上前一步道:“皇兄安心养伤,臣弟祝皇兄早日康复!”
可是榻上的周承炀像是丝毫未闻,一动不动。
见状,皇上也不恼,不再多言,便起身离开了。
皇上从屋内出来,一眼便看见还跪在台阶下的云渐雪,目光只是微微在他脸上扫过,便收了回去,目不斜视的甩袖离开东宫。
周阳曦也注意到他,微微皱眉,然后快步随御驾离开。
接受到两股视线,云渐雪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二人离开后,东宫终于得了一丝喘口气的机会。
得了周承炀召唤的云渐雪,终于可以进屋看看他。
可是刚踏进屋门的一刻,云渐雪又犹豫了,他一天都没换衣服,身上还带着污血,脸上还余留着干涸的泪痕。
他难道就要这样去见太子殿下吗……
“别傻站着,快过来。”
周承炀的声音传到他耳中,云渐雪连忙进屋,跑到他的榻前,却又在离他尚有几分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云渐雪“噗通”一声跪在了他的榻前,狠狠的磕了一个响头,声音颤抖:“殿下,渐雪何德何能,受殿下金玉之躯相护!殿下之恩,渐雪无以为报。此生做牛做马,任听差遣!”
“咳咳——”周承炀重重地咳嗽声响起:“快起来。”
云渐雪连忙上前顺了顺背,眼前的太子殿下面色尚还苍白,了无血色,面庞也显得柔弱了许多。
周承炀颔首对着床头的汤药,示意他喂。
云渐雪只好小心翼翼的帮他吹凉,送到他的嘴边,看着他乖顺的喝了下去。
一时间二人皆无话,药碗不一会儿便见底了。
周承炀闭了闭眼,道:“刺客是冲孤来的,你无需自责。”
仅仅只是一句安慰,却让云渐雪彻夜挣扎的心涌入了无尽的暖流。
他鼻头一酸,眼泪又要往外冒:“殿下,我是不是太没用了?我什么都不会,还要殿下来保护我……”
周承炀扯出一抹笑:“就算如此,孤也可以护你一世周全。”
云渐雪愣了,突如其来的誓言砸的他脑袋昏涨,热气从脚底升腾,直冲天灵盖。
他望着周承炀眼中深邃的漩涡,仿佛要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不!
他突然惊醒,理智回笼。
如今还尚是太子的周承炀就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日后万一他做了龙椅,前有朝堂百官,后有佳丽三千,他若一事无成,地位必定尴尬。
云渐雪苦笑,护他一世周全?
他尚且有自知之明,这般话,他怎会相信?
他不是不相信太子的能力,就凭周承炀的手段,想要护着一个人再容易不过了。
他不相信的,是感情。
云渐雪深知他们之间自一开始便不对等,他不想一辈子护在周承炀的羽翼之下,那样的他,永远无法与周承炀并肩。
他要变强!
往后在遇昨日之情形,他要做保护周承炀的那一方。
云渐雪紧紧的抓着太子的锦被,目光直直的望着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殿下,我想学武!”
周承炀不知道他心里的百转千回,听到他此番发言有些愕然:“什么?”
被他反问,云渐雪气势稍弱,但还是坚定的重复了一遍:“殿下,我想学武!”
周承炀却冷下了脸,沉沉的望着他:“为何?”
云渐雪被他冰冷的眼神一吓,又有一点怂了,小声道:“我想变强,我不想永远被保护着。”
“你可知,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周承炀问道。
云渐雪双唇微动,未置一言,那双倔强的眼已经充分表示了他的态度:就算如此,他也要学!
周承炀听闻,脸上的冰被一抹淡笑化开:“没想到,你还有几分傲气。”
云渐雪见那一抹微笑,心下一喜:“殿下是同意了吗?”
周承炀没有立刻点头,而是道:“刀枪棒戟无心无眼,持之者心眼却不可揣测:武者若无邪念,刀剑便是珍视之物的守护;武者若存一丝恶念,刀剑便伤人伤己。”
“作恶与守护,不过就在善恶之间。”
周承炀认真的道:“你若能想明白,过几日孤便给你寻个师傅。”
云渐雪听了此番话,便明白了太子的用意:这份力量,不能成为作恶的理由。
“谨遵殿下教诲。”
肩上的伤口处传来隐痛,周承炀紧皱着眉。
云渐雪略带歉意道:“殿下,还是多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嗯,去吧。”周承炀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你也受惊了,回去好好休息!”
云渐雪微微一笑,轻手轻脚的离开,并替他关上房门。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昏暗。
周承炀伸出了手,深深的凝望,像要从手缝间回望漏去的时光。
“这双手,沾满了鲜血。”他嘲讽的一笑:“我又有什么资格告诫别人不去作恶。”
安静的房间无人回答。
片刻后,周承炀又恢复了以往的慑人的神情,冷声:“赤渊!”
房梁上一黑衣人跃下,跪在榻前听命。
“你去广福寺找方丈,说要找惜尘大师给后山的一座无字碑刻字,他会将一个盒子交给你,你要完好无损的将其带回。”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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