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我可能是个假灵媒

　　乔弓身坐在座位上面，胳膊肘架在膝盖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旁地板上扔着的一副劳保手套。机器运行时的嗡嗡声稳定持续，有如亘古不变的背景音乐，其中偶尔夹杂着托尼和班纳的交谈声。
　　离控制台稍远的地方，娜塔莎在和巴顿一起擦枪，从最笨重的那把擦到最袖珍的那把。然后是长刀、短刀、匕首。再然后是武器带，散发着淡淡的皮革和油的味道，在多年使用之后变得柔软光滑，还有几处不算严重的磨损。
　　一旁，史蒂夫一言不发地抱着胳膊看着他们，目光沉静。

　　他在想什么呢？乔看不出，也不想知道。她只是着魔似的反反复复地想：迷雾号还没出事、迷雾号出事了、迷雾号还没出事、迷雾号出事了……

　　这两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纠缠着，像徘徊不去的幽灵，不管哪个都令她不安。她再次看了史蒂夫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带着的表，距离最后一次与迷雾号联络才刚刚过去半小时。
　　时间变慢了，一定是这样的。乔盯着那副劳保手套，那玩意儿指头和掌心的部位已经被机油染黑了，腕部还有些开线，此刻正像两只无骨无肉的怪手一样，软弱地趴在地板上。

　　乔忽然意识到自己得去看一看，不管是不是能成功。她受不了在这里干等着。如果凯能联系上她，那么或许她也能做到这一点。

　　史蒂夫的目光忽然落到乔的身上，带着探寻。于是她稍稍直起身子，抿起嘴巴，不知道史蒂夫是怎么注意到自己的。
　　她想：他看穿我在想什么了吗？

　　一般来说，看穿别人的心思是乔的专长。但史蒂夫的目光却让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其实已经被一览无余了。就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她把想法完完全全写在了脸上。
　　“我得看一看。”她动了动嘴唇，声音微不可闻。然而那边的娜塔莎和巴顿还是在第一时间朝她看了过来。
　　史蒂夫问：“你确定？”他没有问“看什么”或者“怎么看”，只是简单地向她确认，“你能做到？”
　　“我不知道，但总得试试。”乔的后背靠上椅子，看着史蒂夫，“他们可能已经出事了，我或许可以帮到凯。至少我可以告诉他，救援队马上就到。”
　　史蒂夫只短短地看了乔一眼，便点了点头：“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要是我痉挛了，别让我把舌头吞下去。”乔开了个玩笑，不过有些不合时宜。她闭上了眼睛。

　　之前在甲板上，她告诉史蒂夫自己“随身携带隐形雷达”，现在她则把这个“雷达”开到最大功率，而唯一的搜索目标便是曾经的23号，如今的凯恩·琼斯。
　　乔以为自己会费很大的力气，就像她失去X之后每一次的尝试一样，吃力并且痛苦。然而当她闭上眼睛之后，一种奇异的安宁笼罩了她。
　　如果说之前她在船上感到体内的能力活跃涌动，那么此刻，她仿佛已与那股能量完全融合。以往她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各种各样的杂音，无关的想法、无关的烦恼、无关的愤怒……
　　但此刻，在水下，那些噪音消失了。她能感到队友们的存在，但那是一种安静的存在，似乎离她很遥远。海水隔离了那些干扰，海水净化了她的能力。

　　乔有一种类似灵魂出窍的感觉。周围的海水包围着她，轻柔但不可抗拒的拍打着她。
　　于是她让自己下沉、再下沉，周围的寂静仿佛一成不变，仿佛她坠入了无底黑暗之中。但这些都还不够，乔命令自己继续，哪怕黑暗和寂静已经不再令人感到安宁，而是带来窒息。

　　乐园号控制室内，乔的身体骤然放松，陷进椅子里。她的脑袋垂下来，下巴抵住胸口，两手耷拉在膝盖上。
　　娜塔莎低低地叫了她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史蒂夫微微摇了摇头，告诉他们继续警戒。

　　他看着乔，心想：你现在去哪儿了呢？
　　然后那个答案浮现出来：她在海底两万里。

　　乔在空旷的寂静之中捕捉到第一个细小的声音，但不是她想找的，那个声音低语一般不断对她说着：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趁还来得及赶快回去吧不然你就死了你们都会死……
　　但这并不能阻止她。于是她继续向下，那个细小的声音便消失了，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去往何处。

　　然后她听到了凯，那个声音模糊，但的的确确是他。
　　他说：死了，他死了。

　　乔一鼓作气向下沉去，她分开那些冰冷刺骨并且已经显得沉重压迫的深水，进入了在黑暗中发出微光的迷雾号。
　　这艘庞大的潜水船与海洋的无边无际比起来简直渺小得不值一提，在这深海之中显得孤立无援。
　　但并非真正孤立无援。

　　终于，乔穿过空荡荡的走廊，来到了迷雾号的控制室。她从后门进入，第一眼就看到了正门口站着的那个人。
　　杜芬多，他活着的时候叫杜芬多·库斯拉帕里。
　　但他已经死了，毫无疑问，那双可怖的眼睛里早已写满死亡。他喉咙里发出的咯咯声就是死亡的回声。
　　可莫兰舰长还在朝他走过去，乔感到自己太阳穴两侧的血管疯狂跳动，背后窜起来一阵凉气。她张开嘴，想要发出无声的尖叫，因为她的喉咙已经完全锁死。
　　然后凯一跃而起，将莫兰拉回来。他惊恐地瞪视着死去的同伴杜芬多，像乔一样，他也预感到什么……

　　“小心！他的脸，你们看他的脸！”

　　乔听到一个女孩的尖叫，与此同时她也看到杜芬多浑身的肌肉开始颤抖，仿佛那些皮肤、脂肪、骨骼统统变成了液体，眼下只是勉强拼凑出人形。
　　但下一刻，连那人形都不复存在。只听“哗啦”一声，杜芬多像是一秒钟内融化的冰雕一样，变成了地上的一滩水。
　　那滩水还在地板上蔓延，朝着凯的靴子包围过去。乔终于冲破咽喉的封闭，冲凯大声叫喊起来：“后退！看在上帝的份上，快后退！”
　　不知道凯是否听到了乔的声音，但他的确立即拖着莫兰迅速后退，身后大卫也一把拽起桥本朝着后门狂奔。
　　他们就像躲避洪水一样躲避那些原本还是杜芬多的水，仿佛第六感真的存在，仿佛他们真的意识到那是多么危险的东西。
　　但他们不够快，他们怎么可能比水流更快？那流淌奔腾的水先是冲刷上了凯的靴子后跟，然后眨眼间就淹没了所有人的靴子。

　　凯踉跄了一下，他突然感到双脚一眨眼就变成了铅做的，沉重得无法提起。更令人恐惧的是，有什么东西在把他使劲往下拽，他的小腿腿骨甚至因此感到一阵剧痛。
　　桥本尖叫起来，她两手像风车一样疯狂挥舞着，因为脚下无法移动，因此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乔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然而大卫抓住了她，他结实的手臂勾住她的腰硬生生把桥本拉了回来。当桥本往后仰了一下，然后再往前倾，最终站稳的时候，大卫左腿的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

　　没有水花被溅起来，哪怕膝盖沉重的冲击使得地板都发出“咚”的一声。大卫的脸扭曲了一下，本能地回头看向莫兰舰长和凯。
　　然后他发出疯狂的吼叫声，两手抱住自己的大腿，似乎是想站起来。因为两只脚牢牢被困在地上，他的脚腕发出一声闷响，像烂木头一样折断了。但大卫仍旧狂吼着，“撕拉”一声，他扯破了自己的裤子，露出了赤|裸的皮肤。
　　然后乔看到了浸泡在水里的白色部分。她在那一瞬感到自己并不是实体的头发一根根倒竖起来，眼珠仿佛要从眼眶中挣脱出来。
　　那是骨头，大卫的腿骨，从粉红色的肌肉中裸露出来。

　　在大卫的吼叫声和桥本的尖叫声中，莫兰飞快地抽出腰上别着的电棍，她一面大声说着：“我希望你们的靴子都是绝缘的！”一面将电击开关打开，然后用力按进水中。
　　那一瞬，蓝色的弧光窜起，水面仿佛沸腾一般震动起来。
　　然而他们的双脚暂时自由了。桥本踉跄着冲了出去，穿过僵立着的乔，合身扑倒在后门外的走廊上。莫兰和凯一起抓起浑身剧烈抖动的大卫，跟着冲了过来。
　　但在最后几步时，他们再次被水抓住，三人的身体同时在惯性作用下想前倾去。凯爆出连声咒骂，莫兰想要推动电棍的开关，但那小东西却从她手中滑了出去。

　　乔像是从一场噩梦中骤然惊醒，她听到凯的声音像隆隆雷声一样在耳边震动：“乔，帮忙！”
　　她猛地扑了过去，好像慢动作一样，那只电棍穿过她的手掌，就像穿过空气。然而乔收拢五指，调动所有的能力集中在那个开关上面，她甚至能感到自己浑身发烫，像一节使用过度的电池。
　　“喀哒”一声轻响，撞在她紧绷的神经上。电击头冒出火花，跌入那片沉寂的深水之中时发出巨大的噼啪声。

　　凯和莫兰一起拖着大卫冲了出去，冲进了走廊。凯松开手回头，抓住后门猛地关上。在关门之前他与乔四目相对，这一次他看到她了，42号，那个之前出现过但他没能看到的女孩。
　　他伸出手，乔一把抓住。然后凯用力将她拽过来，紧跟着猛地关上门。

　　他们将那摊深水关在门后。
　　至少是暂时关在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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