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我可能是个假灵媒

　　“得送大卫去医疗室。”莫兰的语气依旧冷静，她看了眼仍旧在震惊之中还未恢复的桥本，后者正跪坐在已经昏过去的大卫身旁，两眼呆滞、脸色苍白。
　　凯下意识地看了眼乔，但很快就把目光放回到妻子身上：“这边怎么办？”他的目光扫过紧紧关着的门。
　　这扇门是气密封的，上面有一个玻璃圆窗，透过窗子能够看到他们刚刚放弃的控制室。
　　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控制室不止一扇门，如果那玩意儿会动，迟早会再次找上咱们。”莫兰的语气有些淡漠，“二号仓库还有电击装置，得确保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如果遇到类似情况，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凯点了点头，也看了眼桥本，说：“医疗室在F区，仓库在B区。我去取电|击|枪，你送他们去医疗室。”
　　去F区只要沿着这条走廊一直走下去就行了，然而B区还要绕过位于中央的控制室，势必要经过与控制室其他几扇门连通的区域。
　　凯知道那代表着多大的风险。

　　“如果我没记错，迷雾号上舰长说了算。”莫兰却一手叉腰看着凯，用的又是那种“此事没得商量”的语气，“而舰长是我，不是你。”
　　凯无力地开口：“艾利斯……”
　　但莫兰没让他把话说完，她突然上前扯住了凯的衣领，给了他一个绵长的吻，然后在凯几乎震惊的目光中轻声说：“我爱你。”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他们的心仿佛又贴在一起跳动。

　　几年前，两人所驾驶的这艘名为“婚姻”的小船在人生的大海中触了礁，他们对那道裂痕的存在心知肚明，但两人都固执己见，呆在已经开始漏水并缓缓下沉的船上不肯下来。一个人在船头、一个人在船尾。
　　而现在，他们真的身处一艘很有可能漏水的船上，却不知为何反倒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莫兰抿起嘴笑了，然后轻抚丈夫的脸颊：“现在去送他们到医疗室，然后封锁那里，等我过去。”她说完缓缓松开手，然后转身朝着B区的方向快步走去。
　　“艾利斯！”凯站在原地，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妻子远去的背影，开口叫道，“救援队已经在路上了，还有几个小时就能到。”
　　莫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她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也许是怕自己会失去继续独自前行的勇气。

　　乔回头匆匆看了凯一眼，她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凯的默契老友，无需多言两人就都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最后她只是说：“我跟她去，你自己小心。”
　　凯轻轻点了点头，当莫兰消失在下一个拐角的时候，他才扭头看向乔，眼神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担忧与不安。
　　“拜托了。”他的眼睛无声地对乔这样说道，他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乔用力点点头，然后拔脚追了上去。

　　虽然控制室已经沦陷了，但整艘船在自动控制系统的运行下还算稳定，甚至连灯光都未受影响。引擎转动的声音从底下隐隐传来，稳定持续，令人心安。
　　乔很快就追上了莫兰舰长，而后者没有任何发现她存在的迹象。她此刻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空心人，只是不同于托马斯·艾略特笔下那些精神空虚的人，她是身体空洞。
　　莫兰舰长走得很快，她的靴子不断在走廊上留下一串带有回音的脚步声。这艘船对她而言熟悉得就像自己的掌心一样，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
　　但同时她还需要留意那些吃人的水，船舱内本来应该是干燥清爽的，然而现在即使是乔，也能闻到那股淡淡的海水腥味。

　　寂静中——其实还有引擎和其他机械的运作声，但乔觉得那只能让四周更显得寂静——她们一路穿过了休闲室。那里的桌椅和游戏台仍旧如常，上面散放着零食饮料，以及拼了一半的拼图，仿佛仍旧等待着船员临幸。
　　这里已经是B区了，二号仓库就在对面那道门外的走廊尽头。
　　她们就是在这里看到了地上那滩缓缓流动的水。

　　这一次，那滩水没有朝她们流过来，而是聚拢在一起，剧烈抖动着，然后向上鼓了起来。
　　——就像一双无形的手将这些水塑形了一样，一个人形再次出现，四肢、胸膛、脖子、头颅，最后是五官。
　　杜芬多再次出现了，仍旧是那双黑洞样的眼睛，皮肤在最后一次抖动之后恢复了苍白浮肿的样子。他的身子前后摇晃着，挡在休息室的门口，冲莫兰舰长咧开了嘴。

　　凯先是扶起了瘫软的桥本，他抓着她的肩膀用力摇晃，在她耳边大声说话，试图唤醒她。
　　这个年轻女孩在过度惊吓之后迅速封闭了自己。也许在脑海里，她正欺骗自己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只要醒来就会平安无事。这些年来，凯不止一次的发现，人类真的很擅长欺骗，尤其是欺骗自己。
　　最后，他不得不将手掌贴在桥本的额头上，然后他的声音同时在空气和桥本的脑海里响起：“清醒一下，桥本。危险还没消除，我需要你的帮助，大卫需要你的帮助。”
　　桥本的眼皮颤了颤，发出轻轻的抽气声。
　　“救援队已经在路上了，只要我们再坚持几个小时就有救了。”凯抓着桥本的肩膀，放慢语速，“现在看着我，告诉我你能不能做到？”

　　桥本开始大口大口地抽气，像是极度缺氧，其实是极度恐慌。然后她伸手抓紧凯，力气大得几乎要捏断他的骨头。“我、我、我可以的……告诉我怎么做。”她说，渐渐缓过气来，眼睑抽搐着，“大卫还活着吗？我们得送他去医疗室。”
　　“对，他还活着，而且我们会治好他的。”凯匆匆瞥了眼大卫血肉模糊的左腿，刚才只给他做了简单处理，现在伤口仍旧不断渗血，“但他现在不好移动，我必须去医疗室拿担架来。”
　　桥本愕然看着凯，过了一会儿才理解他的意思：“你、你的意思是你一个人去医疗室？”
　　“是，我去。我会跑着去，只要两分钟就能回来。”凯用上自己所有的能力来安抚惊慌失措的桥本，他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你留下来陪着大卫，如果有情况就大声喊，我会立刻赶回来，我保证。”
　　桥本嘴唇蠕动着，一时间惊恐得说不出话，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大卫，现在看上去他就像一具苍白扭曲的尸体。

　　“杜芬多……那个东西呢？”她哑声问，“那个东西在哪儿？还在控制室吗？”
　　“也许，但舰长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它很大概率会移动。”凯不打算欺骗桥本，“所以我们一定要快。等送大卫去了医疗室，我们就封闭那里，谁也进不去。”
　　也许是这个念头安抚了桥本，她再次看了大卫一眼，扶着地板站了起来，紧紧咬住嘴唇。然后她说：“你去吧，我会保护大卫的。”说着从口袋里抽出一只小扳手，勉强对凯露出苍白的笑容。
　　“我很快回来。”凯无法不感到忐忑，但他并没有更多的选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依琪库。”他知道这是桥本的父亲对女儿的爱称，也看到桥本在听到这个称呼后笑容更真实了一些。

　　凯转过身，迈动双腿跑了起来。他先跑了七八步才开始加速，很快就开始感到心脏在胸膛疯狂撞击，提出抗议，提醒着他现在已经是四十二岁，而不是十二岁。
　　如果是三十年前，他根本用不着先跑七八步就能跑得像风一样快。十二岁那年他就是这么一路跑下去，挣脱锁链一路跑下去，听着风声在耳边呼啸，他一直都没有停下。

　　F区的医疗室并不算很远，但跑到那里的时候，凯觉得自己喘得简直像头老牛。喉咙里也有淡淡的腥甜味，耳边则是仿佛来自遥远地方的蜂鸣声。
　　“你真的老了，凯，老了。”他自言自语，“或许你需要的不仅是一辆救护车，还有一组新的肺。”
　　他笑起来，想起乔，还那么年轻的乔，简直像他当年那样年轻。

　　凯不得不扶着门框让自己的呼吸缓下来，然后摇摇晃晃走到放担架的角落，把折叠担架用力夹在胳膊下面。
　　当凯转过身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医疗室的治疗台后面，一滩水静静地等待着。他记挂着等在原地的桥本，还有性命攸关的大卫，于是凯继续跑了起来，就像当年那样。
　　那滩水一动不动，仿佛耐心的猎人，或者可靠的陷阱。

　　凯顺利地原路返回，平安回到了桥本身边。小姑娘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让他感到一瞬即逝的好笑，然后他打开折叠担架，和桥本一起把大卫抬到了上面。
　　“大卫，老伙计，撑住了，马上就没事了。”凯拍了拍大卫冰冷的面颊，向桥本示意一下，然后两人合力抬起了担架。
　　大卫足有二百多磅，桥本的胳膊几乎是立刻颤抖起来，但她居然硬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凯走在前面，事实上，他自己也觉得背开始作痛，仿佛他们抬着的是一块大石头。

　　F区从未显得如此遥远，凯开始和桥本说话，但两人其实都没有太多的力气开口，因此对话往往仓促结束。有那么一阵子，凯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栽倒在地，他的左臂开始疼痛，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但他想起妻子，便强迫自己振作精神。命运于他而言一直不是什么友好的存在，他无惧对抗命运，过去是为了自己，现在是为了艾利斯。
　　他不后悔。

　　年轻的时候，凯曾经酗酒，因为那些不断浮现的声音和画面几乎要把他逼疯。在当酒鬼的那段日子里，他一周之中难得有几天是完全清醒的，被迫从一个地方辗转到另一个地方。口袋里的钱几乎都用来买醉人的琼浆玉液，那时候，酒吧就像他这样的废物该去的垃圾场。
　　后来他就遇到了艾利斯，在然后是漫长痛苦的戒酒过程，但最终回报是值得的，他有了天底下最好的妻子。
　　这么多年来，说他从来没有再喝一杯的冲动是撒谎，但凯可以骄傲地告诉任何人，他戒酒之后滴酒不沾，甚至连两三度的果酒都没有喝过一口。即便是在那段与妻子关系冷淡的日子里，他也始终不曾犯戒。

　　然而，当凯和桥本终于走到医疗室，以为自己可以松一口气，却看到站在台子边上的查理时，他几乎抑制不住那种喝一杯的冲动。

　　查理的眼睛和杜芬多一样。
　　原来他一直在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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