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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
端午节的时候，阿榆回了一趟家。
大姐姐梧桐竟然在家里。阿榆十分惊喜，上前去拉住姐姐的手，“姐姐，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跟着老太太在大老爷那边吗？”
“有些事情要跟家里商量，就先回来了。”梧桐也在打量着阿榆，“多日不见，你长高了不少，好像还瘦了一些。”
阿榆正要开口问，只见一旁闷闷坐着的阿爹突然开口，“我不同意，听说张管事家那个儿子，小时候同人打架，把人家腿都打折了。小小年纪就下手这么狠，可见不是个脾气和善的！”
沈氏则道：“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儿了。人家如今都改了，在蒋家管车马出行的事儿，若不是性子稳当了，蒋家怎么会用他！”
“那不过是看着他老子的面子罢了，他们那一帮子人，自己没什么出息，仗着家里有点钱，自己老子在蒋家有些脸面，在常禾县里且会耍横呢！”陈山道。
沈氏笑了，“这不是把你自己也骂进去了？你自己不也是接了你老子的班？才能如今安安生生做个庄头？”
阿榆有些不明所以，梧桐把她拉到自己屋子里，跟她讲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蒋老太太见梧桐年纪不小了，又在自己身边侍奉多年，有心要给梧桐指婚。男方家是管车马出行的张管事家的儿子，梧桐一个女孩儿家，不好直接说什么，只说回家要跟父母商量商量。只是蒋老太太这个人，素来是独断专行惯了的，不喜欢别人忤逆她的意思。
“老太太真的霸道得很，你服侍她也就算了，如今还要给你配个她们家的下人，好叫以后你的孩子继续给他们家当牛做马？”阿榆有些为姐姐不平，凭什么所谓的亲自指婚，就是给梧桐这个大丫鬟的体面？
梧桐叹了口气道：“你还太年轻，有些事情并不懂得。老太太为什么要把我放在身边，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她年纪大了，名下的庄子也照看不过来。用我来提醒阿爹，不要生了欺瞒的心思。再说了，有些职位上，还是用家生子来得顺手些。”
阿榆听了，顿时有些气愤，“身契都在他们手里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你不就像是古时候的质子？可是书上写说了，‘信不由中，质无益也。’多少年前就废弃的法子，难得他们能想到还拿这个来辖制人！”
梧桐笑了，摸摸小妹的脑袋，“可见我家小妹确实没有白跟着大姑娘做了一阵子陪读丫鬟，说的话都这样引经据典的。其实如今这番局面，我也早就预料到了，大家都是这样的，也没什么可不平的。”
阿榆有些激动，推开姐姐的手，站起来，“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凡事只要推到一句规矩、成例身上，我们就得忍让退步。阿姐，这是一辈子的事儿，怎么能这样轻忽！”
“你先坐下来，消消气。你同阿爹真是一个性子的，本是我的事情，我自己还没觉得怎么，你们两个倒不平起来了。”梧桐倒了杯水，递给阿榆，“其实那个张管事的儿子，我也见过一两回，长得还算周正，手脚也麻利，两家也算门户相当，仔细想想，也挑不出什么不是来。”
阿榆又问，“那你心里喜欢他吗？”
梧桐笑了，“这话就有些孩子气了。人这一辈子，不都这样么。找一个差不多的人，稀里糊涂的就算过去了。只要两个人都好好经营，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明明有铺好的大路，又何必偏要去那风雨泥泞里闯一闯呢？”
阿榆一时觉得阿姐说得有道理，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只是一时脑子里乱乱的，理不出个清晰的思路来。端起桌上的水闷闷地喝着。
梧桐对于自己的未来，其实并没有太多担心，她觉得像自己这样得性子，到哪里应该都不会过得太差。反倒担心这个小妹妹，她看着性子软软的，其实是个挺有主意得小姑娘，又容易意气用事，可别惹出什么乱子来才好。
阿榆在家里吃过饭，同梧桐一起回蒋府，又带了些粽子、黄酒等东西到县学里看陈柏。
陈柏性子比在家时看着活泼多了，还交了一些朋友，看起来很喜欢在这里得日子。
陈柏跟学堂里请了假，梧桐带着两个弟弟妹妹去街上买了些东西，又到东街的酒楼去吃饭。
梧桐又另给了他一些零花钱，陈柏喜不自胜，连夸只有梧桐姐姐才是自己亲姐姐，“还是大姐姐疼我。你看陈榆，都是在蒋府，你从来都不知道心疼一下你弟弟，所以我从来不承认她是我姐！”
阿榆撇嘴，“马屁精！你就是见钱眼开！”
陈柏这时候已经吃饱了，放下筷子，一只手托着腮拄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拿着牙签剔牙。阿榆见了直翻白眼，骂他有辱斯文。
陈柏懒得在意她什么看法，仍是一副吊儿郎当样子，“我劝你客气一点，本来还有些关于某人的消息要告诉你呢！”
梧桐看着陈柏，又转头看看陈榆，“什么某人？”
陈榆脸上通红，在桌子下面踩了陈柏一脚，“你胡说什么！”
“唔——”陈柏嚎叫一声，扔了牙签，换了个离她远点得位置，“好好好我不说，看你能瞒到几时！”
“到底是什么事儿？”梧桐看向陈榆。
陈榆低着头不说话。
“她有个相好的，如今正在县学里上学。”陈柏替她说了，“叫李德严，原先在蒋府做过书童。”
梧桐心里隐约有些印象，“李德严？大少爷原先的那个陪读？”
陈榆点点头，“阿姐你不要听陈柏胡说，我同他并没有什么，只是朋友罢了。”
“朋友会听说你生病了大老远请假去家里看你？”陈柏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这个人我倒是偶然见过几次，总是独来独往的，瞧着有些孤僻。”梧桐脑子里迅速回想着关于这个人的所有消息，“他家住得离蒋家的西北门不远，听说他从小就没了父亲，家里也不太宽裕。他母亲倒是个令人佩服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个好相与的。”
阿榆听了这些，有些心烦，她只是心里喜欢一个人，并不想要想太多东西，站起身来就要出去，“阿姐，你别说了。”
梧桐拉住她，叫她坐下来，“咱们自己家人说说也就罢了。你自己要有当心，女孩子家，千万可不能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来。他若是真的对你有心，该禀了父母，请媒人到家里来才是正途。”
“我吃饱了！”阿榆推开阿姐的手，跑了出去。她心里乱得很，觉得事情不应当是这样的。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不知不觉地竞走到了李德严家的巷子。
她走得很慢，既希望见到他，又不希望见到他。
李德严回来了，他还穿着学堂的衣服，刚从药店抓药回来，远远地就看到那个正慢慢踱步的身影。
“阿榆？”李德严走过去，“你找我有事？”
阿榆看着他手里的药包，“你生病了？”
“你说这个呀！”李德严看了看药包，“是我娘病了，给她抓的药。”
“这样啊！”阿榆点点头，关切道，“那现在有好一点吗？”
“这才刚开始吃药，过些天才会有效果。”德严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刚从家里回来，正要回府里，刚好路过这里。”阿榆道。
“天色不早了，你一个小姑娘，不要自己在街上走。”李德严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嗯，那我走了。”阿榆觉得有些失落。
“好。”
阿榆默默地转过身，往蒋府地方向走去，心里越想越委屈。他总是这样，她明明能够感受到一些他的情意，一次次的故意站到他面前，对方却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有任何承诺，甚至他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这样又算什么呢？或许一直就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她忍不住回过头，那个人还站在原地，温柔沉静的样子，正目送她离开。
她还是没有忍住，走了过去，站在李德严的面前，目光直愣愣地。
“我，我心悦于你”她自己都没有发现，那双望向李德严的眼睛里充满了哀求，“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讲？”
李德严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可以等我吗？两年之后，如果我能考中秀才，就给你答复。当然，你随时都可以忘了我。”
阿榆的眼泪突然落下来，却又忍不住要笑，“不是因为我勉强你，你才这样说的！”她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大姑娘去见刘郎君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这样又哭又笑。
李德严取出帕子给她擦眼泪，“真是个傻丫头！”
阿榆有些害羞了，拿过帕子自己擦干净了眼泪，抿着嘴，伸手轻轻地打他。
“时候不早了，待会儿该看不见路了，快回去吧！”李德严道。
李德严同她一起走，把人送到蒋府的西北门，看着她进了门才转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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