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骨

　　愤怒再也压抑不住，他饱含怒意的开口说道：“燕潜，我才是塔主，如何做不用你多加置喙。”
　　话到最後，燕重陵突然加重了说话的语气，要嚼碎这句话一样。
　　燕潜垂下眼，不卑不亢的说道，“大少爷不要让属下为难，属下也是奉命行事。”
　　燕重陵冷冷的看著他，深黑的眼中葬著殇寒，身上的寒气更重了。
　　这种冷和平时不一样，不是淡漠的冷冽，而是冷却了体内的温度，周遭的空气也变成风霜的味道，仿佛身处高山雪域，直穿透骨髓的冰冷。
　　燕重陵稍扬起头，居高俯视他，说道：“你的任务已经执行完了，剩下的交给我，还请回吧。”
　　他声音中所有的温度都消失了，只剩下平刻、冷厉，以及寂灭的死亡。
　　燕潜抬头直视燕重陵，他的眉头皱的更紧，显出道道深痕，他说道：“大少爷，我要亲眼看到你审判燕家叛逆之徒，燕江靥。”
　　“此时关系重大，需要再做详细的调查，才能得出判断，有结果之後我自会亲自审判。”
　　“不必了，这是家主亲自下达的命令，不用再去做无谓的调查。”
　　两人针锋相对，燕江靥看的兴起，他侧过头看向一旁候著的易川，压低声音对他说道：“喂，有瓜子吗？”
　　易川：“……”
　　卧槽，大哥，我服你了，都这关头了还吃瓜子。
　　见易川为难的样子，燕江靥又道：“啊！没有吗？那麻烦给我拿几个苹果好了，这场戏演的真激烈。”
　　易川“……”
　　你知道吗？说实话是要挨打的。
　　燕重陵冷著脸，说道：“我会去面见父亲，到时自有定论。”
　　他硬邦邦的声音听来，感觉比花岗岩还要坚硬。
　　燕重陵一再的坚持压後审判的时间，使得燕潜的面色越发难看，他铁青著脸，继续劝阻的说道：“大少爷，你也了解家主，他下达的命令是不会收回的，你又何苦煞费苦心呢。”
　　燕重陵皱起眉头，冷无表情的脸几欲冻裂，不再和燕潜多做纠缠，他语气强硬道：“易川，送客。”
　　易川上前几步，微弓下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燕大人，这边请。”
　　见他们出手赶人，燕潜的眸色一凝，折射出锐利的寒光，他阴沉的说道：“大少爷，属下劝你还是不要和家主对著干，这对你没有好处。”
　　他侧头看向易川若有所指的说道:“你也一样。”
　　这是对他的一个警告，易川怔在原地一时不敢擅动，他抬头去看燕重陵的面色询问他该如何定夺。
　　方抬眼猝不及防的就对上一片沉黑色的冰天雪地，他打了一个寒颤，僵硬的扭过头对燕潜说道：“燕大人，请回吧。”
　　见他们如此顽固，燕潜的面色完全冷了下来，隐隐还掺著怒火，他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属下就先行告辞了。”
　　他转身离开，十几个人跟在他们身後，踩著满地的火光，消失在通道口。
　　燕江靥看著前方的空旷地，颇有一些遗憾的摇了摇头说道：“这麽快就结束了。”
　　他垂下眼，望著苍白的尾指，骨节轻微动了一下，他全身都又痛又冷，只有这两根手指始终麻木而冰冷。
　　他感觉到有一个深沉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如同破晓前的黑夜，最是深邃无比。
　　燕重陵注视著他血迹斑驳的衣袍和杂乱的伤痕。他下命令道：“立刻去找大夫来，给小九治疗伤口。”
　　“是！”
　　一个守卫站立出来，抱拳行礼，随即领命离开。
　　当踩踏的脚步声消失後，四周又陷入一种压抑的寂静中。
　　无法忍受这荒沉的寂静，燕江靥抬起头，看到燕重陵阴郁的脸色，他阴恻恻的讥讽道：“你的脸是被人踩了吗？脸色这麽难看。”
　　燕重陵沉默了的望著他，许久之後，他说道：“小九，再等一下，就不痛了。”
　　他放轻了声音，声线中特有的沙哑，变成浓浓的岩溶，炽热又深切，要熔化血肉。
　　燕江靥闭了一下眼睛，突然生起一种说不出的烦躁，燕重陵这家伙表现的这般小心翼翼，他有这麽脆弱吗？
　　他冲燕重陵招了招手，燕重陵立刻走过去，单膝跪在地面上，微微抬头仰视他。
　　这一双沉黑色的眸子中映入了一个单薄的影子，环绕著灯火。
　　燕江靥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身体前倾一些，头再微的压低凑近他的耳际旁，两人的影子叠压在一起，相融成墨。
　　燕江靥丝滑又冰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说道：“燕重陵。”
　　这三个字，让燕重陵产生一阵眩晕，眼前出现繁乱的色调，他仿佛又看到那一天，阴暗的天空，冰冷的雨水……
　　六年前，初次见面他也是叫这个名字，再次相见他喊他大哥，那只是他口不对心的虚伪称呼罢了，现在的他不再伪装，已经无所顾忌了。
　　燕江靥狭长的眼睛，半垂著阴沉，眸光晦暗，他说道：“燕潜说的对，那个老东西是不会放过我的，你又何苦白费心思。”
　　他说话时微凉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尖上，燕重陵却感觉热的烫人。
　　“我会救你出来的。”燕重陵道。
　　他语气中的认真和坚定不移的神色，惹的燕江靥又想笑出来。
　　他紧抿了一下嘴唇，还是没能忍住到达唇齿边缘的笑意，他低低的笑出了声音。
　　“呵呵……哈哈……”
　　他半低下头，落下的阴影覆盖了他半张脸，看不清他具体的神色。
　　笑声越来越大，到了尖锐的程度，最後他的声音弱了下去，他笑趴在燕重陵的肩头，嘴里还隐约发出细微的嘲弄声。
　　他微微侧头，看了燕重陵一眼，他依然沉稳如山的入定著，身体不动一下。
　　燕江靥撑起身体坐好，撤去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斜依在铁笼一侧，用手指抵著额头，好笑的说道：“我说，你用什麽方法救我出来？”
　　“我……”
　　燕重陵开口向他解释，但当他道出一个字，又没了声音，他再次恢复沉默。
　　燕江靥看著他冷肃的脸，目光对上他的眼睛，慢慢地说道：“你其实根本就没有什麽办法吧？”
　　苍白的手指下是他渐渐冷下来的嘴唇，他言道：“如此的优柔寡断，这作风可不像你。”
　　燕重陵一直保持沉默，即便是见多了他这番表情，他也猜不到，这死水古潭下潜藏的情绪。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燕重陵说他会救他，那麽他就一定会去。
　　他向来都这麽的刻板又执著。
　　一抹冷薄的冷笑出现在燕江靥的面上，他的眼神是极度的讽刺，他说道：“傻逼家族加上傻逼大哥，真是糟糕透了。”
　　他说话当真一点都不避讳了，听得众人脸色各异，燕江靥胆子真大，随即又想到他的罪名可是刺杀家主，只是骂几句脏话，他还是有这个胆子的。
　　最可怕的是，听他这麽骂他们塔主竟然没有生气，还满脸紧张的瞧著燕江靥的伤口。
　　燕重陵凝望他良久，仿佛要看到天长地久。
　　随後，他僵硬在原地的身体轻动了一下，他站起身，对一个人说道：“把小九安置到九层的客房。”
　　“是，塔主。”守卫退下之後就去安排了。
　　燕重陵回身望了一眼燕江靥，他的眼神执著又偏执，还带著孤注一掷的疯狂。
　　“备马，回燕府。”
　　冰冷到冻结的声音，在空荡的通道内响起，余留冰碎的回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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