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欲破

作者:仰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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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禹朝,泸州,刚刚平定匪乱的明威将军李青筠正听几位部下庆祝泸州大捷。只见他们皆是笑容满面,声音洪亮,好不爽朗。若不是有军中禁酒的规矩在,这些将士们恨不得立刻喝上一坛。
      李青筠神色淡淡,毫无悲喜。泸州乃是禹朝与邻国岷朝接壤之地,自三年前新帝姚贤登基,加重赋税后便民怨不断。一年前开始有百姓组成匪军,立时乱者四应。匪军们烧杀抢掠,弄得民不聊生,人心惶惶。地方官员开始时还有意用兵压制但无济于事,无奈之下汇报给朝廷。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那位新帝的左膀右臂——兴义侯周锦灏派了死对头宁王姚远的“心腹”李青筠前来平乱。
      关于此举的目的,李青筠懒得揣度。如今匪乱已平,本该直接整顿军队回京,但新帝传来密信,说发现岷朝的奸细在泸州活动,此次暴乱正是奸细有心挑拨。命李青筠彻查此事,务必肃清奸细后再回京。
      李青筠想新帝年方4岁,朝事不通,多是太后及国舅兴义侯处理政事。太后一介后宫妇人,自认无能料理天下,遂常对兴义侯偏听偏信。这封密信虽是新帝旨意,恐怕也是那周锦灏的意思。
      在李青筠看来,各国互通奸细早已有之,杀一个,人家再派一个,倒不如找出来加以引导,给一些错误信息来的轻松。当然,这只是她觉得最理想的处理方式,她也知道实际上很难实行。可找奸细这种事情,委实不适合她这种脑子混沌且对禹朝谈不上什么忠诚的武将了。现在只盼着朝廷派来的镇抚使是个顶用的,等他来了,仰仗他找找奸细,自己就出出力,杀杀人就行。
      “将军,将军!”听到有人叫自己,李青筠才从臆想中醒来,淡淡问:“怎么了?”
      “将军,明日我们就要先回京了,您一定要保重,我们敬您一杯!”领头的儒将说道。
      “好,你们回去之后不要忘记操练。”李青筠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新帝密信中说,查找奸细的事不宜宣扬,命她带来的八千将士先行回京,她并特使大人以督察战后重建之名留在泸州。如此,倒令她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好不寂寥。
      待将士们都回去睡觉了,李青筠郁闷地思索,自己战功还算显赫而且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对禹朝不利的事怎么就被人防成这样了?难道自己的那点想法早已人尽皆知?想想吓了一个激灵,不太可能啊,要是真被上头那些人知道了自己不早就性命不保了吗?再仔细一想,是了,十五岁那年与宁王订了婚约,这周锦灏可是把宁王当眼中钉的,自己可能是被牵连了。但宁王是个残废不能继承大统,为何被周锦灏这般惦记着?想来这位权倾朝野的兴义侯与宁王还是有不为人知的私仇,只是苦了自己,白白被殃及。可怜啊,可怜啊!

      七日后,那位镇抚使大人才姗姗来迟。彼时李青筠还在驿站里睡觉,一名亲兵慌慌张张地过来敲她的门,嘴里不停地说:“将军,将军快起来了,兴,兴义侯来了……”
      李青筠顿时一个激灵,周锦灏?他来干什么?登时风风火火地起床。其实也不是害怕,只是惊讶加上好奇,还有……这副不听话的身体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变得很激动。当然,这不是她真实的想法。
      三步并作两步下楼,看到周锦灏向她看来的眼神,略顿了两步,还是大马金刀地走到周锦灏面前,虚虚抱拳后就在大厅中先落座了。
      周锦灏眸色微动,也在她对面坐下。一屋子里鸦雀无声,没有人开口。最后还是周锦灏自己带着点委屈的情绪质问李青筠:“你我一起枯坐这么久,你竟然都不问问为何是我前来!”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众人只知国舅爷大权在握,风姿绰约却是个性格冷淡的笑面虎,没想到对着明威将军还有这不为人知的一面。
      李青筠听到他的声音手倏地抖了一下,若无其事地伸手去端茶杯,又被阻拦:“空腹喝茶不好。”
      “……”李青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受,她与周锦灏虽说也认识了十来年,或许曾经也是放在心尖儿上喜爱的,但那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朝势混乱,大家立场不同,那些以前的情分李青筠总归是不愿意提的。偏周锦灏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些亲昵的话,做些亲昵的举动,背地里还是对她照整不误。这人实在是两面三刀,阴险透了。
      李青筠想挪开,但看到周锦灏看着她的眼神,她的身体好像又不能动了,该死的!她开口道:“兴义侯多虑了,末将是吃过早饭后再睡的,如今已是晌午,末将是漱漱口准备吃午饭呢。”
      虽然身体不能从心离这个衣冠禽兽远远的,但还是可以用嘴巴撅他的面子。
      果然她话音一落,周锦灏带来的那些亲兵随从们脸色不忿。兴义侯何等人物,竟叫这小小女将落了面子,委实不识好歹。
      周锦灏倒不计较,嘴角带笑看着她喝口茶水又吐了,指挥亲兵随从们都先散了,去驿站的房间里休息又叫人做了几个菜与李青筠同席而食。
      李青筠艰难地往右挪了一下,但是下一秒身体就自己正正地与周锦灏坐对面了,带着她那副咬牙切齿的表情……
      周锦灏在李青筠对面欣赏着她的一举一动,丝毫没有惊讶或是其他的情绪。带着微笑淡淡地说:“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喜欢用这副表情……唔,威慑我?”
      李青筠没心情跟他打哈哈,直截了当地说:“国舅爷,您来泸州到底是有何深意?还有您下次针对姚远的时候能不能放过我?我也只不过是城门失火而被殃及的池鱼啊。”
      周锦灏还是淡淡地笑,但嘴里的话却让李青筠气恼:“既然城门失火了,那连池子带鱼都要用来灭火啊。至于本侯的深意……你这个别人家池子里的鱼又有何立场问呢?”
      “不过好奇而已,国舅何须如此地方末将。”
      “好奇?”
      “对啊,”李青筠答道,“人人都说兴义侯权倾朝野,连太后和皇上都要仰您鼻息,如今却不远千里来到这偏远小城,与没啥能耐的武夫一起查案,试问天下谁会没有想法呢?”
      “你不知道吗?”
      “国舅爷的心思末将如何得知呢?”
      “哼,”不知触了周锦灏哪根逆鳞,他从鼻子里发出一个轻蔑的音节,道:“算了吧李青筠,你我相识十三年,何必国舅爷来国舅爷去呢?我何时成了你的舅舅?”
      “立场不同,就不要再在旁人面前与末……与我故作亲昵,”李青筠顿了一下,决定再怄他一下:“况且我与宁王殿下有婚约,皇上与殿下乃亲兄弟,这声‘舅舅’,您还是该应承的”
      听到李青筠提婚约,周锦灏似笑了,“两年前你父亲为你定下这婚约,你便在本侯面前哭了几回,但彼时本侯爱莫能助。如今与那时大不相同,待处理了这泸州琐事本侯就奏请陛下,为你再择良婿。”
      “兴义侯管好自己即可,不要插手旁人的事!”李青筠顿时急言令色,“两年前我不懂事,如今却觉得宁王是个不错的夫婿,倘若侯爷真想帮我就请向陛下进言,让我早日嫁到宁王府上。”
      周锦灏闻言脸色登时变得不太好看,末了叹了一口气,“我知你厌恶我,但你我再怎么说打小相识,你再恼我,也不该用婚事说笑。”
      “侯爷,慎言!”李青筠现在只觉得这副不能动的身体讨厌极了,不然她早就溜了,才不跟这奸佞小人相互试探,“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听那些姊妹说宁王身体不大爽利,目光浅薄便想着推了这门亲事。后来与殿下见过数面,瞧着斯文俊秀,便在心理接受了这门亲事。所以,请侯爷千万不要为了小人当时的胡言而费心了。”
      周锦灏脸一黑,沉声道:“是吗?可要本侯在陛下与太后面前提上一提,好让你们早日完婚?”
      李青筠脑袋一缩讪笑道:“不……我的意思是……顺其自然!侯爷还是不必费心了,哈,哈,哈哈。”
      周锦灏起身,看着门外刺眼的光,用一种晦涩的口气道:“李青筠,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信我,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与我有关,你都会猜疑我。可是……”他沉了声,“这世上哪有真正手眼通天的人呢?”
      周锦灏像是在解释什么,又像是在挽回什么,李青筠听着他的话也噤了声,目光镇定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身体终于能动了啊……”李青筠收回目光,玩味地笑了。

      第二天,出乎李青筠意料,周锦灏依旧若无其事地来跟她聊天。两个人在驿站中先是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比如周锦灏问她休息的怎么样之类的。刚说上几句话,泸州州同徐大人就前来拜访,亲自邀请二人去往泸州州府。
      李青筠本有意控制与周锦灏的距离,无奈这具身体的老毛病又复发了。尤其在徐大人只备了一辆马车的情况下,为防自己出丑,她声音先于身体行动,喊道:“末将骑马去!”感受到亢奋的身体因这句话而稍稍有些平复,她才回视周围看她想看傻子一样的目光,道:“国舅,末将在泸州虽待月余,然尚未拜会过徐大人,为了以后办事方便,末将想骑马前去,以记下路线。”
      周锦灏听得其中深意,略一思忖,微笑不语。
      那徐大人却面上浮现一丝尴尬。他只是个从六品州同,压根比不上明威将军品级高,他是不敢等李青筠来拜会的。然因着此次民乱,许多泸州官场的腌臜事都给揭露出来,上一任州同也因此革了职。他从京城被调到此处,走马上任也不过九日,各种事情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没想过。况且谁不知道宁王与国舅爷不和,国舅爷权势滔天,李青筠又与宁王有婚姻,他也没有去讨好李青筠的心思。如今李青筠明面上提出来,倒是尴尬。
      徐大人悻悻道:“卑下有罪,缘是卑下刚上任不久,忘了来拜见。只是州府离驿站并不很远,卑下还以为将军已知州府在何处,望将军恕罪。”
      “本将军初来乍到,又怎会知晓州府方位”
      “是是是,卑下的疏忽。”徐大人一再拱手。
      李青筠不是不依不饶之人,遂摆了摆手,这事作罢。又听周锦灏开了玉口:“你要骑马啊?”
      声音清越,语气淡漠,但令李青筠恶寒的是她的胳膊竟然激动地起了鸡皮疙瘩,心中一阵恶寒,“毕竟马车只有一辆,国舅身份尊贵……”
      “原来你以为我们要坐马车去啊。”周锦灏打断她的话,轻轻笑了,“我可没有那么娇弱,我们走着去,顺便看看这一路的风土人情。”
      “啊?”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周锦灏微微一笑,径直向前走了。
      李青筠不受控制地紧紧跟着他往前走。
      泸州刚从战乱中解放,街道上人迹罕至,只有寥寥几个摊位。李青筠心中有事,略扫了几眼,兴致缺缺:这种风土人情,不看也罢。
      约莫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徐大人把他们领到一处府衙,躬身看向周锦灏:“大人,请。”
      李青筠嘴角抽搐,这么近?那这州同大人还坐马车到驿站,谱倒是摆的很大嘛。
      徐大人邀请他二人先到后院,后院是他的住处。徐大人给他们看了茶,先闲话一番,就开始说起了正事:“大人、将军,卑下刚来此处不久,但是对泸州大小官员的基本情况还算掌握透彻。要卑下说,此次泸州事变,官场已经清洗了一遍,若要找出那细作实属不易。”
      周锦灏答道:“事关国祚,陛下与太后十分忧心,不若便不会委派本侯亲自前来。徐大人新上任,想必杂事颇多,本侯与李将军先查,你权且先处理泸州事务。”
      “是。”徐大人应诺,“只是如今这细作身份毫无头绪,不知侯爷预备如何探查?”
      “倒并不是毫无头绪,本侯亲自前来,已是有了线索。”
      “如此……卑下便先祝侯爷早日擒住逆贼。需用卑下时,还请侯爷切莫客气!”
      周锦灏爽朗一笑,“便是冲着徐大人为国尽力的热忱,本侯也不会客气的。”
      得了这话,徐大人便喜滋滋地乐起来了,能为兴义侯办事,可不是他的荣幸?
      李青筠坐在周锦灏右手,无聊的看着两人打官腔。很明显朝廷也派了徐大人协助她二人调查细作的事,周锦灏让他参与进来怎么看怎么合理应当。如今这周锦灏根本不准备带他一起玩,只是说有需要会开口,他怎么就这么开心?真的……好贱啊!
      徐大人在让仆人看过茶后就屏退了他们,徐大人没坐一会就去处理自己的公事了。
      李青筠看着周锦灏,不知怎么开口,却听他先说:“在泸州这么久,你有没有调查过这件事。”
      “我哪有空呢,打完仗就窝在营帐,接到京城的信儿了,就又在驿站好好睡觉。”
      “……”周锦灏无语了,“你倒是会偷闲。”
      “你个文官怎么懂我们武将的痛?尤其对这种民乱,我们还要想着怎么才能不伤着百姓。”李青筠面色不忿,“本来这种小规模的民乱最好用一些招安之类的手段,让我们来武力镇压,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大官怎么想的。”
      两人昨日吵了一架,为了维护这平和的关系,李青筠自然地用曾经熟稔的方法跟他交谈。
      周锦灏听着她的抱怨微微一笑,轻轻说:“这我当然知道啊,我也在派你来之前就知道有细作。”
      “那你自己过来,带些士兵,先兵后礼,直接把他们招安,然后慢慢在他们之间找出细作不好吗?”
      “不好啊。”周锦灏认真的说,“那样的话我就不能像现在一样,跟你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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