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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你确实打败了我，”夏洛克梗着脖子、盯着格洛丽亚说，“但这并不代表你比我聪明。”
“当然，我很感激你今天展现出了足够多的绅士风度，福尔摩斯先生。”格洛丽亚自然知道夏洛克是什么意思。以夏洛克明察秋毫的观察力，除非她裹成木乃伊，要不然，但凡他仔细盯着她的领口和胸部看，绝不会忽视这些信息。
“天啊，夏洛克。”麦考夫挎着他那把竹节长柄黑伞从一楼走下来，他在会客室听得已经足够多了，“别再说话了。如果你真的有那所谓的风度的话，保持它。”
“哈德森太太，哈德森太太。”夏洛克叫嚷起来，挑衅地望着自家大魔王，明知故问，“哈德森太太，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省省吧夏洛克。”哈德森太太听够了热闹，终于从里间走了出来。她可不会轻易被夏洛克的大喊大叫吓着，在她看来，夏洛克内心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最擅长嘴硬心软，“你很高兴见到他。”
麦考夫挑了挑眉，促狭地望着幼弟。
“你也一样。”还没等麦考夫说什么，哈德森太太转头对着他一视同仁。
夏洛克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而麦考夫早已调整了他有那么一点点扭曲的表情，露出了一个明晃晃的敷衍的、公式化的、麦考夫式的微笑：“是啊，我亲爱的弟弟，你一直知道的，你的失落总会让我心痛。”
“你说这样的话是希望我怎么接？”伦敦、甚至有可能是世界上唯一的咨询侦探难得流露出落荒而逃的企图，他紧紧盯住楼梯的扶手，好像那儿突然变得无比有趣一样。夏洛克拖长了声调，意有所指地说：“我还有案子，你们……最好……自便。”
“哦，你们的妈妈知道你们俩这么幼稚吗？”哈德森太太不赞同地望了一眼好整以暇的麦考夫，然后盯着冒冒失失下逐客令的夏洛克说，“只要你们两个呆在一个房间，就像两只斗鸡一样，永远不会疲惫。”
“亲爱的哈德森太太，那请你再想像一下我和夏洛克在圣诞节聚餐时的美好画面吧。”麦考夫微笑地补充说。
“天啊……”哈德森太太摇了摇头，似乎看到什么好笑又闹心的场面，“我总要向福尔摩斯太太请教请教。真是伟大的女性。”
“那么，格洛丽亚，”麦考夫用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灼灼地望着一身男装、看戏看得兴趣正浓的格洛丽亚，直接开始了下一个话题，“我能有这个荣幸送你回家吗？”
“当然，福尔摩斯先生。”格洛丽亚从善如流。
夏洛克发出一声嗤笑，唯恐麦考夫没有听到。原来在格洛丽亚这儿吃瘪的可不止他一个。大侦探之前的挫败感瞬间减轻了不少。
“你知道的，叫我的名字。关于这一点，我很坚持。”麦考夫面色如常地拿起夏洛克堆在门边的大小购物袋，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然后把空余的那只胳膊递到格洛丽亚旁边，“我们走吧？”
格洛丽亚想要接过几个袋子，想了想，她还是乖乖挽上了麦考夫的胳膊：“那么再见了，哈德森太太，侦探先生。”
“今晚的夜色真是美好。”哈德森太太面露喜色地盯着这对看上去意外相配的男女，“回家的路上也请不要忘记欣赏。”
“拜托，哈德森太太。”夏洛克嘟囔着说，“她和我们住在同一条街上……”
格洛丽亚不由得有些窘迫。
“哦，夏洛克。你确实像你哥哥说的，就是个小傻蛋。”哈德森太太半威胁半调侃地说，“破坏人谈恋爱可不是一件好事。”
“我想他们已经没有空聆听或者回应我们正式的道别了。”麦考夫看着絮絮叨叨的哈德森太太，和意外没有反驳、只是乖乖待着的夏洛克，“那么，我们走吧。”
有些冷清的街道偶尔匆匆经过三两个行人。格洛丽亚挽着麦考夫的胳膊，感觉到他的体温。这让她想到了那个得以正式认识他的晚上，两个人也是这样静静地挽着胳膊，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和她。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另一只手，还提着她从夏洛克那里讨要回来的‘纪念品’。
短短的一段距离，格洛丽亚觉得时间走得很慢，但她又有些希望这样的月色可以再看一会儿。真是莫名的情感。她不喜欢和人介入的太深，也习惯在感知到某些讯息的瞬间逃跑。人总会让她失望，最终，什么都不能留下，除了一颗破碎的心。她不想自己成为那种沉浸在爱情里，患得患失，看不清自己、也认不清方向的女人。
——而且只有她知道，自己可以多么容易爱上身边的这个男人，如果时间足够长久，如果她放任自己养成这样一个想要思念他、陪伴他的危险的习惯。
“我家到了。”格洛丽亚试图接过麦考夫手里的购物袋，“谢谢你，麦考夫。”
这次她乖乖叫了他的名字。可是，麦考夫知道她打着什么主意，而他绝对不会让她如愿，特别是在发生了今天下午这一出之后。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格洛丽亚？”麦考夫坚持地提着购物袋，拿自己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温柔而坚定地望着这只又要缩回洞里的小耗子，“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
关于夏洛克为什么难得地展示出自己的绅士风度，而不是把她全身上下扫描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格洛丽亚最不想承认的猜想就是——麦考夫和他、甚至在还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提到过她，而夏洛克误会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更可怕的是，麦考夫什么也没有说，而夏洛克自己发现了点什么。
‘不能继续下去。也不要再继续想下去’，格洛丽亚想。
但她无法在寒夜里把这个男人独自留在冰冷的街道上……至少，不能在他们已经断断续续联系了两个月之后。是的，他的世界是她想象不到的，他也许从事着她所不了解的工作，习惯着她无法接触的生活，但这并不代表他和常人有什么不同，他也需要吃饭，喝水，休闲，睡觉，他……也会生病。
“当然，”格洛丽亚低下头，默默缩回了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认命地掏出钥匙把贝克街239号的大门打开，又按亮了从门口到一楼的灯，格洛丽亚望着眼前一米见方的‘门廊’，和之后有些局促和陡峭的楼梯，她不好意思地撑着门，邀请到：“请进，我的套间是二楼。”
死沉死沉的单门是不撑着立马就会缩回来、重重关上的那种。本意是防止记性不好的人忘记锁门，但是放在这样局促的‘门廊’里作为连接‘公寓’内外部的通道，却时常让格洛丽亚脑袋疼。她必须一直撑着门，所以挤在了‘门廊’的左边，身体力行地给麦考夫留出尽可能足够宽松的区域，“抱歉，每一层的灯都需要到楼梯口了才能按开，让你走前面实在太失礼了；可是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落脚。”
麦考夫也不矫情，直接长腿一迈站在了楼梯上。看着格洛丽亚把门关上、也开始爬楼梯，他这才在她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没事。你该看看我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待的地方。我会很高兴能够找到这么一个好住处的。”
“不过确实地段很方便我，”刚开始那种局促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格洛丽亚索性坦诚地说，“而且价格真的是很合适。房东人也好，只要租金结清了，不管是他还是中介，都不会随便上门打扰。最重要的是，左右上下隔音都很好，不用担心我平时做甜点会打扰到别人。”
格洛丽亚把套间门右手边的壁橱打开，里面固定着一个白色的六层铁制鞋架，一看就是自己买回来组装的那种，不过看上去极有分量，结实，设计的也很宽敞。格洛丽亚犹豫了一会儿，拿出一双崭新的手工毛线拖鞋放在门口的鞋垫上，示意麦考夫换上。每只拖鞋暗红色的鞋面上绣着一只抱着竹子的、憨态可掬的大熊猫，是她心血来潮买下来的，至今没有人穿过。她没有准备给客人的拖鞋，因为她没有会过来拜访的朋友。男款更是没必要。因此，她只能硬着头皮希望这双仅有的崭新拖鞋可以大小合适。
麦考夫倒是不含糊，把皮鞋规规矩矩地脱在一边，然后优雅地把脚塞进这双软乎乎的拖鞋。
‘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格洛丽亚自我催眠。天啊，她忘不掉麦考夫脚上那双绣着金色飞贼的羊毛袜了好吗。天啊，更尴尬的是，她的同款还晾在暖气片旁边的晾衣架上。
麦考夫有些疑惑地瞟了一眼格洛丽亚。
格洛丽亚·面无表情·内心毫无波动（是不可能的）·阿米塔奇迅速换上拖鞋，把套间门打开。家里一看就没来过别人，正对着门的是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六层塑料收纳柜，最上头还随意堆着好几个娃娃，身上挂着的标签都还没有拆下来。
“圣诞夏洛克送的。”——这是推断出格洛丽亚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奇怪表情的麦考夫。
“商场搞活动随便抓的。”——这是内心流着宽面条泪、感慨自己的形象一去不复返的格洛丽亚。
……
“先喝点茶？”格洛丽亚决定径直带麦考夫去到会客室，在那儿她有个小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前两天刚刚对整个套间做了大清理，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在进到会客室的瞬间她该怎么才能藏起沙发上那座混杂着贴身衣物的‘小山’。
“好啊。”麦考夫回答道。格洛丽亚住的地方小归小，所有东西都归置的井井有条，这点在她这个年龄还真是少见。麦考夫内心悄悄地又记上一笔。
“你要不要过来看看想喝什么茶？”格洛丽亚犹豫了一下，决定让麦考夫自己看看再说，“我带你到厨房参观一下？”
“我的荣幸。”如果不考虑那些暂时还不能下定论的事情，格洛丽亚确实有成为让麦考夫敬佩的厨师的潜力，也许之后第欧根尼俱乐部会拥有一位广受欢迎的甜品师也说不定。
厨房一看就花了大力气来打理，麦考夫想，‘也许格洛丽亚最值钱的东西全都在这儿了’。
格洛丽亚开了一大瓶新的依云，把水倒进烧水壶里，“你看看这些，有没有你喜欢的？大部分的花果茶也都能配。”
格洛丽亚喜欢茶，各种类型的茶。虽然买了不常记得喝，但是她打心底喜欢。最近她准备开发一系列茶点，更是把自己能够接触到的各种发酵程度的优质茶叶以及那些干花、干果、谷物、香料、草药通通备了一份在家里。在这一方面，她是最舍得花钱的。
“令人惊讶的库藏。”麦考夫真心实意地评价说，“让人印象深刻。”
“印象深刻可不能解渴。”格洛丽亚笑着打趣道，“想先试试哪一种？”
由于进入到自己熟悉的环境，被自己钟爱的事物所围绕着，格洛丽亚的窘迫和不自信已经渐渐消弭。谁知道呢，也许他们之间也可以心平气和、开诚布公地聊一次。
“伯爵茶。”麦考夫指着一排伯爵茶中一个熟悉的铁盒说，“这款就很好。我喜欢它对于各种红茶茶叶和佛手柑精油的把控。”
“我也很喜欢它，茶汤的颜色很美很透亮，不同产地的优质茶配在一起的滋味很有层次。对了，需要牛奶，豆奶或者杏仁露吗？椰奶也有。”格洛丽亚洗干净两只胖肚子的玻璃茶杯，两只托盘，又取来一只镀银的茶叶浸煮器，一只小鸟形状的小瓷盘，和几只茶勺。
“谢谢。原味的就好。”麦考夫在格洛丽亚身边坐下，看着她仔细把茶叶填装好，往其中一个杯子里注入了热水，又把茶叶浸煮器浸在里头三分钟。
“请。”格洛丽亚把放着茶杯的托盘递给麦考夫。又把糖罐推了过去。
满意地嗅着那一丝温润的香味，麦考夫补充着说道：“它们家的天然佛手柑精油那种稳定和悠长的香味也是亮点。”
格洛丽亚看着麦考夫舒缓了神经，笑着说：“不过它的香气对我来说过于清雅了，我一般会再加上那么一丁点儿橙皮和蓝色矢车菊花瓣。希望你不会介意？”
“当然不会。”麦考夫看着格洛丽亚在得到他的回复之后，往再次添好的茶叶浸煮器里加上了几丝橙皮和花瓣，然后没过另外一只杯子里的热水，“也许我会发现一种更为美妙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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