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灵

　　薛榆将那幅字画拎了起来。

　　戏台后面全是各式各样的道具，字画放在这里面毫不起眼，也没有一丝违和，就算真有看客误入，也根本不会发现异样。

　　月光从四周的窗户照进来，将厅中分隔出了明与暗，字画一半露在皎洁月光下，一半藏在昏暗阴影中。
　　露出来的纸上有着一行暗色符文，沿着左侧边缘密密麻麻爬了一竖行，在明亮的月光下一路延伸至阴影里。
　　那行符文十分繁复，字迹潦草又密集，并不是用朱砂所写，而是略微发灰的墨汁，刹一看过去有点像墨渗透到了背面，模糊成一团，看得人眼睛直发酸。

　　“跟客栈里一样。”长终沉声道。
　　薛榆颔首：“没错。”

　　“不是两个地方吗？”赵小山对客栈的事也清楚，他只是有点不明白。
　　薛榆解释道：“他设下的阵虽然在客栈，但所求之物却在外面，所以需要留下互通之物，才能将阵局对照到外面来。”
　　赵小山似懂非懂，又问：“那他到底求什么？钱财吗？”
　　“不是。”薛榆说。

　　长终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客栈里留下的五行是金，对应的生阵是水，钱财和这不沾边。”

　　赵小山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若是求钱财，客栈里应该留下土，这样外面对应的就是金。

　　“那还能求什么？”他嘀咕道，“还弄了这么几个瘆人的活皮偶。”

　　薛榆完全能明白他的不解。
　　寻常人所求之物无非钱权名利，虽然都是一些身外之物，但缺了它们的确不行。世人无法靠自己的能力拥有，便会想着通过其他方法来取得。

　　至于他的后半句话么......

　　“他们没有活。”薛榆道。
　　赵小山一愣：“那他们刚刚那是......”
　　“只是用了一种术法，就是那道红纸符。”薛榆道，“小纭在客栈里说过，那人附有亡魂的人偶带走，估计全都来这茶馆里了。”

　　“那皮偶能活吗？”赵小山有些好奇。

　　“能活。”
　　长终在他看过来的同时，接着说：“皮偶想要活过来不容易，需要滴血注入灵力，这世上没几人能做到。”

　　赵小山从未听过这些，又问：“那得什么样的人才行？”
　　“无欲无求，无牵无挂之人。”长终的嗓音有些低。
　　赵小山想象不出还有那样的人：“哥，你怎么知道这些，你见过吗？”
　　长终眼睫一颤：“很久以前见过。”

　　“那活了会怎样？”赵小山的好奇一发不可收拾，
　　长终忽然垂眼看了一下他，过了片刻才说：“皮偶一旦被赋灵，终其一生都会追随其主，不死不休。”

　　薛榆听到这忍不住挑眉：“这你都知道，还说只学了一点皮毛？”
　　长终失笑：“家里人擅长此道，我多看了点书不为过吧。”

　　他生了一副极好的相貌，像个清贵的高门贵公子。
　　此时这么一笑，更是带着一点温情脉脉的意思。

　　薛榆有一瞬晃了神，匆忙收回视线：“不为过。”

　　*

　　茶馆外诡异的铃响再度出现，一会儿近在门边，一会儿远在街尾，让人捉摸不透究竟在哪里。
　　更奇怪的是，铃响已经持续了很久，却始终只在门外徘徊，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但仅仅只是这样，也能把人吓得够呛。

　　“我们真的能出去吗？”赵小山的脸又被吓白了。
　　薛榆拍拍他的肩：“别灰心，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赵小山：“......”

　　门外的铃响在这时变得急促，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就贴在门边。

　　赵小山猛地往旁边一蹿：“它它它——”
　　薛榆安慰道：“一个皮偶而已，不用怕。”
　　赵小山瞥了一眼门：“皮偶怎么会跑外面去了？”
　　薛榆：“自然是受人操控。”

　　铃声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响一会儿就停，而是一直在不断地响着。

　　赵小山哭丧着一张脸：“我们现在要怎么出去啊？”
　　“破阵。”薛榆说。
　　赵小山脸更丧了：“可我们连求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写在这里了么。”薛榆掂了一下手中木牌，转瞬间又变回了黄纸符。
　　赵小山字都认得，但凑一块就不懂了：“这是什么意思？”
　　“渡金气。”
　　“什么气？”

　　赵小山是真没听明白。

　　“这些黄纸符可以吸食本命为金的人气，他需要源源不断的金气，可客栈那一屋子金银财宝远远不够，所以就把目光放在了众人身上。”薛榆笑了几声，“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纸符叠上障眼法变成了木牌，不错过任何一个本命为金的人。”

　　“最重要的是，平城没人懂此道，很难被发现。”

　　“这怎么可能？”赵小山觉得匪夷所思，“大家几乎每场戏都会去看，要真像薛姐你说的那样，他们岂不是早就被吸光精气而死了！”

　　薛榆摇摇头说：“他不知道哪些人是金命，只能小心翼翼行事，不敢断然伤人性命，被吸了气的人只会略感疲惫乏力，或者夜里睡不踏实。”

　　长终又补充道：“平城除了商队没什么外来人，大家彼此都很熟悉，谁家要是死了人，不出几日就能传遍大街小巷，他不敢冒这个险。”

　　赵小山想起不久前听到的话：“难怪刚才有人说，他看完戏回去睡不好，还以为是家里闹鬼了，没想到......”

　　薛榆冷笑一声：“人心闹出来的鬼，可比亡魂恐怖多了。”
　　赵小山：“那客栈里又是？”
　　薛榆：“杀人生魂魄。”
　　赵小山本就惨白的脸雪上加霜。

　　“五行生死阵讲究相生相克，小纭是金命之人，他杀掉小纭以此为引，就是为了想借助阵局相生相克。我们当时在客栈里看外面是死阵，那说明客栈里设下的是生阵，再靠着互通之物对照到了茶馆。”薛榆顿了一下，又说，“所以，他想求的是生魂，一个本命为水的魂魄。”

　　赵小山难以想象有人如此歹毒，又如此诡计多端。
　　他喃喃道：“究竟会是谁呢......平城人也不少，会是谁在茶馆作恶？”

　　“你就没想过一个问题吗？”薛榆与他对视了一眼，“他如此用尽计谋，不就是怕被人知道，还有，平城会做皮偶的又有几人？”
　　赵小山听出了她的意思，但心里觉得不太可能：“这杀人造孽的事换谁都怕被知道，现在术法都另有人会，皮偶也很难说了。”

　　“你说得的确不错，但这些还能证明一点，他很爱惜自己的名声，所以他在平城名声应该不错。你都说了，平城只有我一人会此道，而我以前从不来城中心，他大可不必小心至此，又是障眼法又是互通之物。”薛榆继续道，“可他偏偏都做了，他连一个哑巴都要如此防备，证明他害怕这件事败露，如果他恶名昭彰的话，根本不需要如此麻烦。”

　　“在平城这种地方人人都夸的，只会有两种。一种是像我这样有助于大家，还有一种就是祖辈攒下来的名声。你看，连你刚刚听完都下意识为他说话了。”
　　薛榆身子陡然一转，抬头看向二楼某处：“我说得对吗？陈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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