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灵

　　茶馆里陡然寂静无声，先前被纸符招来的风早已散去。

　　赵小山的心猛地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他紧张地看着周围：“你别吓我啊。”

　　“我娘说过，现在早就没有皮偶师了。”他说，“你这个是《灵女记》里的故事，我前几天来看戏了，你吓不到我。”

　　在《灵女记》第二卷故事里，讲的正是一个会杀人的皮偶师。
　　他生于一个非常特殊的时期，动荡不安和歌舞升平共存，陛下无心朝政沉迷美色，朝中佞臣当道，追崇奢靡之风，高门世家竞效之。
　　永安城里纸醉金迷，官家们荒淫无度，永安城外横尸遍野，百姓们民不聊生。

　　在那个特殊的时期里，永安城外连活命都难，皮偶师根本一文不值。可哪怕如此，依然有人投身其中，第二卷里的主角就是之一。

　　他十分喜爱皮偶，甚至到了疯魔的地步，吃饭睡觉都要与之为伴，最后也因皮偶而死——他将自己唯一的儿子杀了，妄图做出一具最独一无二的皮偶，后事迹败露被斩于市。

　　故事到这里才刚刚开始，他死后执念太重不愿转世，游荡在凡世间，杀人剥皮做成人皮偶，并操纵其替自己行凶。
　　傀儡皮偶杀人之后，剥下人皮献给主人。那些人皮到了他手中，随便赛点干草便能无中生有出一个“活人”。
　　就这样，他越来越猖狂，后来竟敢白日行凶，这才引起了灵女的注意。

　　“是吗？”薛榆朝一处抬了抬头，“那你说，那是什么？”

　　赵小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厅中一根柱子上挂着一幅画，说是画有些勉强，因为纸上并没有作画，而是贴着两具皮偶。
　　那是一对相依在一起的男女，比起正常皮偶要小上许多，如果不是顶端的提线，猛一看过去会让人以为是画。

　　“有点像皮偶，那上面有提线。”赵小山也不太确定，因为那两个皮偶太小了。
　　薛榆问道：“那你说，它们是从哪里来的？”
　　“皮偶还能怎么来，皮偶师做出来的......”
　　赵小山话音忽然一顿，随后脸色迅速变白。

　　现如今世上，早已没有皮偶师。
　　随着前朝的覆灭，那个盛极一时的行当，早就已经消失灭迹了。

　　陈掌柜的祖父死后，永胜茶馆便再也没有出过新的皮偶，因为会做的人已经死了，而他和他爹都只学了点皮毛，没法做出这么精致的皮偶。
　　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那些旧皮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为平城人带去欢乐。

　　可那两具小巧的皮偶明显是崭新的，就连一点磨损的痕迹都没有，不管保存得有多好，都不可能那么新。
　　陈掌柜的爹都死了快十五年，更别提那生于前朝的祖父。
　　这说明，它们是新做的。

　　“怎么可能......”

　　薛榆没有安慰受到冲击的赵小山，因为她在思考另外一件事——小纭当时说过，设阵之人将亡魂放进了人偶里。
　　她在想有没有可能，那些人偶就是皮偶，只不过小纭分不出来，毕竟除了做工用料不同，并没有其他的区别了。

　　薛榆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测，也许客栈的设阵人，就是茶馆搞鬼的人。

　　客栈里是五行生死阵，那茶馆里又想干什么呢？
　　这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吗？

　　薛榆看向地上被大卸八块的少年，忽然走过去弯腰在尸块里摸索起来，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赵小山被她的举动吓得不行：“薛姐，你......干嘛呢？”
　　“找东西。”薛榆继续摸索，“一道黄纸符。”
　　赵小山白着张脸：“你就不害怕吗？”

　　薛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用行动做了回答。她伸手顶开一块不知是手还是脚的东西，仔仔细细翻找了下面好一会儿，依然没有看见纸符的影子。

　　“别找了吧，可能不在身上。”赵小山看了眼四周，长终独自一人去了戏台后面查看，薛姐又在摸尸块，只有他站在厅中莫名有些瘆得慌，总感觉有道视线在注视着自己，“你都要翻完了，还有哪能藏呢。”

　　“还有个地方。”薛榆走到滚落在一旁的头颅边，和那双瞪大的眼睛对视片刻，蹲下身掰开嘴探了进去。

　　赵小山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薛姐你......”

　　薛榆指尖摸了一圈，终于在舌头底下摸到了东西，一把抽出来甩在地上，又撕了一小块衣袍来擦手。

　　“不是黄纸符吗？”赵小山狐疑地说，“这怎么是红色的？”

　　红色？

　　薛榆立刻低头去看，本该因为没了障眼法而消失的少年，还是零乱地“躺”在地上。
　　从他口中取出来的纸符也在一旁，只见皱皱巴巴的纸上赫然写着：天地同生，尔与魂生。

　　“你知道木牌收在哪里了吗？”薛榆问道。
　　赵小山：“在柜台那。”

　　薛榆快步走过去，在柜台边找到了装木牌的盒子。她抽了一个拿出来摊放在掌心，牌子转眼间就变成了一道黄纸符，又将纸符翻了一个面，一行用朱砂写着的小字映入眼帘：以金为媒，生魂入水。

　　“你们来这边看看。”
　　长终的声音从戏台后传来。

　　两人闻言立刻赶了过去。

　　戏台后面只有戏班子能去，连接着上下戏台的梯子，看客们无法到这后面来。
　　此刻地上堆积着许多道具，都是一些常用的，而在密密麻麻的道具中，还有一幅字画靠在角落里。
　　一幅和客栈阵眼里相同的字画。

　　就在这时，茶馆外蓦地响起一阵铃响，与方才听见的一模一样。

　　薛榆一瞬间全明白了。
　　她原以为茶馆里的人是死物叠了障眼法，与纸符化为木牌如出一辙，可实际上叠了障眼法的只有木牌，而茶馆里的人却并没有，他们全是被人赋予了生命。

　　“这和客栈是同一个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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