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东风

　　侍女走进一个蒙古兵，哭泣道：“将军为国尽忠，我们这些仆从怎忍他家绝嗣。这是将军的孩子，请可怜他无父无母，将他收养吧！”

　　蒙古兵士听不懂汉话，下意识接过孩子，却还是一脸茫然。

　　女奴施礼，作别小主人，悄无声息，她退入火中。

　　按竺迩策马上前，军士见是元帅，诚惶诚恐献上手中的婴孩。

　　按竺迩出身金国，母亲又是女真人，自然听得懂汉话。

　　他抱起哇哇大哭的孩子，他对刚才的兵士道：“这是郭虾蟆的儿子。”

　　“啊！”众军士纷纷惊讶。

　　“如此好男儿，丝毫不输钧州陈和尚，可惜可惜！”按竺迩百感交集。

　　“特使来了！”

　　按竺迩抬头，见西州宣抚使沈禅那往这里来。

　　他将婴孩还给兵士，道：“从今往后，他就是我按竺迩的儿子，你先为我照看！”

　　他策马至沈禅那身边，双手抱拳：“回禀特使，会州业已拿下！”

　　沈禅那两眼无神，只幽幽道：“我已经知道了。”

　　按竺迩不明白沈禅那为何同自己一样，明明胜利了却依旧满脸惆怅。他对沈禅那身后的赵东洲使了个眼色。

　　赵东洲悻悻回答：“会州城内无一投降，战后还活着的百姓也都自杀了，现在整个城内大火燃烧，我们得到的只是一座死城。”

　　沈禅那想起自己没有做成任何事，以保留这个城池和城池里的百姓，她就自我怨恨。

　　“在这群忠臣义士面前，我就是要下地狱的。”

　　她扭头，害怕泪水再次淌下，被人瞧见。

　　这时，她方注意到有婴儿的啼哭，她朝一个蒙古兵士手里看去。

　　按竺迩深远道：“郭虾蟆的儿子，或许也是这个城池唯一存活的生命了。”

　　“这哭声太过伤心，莫非他也懂得眼前的一切吗？”沈禅那自语。

　　按竺迩让兵士再把孩子抱来。

　　沈禅那心软地接过孩子，抱在怀中哄起来。呢喃声中，孩子哭声渐渐小了。

　　“唯有女人才能让这世上真正安宁啊，男人的刚劲和孩子的喧闹，都靠女人的胸怀融化。”按竺迩不禁感叹。

　　沈禅那极目道：“我还是没能完成合罕交待的任务，会州的城印和百姓，成为国家永远的缺失。”

　　说罢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只愿他们的气节能留在这个世上。忠诚正直，前赴后继，才是一个民族真正的守护。”

　　战争远没有结束，帝国之鞭还将挥向天涯海角。

　　几天后，按竺迩恭送沈禅那和赵东洲，金国亡了，他们俩该回到和林城复命了。

　　此时大军也在拔营，到处是忙碌的景象。

　　迎着凛冽的晨风，按竺迩对沈禅那道：“我会带着特使的军令，前往吐蕃。”

　　沈禅那亦想起自己接下来的重担，同时对按竺迩道：“也请元帅多保重，到时和林再见了！”

　　按竺迩点头：“和林再见！”

　　“咱们走吧！”赵东洲催促，“否则赶不及到巩昌（今甘肃陇西）了。”

　　踟蹰之下，沈禅那说出闷在心中已久的愿望。

　　“按竺迩元帅，那个孩子，能不能送给我？”沈禅那一双明眸，充满期待。

　　按竺迩措手不及，问：“您要那个孩子？”

　　“我不想这个孩子从此失了自己的民族和姓名，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蒙古人……”沈禅那沉吟。

　　按竺迩略一思索，神情凝重：“明白了——”

　　他命人将郭斌的孩子抱来。

　　对着一脸天真无知的孩子，他认真道：“郭家一门忠烈，你今后也不能给你父亲丢脸啊！跟着特使去吧，她是我见过少数几个为天下、为百姓奔走的奇女子，她也会是一个好母亲。”

　　依依不舍，按竺迩将孩子交付给沈禅那。

　　沈禅那接过尚在睡梦中的孩子，看了看按竺迩，又看了看赵东洲。

　　三人相视无言，送走今年冬天最大的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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