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东风

　　面对心情复杂的郭斌，中年妇人惨笑道：“官人义胆忠肝，有夫如此，妇复何求？死得其所，又有何惧？奴愿先行一步，以减官人后顾之忧！”

　　说罢，妇人取下头上的簪子往喉咙插去。

　　身边的女眷们惊得往后退，大叫。

　　郭斌没想发妻如此深明大义，快步上前，接住倒下的妇人。

　　血还在源源不断往外冒，妇人欲说些什么，簪子贯穿妇人的喉咙，令她再也说不出来。

　　郭斌将逝去的妻子横放在地，为她合上双眼。不经意，瞄见躲在人群深处的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呆呆望着死去的中年妇人，她眼神空洞，却反复念叨着一句话：“太平郎怎么办，他还那么小，还不会喊爹，还不会走路……”

　　“蒙古人会杀了他的，即便不杀，他一个婴孩怎么活下去？”

　　郭斌快步走了过去，握住爱妾的手，发现冰凉异常。

　　女子推开忽已变得陌生的丈夫，怨恨道：“你怎忍心你唯一的儿子陪着你一起死……”

　　不及女子说完，剑已捅进女子小腹。

　　一股寒冷在身上蔓延，接着是难以言语的剧痛，女子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谁还有异议，我送他先上路。”郭斌强忍悲痛，大义灭亲道。

　　此刻，全场的女眷都止住了哭，止不住的也紧捂嘴巴不敢再让人听见，谁都不想因此提前死去。

　　郭斌缓缓拔出剑，血从女子的小腹涌了出来。

　　女子右手捂着肚子，半跌在地，浑身抽搐。

　　她左手伸在半空，拼尽力气喊着什么，却没有人听得清。

　　侍女咬牙忍哭，颤巍巍走出来，抱着襁褓跪在地上，让女子看最后一眼。

　　女子沾满鲜血的手抚在孩子脸上，留下道道血印，花了孩子白嫩的脸庞。

　　孩子似乎被红红的液体和表情抽搐的母亲吓住，骤的哭啼起来。

　　保不住国家，护不了妻儿，是自己太过没用……郭斌铁血柔情，眼泪涌动，硬是逼了回去。

　　最终，女子失血过多，倒地死去。侍女抱紧婴孩，背过去不让他看见这一幕。

　　郭斌下令兵士点燃柴禾，留下倒地的妻妾和哭啼不止的孩子，还有那些生不逢时的女眷们。

　　头也不回的他，接过亲兵递上的箭囊，与兵士们背对仅存的府衙后堂，搭弓上弦等待蒙古人到来，进行这最后一战。

　　即便死路一条，也要拉上蒙古人一起死，大丈夫宁可战死，也绝不坐以待毙。

　　蒙古人如预想中寻到这里，埋伏好的兵士们将手中的箭矢射了出去，不断有蒙古兵应声倒下。

　　鏖战既久，兵士们的箭很快用完。

　　弓箭用尽的兵士一个个自觉后退，挺身进入身后的大火之中，面色沉毅，没有一个人变节投降。

　　最后，仅剩郭斌孤零一人，抵抗到底。

　　他行动有素，一个麻利转身，走上草垛子，以门扉做掩护，连发二三百箭，统统命中。

　　蒙古兵不敢再近前，只待他停止攻击。

　　蒙军元帅按竺迩听闻郭斌在会州府衙，从中军骑马赶来。

　　只见弓矢已尽的郭斌，将伴随自己此生困苦荣辱的弓投入火中。

　　弓抛入火里的一瞬，他朝熊熊燃烧的房屋默道：“等着我，咱们一家很快就能团圆了。”

　　热浪吹起鬓角的发丝，他坦然走进火中。

　　“郭虾蟆！”

　　来迟一步的按竺迩，朝着郭斌远去的身影大喊。

　　他不忍这样的人死去，想将他唤回来，明知是徒劳，却还是抑制不住喊了出来。

　　嗓子不知为何会这样疼，疼到心里。相持数月的对手，就这样消失于人世，留给自己一团冲天大火。

　　他面朝火堆，长叹一声，调转马头。

　　人死无法复生，但不伤及百姓的军令，却还能给这个城池亡羊补牢。

　　只听兵士道：“有人！”

　　按竺迩倏地回头，见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一串咳嗽从火中跑出。她通身被烟灰盖住，脸花的令人辨认不模样。

　　她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似的，待她放开手，才知是啼哭的婴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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