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后传]三生离别(戬心)

　　“主人！”还未入了东苑大门，便见一黑影“嗖”地窜来。

　　方才席后，哪吒因还有其它要事并未在神殿久留，只是临行前将那修习心法一事来来回回说了三遍。送了哪吒，杨戬便将哮天犬留在了真君神殿，说是让他好生注意着东苑大门，自己则只身去寻西海三太子商议邪物一事。那狗儿起初倒是不愿，不知杨戬要去往何处只想跟着一起，可最后到底还是从了主人之意。

　　“主人，三公主一直在房中从未出来，估摸着应是还睡着。我…我一直看着呢！一刻都没松神儿。”

　　杨戬一愣，不禁提唇微微摇了摇头，神情倒有些许无奈。见那哮天犬凑在自己身旁蹲着，杨戬低头看去倒未说什么，只一下又一下的抚着那狗儿的毛发。

　　如今这会儿子哮天犬方才心安。自今日知了主人之事，哮天犬只觉自己当时时刻刻跟在杨戬身边才够妥帖。念着，便又往杨戬身边凑了凑。谁知安静不过片刻，那狗儿突然扬起鼻子不知四处闻着什么。杨戬瞧着那模样没说话，只嘴角轻提静静看着。

　　不消片刻，那哮天犬的眼中好似放了光，欣喜得朝杨戬望去。

　　“主人…”

　　杨戬低头浅笑，知是已被他那天下无双的灵敏鼻子发现了去，便不再逗他。反手一变，几个编扎在一起的食盒竟片刻出现在手中。

　　只见哮天犬嗅了一下。

　　“糟香鸭舌！”

　　又嗅了一下。

　　“水晶淆肉！”

　　最后直接双手将那食盒抱住，雀跃般得喊道：“胭脂鹅脯！”

　　这三样乃是那江宁府名八珍中的三道。虽说他等皆为神仙可不食五谷杂粮，但于杨戬而言从前那些只为凡人的日子他不想忘记，亦忘却不掉。所以每每下了凡去，若能够，他定要花个片刻时间去尝一尝那些人间滋味。这便是此前同哮天犬在凡间用过，也是那狗儿最喜爱的三道。今日正巧经过江宁府，就顺路给他带来了。

　　“别用太急，方才用过晚膳。”

　　“哎！”

　　只见哮天犬又深深嗅了一口，喜滋滋的好似差点要飞起来，谁知正准备拆下食盒上的麻绳却又突然停了手。

　　“主人，你何时去修习心法？”

　　杨戬轻轻抿唇默了片刻，而后伸手摸了摸哮天犬。

　　“我即刻就去，你且放心去用吧！”

　　闻此哮天犬本还未动，可见杨戬又郑重其事般得点了点头方咧嘴一乐，捧着三份食盒去了旁处。

　　看到哮天犬那般乐不思蜀的模样，杨戬不禁有片刻的失神。原是他突然想起沉香劈山救母的那天夜里。那一夜，华山脚下，抬头见月明星稀。紫竹林中，阖眸感寒风梳骨。当时他为放出三妹不慎受王母咒语反噬重伤在身，他不知那月宫仙子是否来得及听他说完最后一个请求。咬破手指留下血书一封，那本是他为三妹所能做的此生最后一道筹谋。而后，便将仅存的法力全部输给了那柄开天神斧，拖着一身残躯静待陨落。

　　其实他本不必那么做。以沉香当时的法力，加之开天神斧的帮助想要劈开华山并不是难事。只是杨戬从未告诉过旁人，那一刻，他确是有了求死的念头。多年苦心孤诣，忍辱负重，虽未亲眼看到新天条顺利出示，三妹重获新生，可棋局既已走到这一步，沉香也如他所期长成得那般智勇双全，磊落光明，他相信他的心愿一定能够达成。那时那刻，他已然将其它所有人事全都抛在了脑后，他是真得觉得累了。

　　杨戬不禁轻叹。今日与三太子的一番碰面让杨戬百感交集。虽说事情的发展皆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可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深知世间万事本没有一帆风顺，只是身边众人皆如深陷囹圄他却无可奈何，心中到底九转愁肠。寸心也好，三妹也罢，那龙王失声之事寸心尚且不知，若是知道了必然又是一番锥心刺骨。而沉香，看玉帝之前的意思只怕失蛟案平息之后还有责罚。虽说大抵不会过重，可究竟如何作判杨戬也尚不明了，只是到底苦了三妹。

　　寸心的话不错，他不是不知如若当年自己真的就此赴上黄泉路，三妹怕是会自责一生，而这狗儿定也是不愿独活。杨戬不禁轻阖眼眸，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狗儿跟着自己，福未多享，苦，却是吃了不少。杨戬不禁轻叹，心中更生出了些亏欠之意。念此，杨戬不禁朝那远处的万里层云望去，这副身子，他得好好护着。

　　默了片刻，杨戬终向那苑中走去。穿过水榭，行至绿荫廊下，杨戬似有些迟疑。那雕花镂空的木门近在咫尺，他却久久未有向前。杨戬不知屋中的女子是否已经酒醒，方才几刻见她被梦魇所扰，他不知过去那些时日她是否也曾似如今朝。所以此刻若她还未醒，自己也当真不忍搅了她那方难得的好梦。

　　倒不知在门外究竟站了多久，只忽闻门内传来些许声响，杨戬方提眉望去，而后终是在那门栏处轻轻叩了几下。

　　过了好一会，屋中人开了房门，看样子是已酒醒，只是二人隔槛相望皆未言语。而那女子凝眸看着，面上虽静眼中却似可见百川。这般神情让杨戬突然有些恍惚，只觉这女子眸中的万千情绪似与之前有所不同，可究竟哪里不同一时间杨戬也说不出个一二来。静了片刻到底开口问道：“可觉头痛？”

　　敖寸心回了神，轻轻摇了摇头。

　　默了小会儿，杨戬又道：“我去见了三太子。”

　　敖寸心一愣，不禁低了眼眸。过了良久终是开口问道：“他们…可好？”

　　杨戬朝那女子望去，他深知西海于她虽有心结但终归放心不下，只是想起那老龙王失声一事心中倒有些酸楚。而今日，他怕是得做足这雌黄之人。

　　“还好。其实他们亦担心，你好不好。”

　　敖寸心微微扯了扯嘴角，可面上却是黯然。

　　“他们已因我陷入深渊薄冰般的境地，何苦再来关心我好与不好？”

　　“寸心，西海之事你父王也好，哥哥也罢，他们皆未怨怼你半分，你也切莫觉得是你拖累了旁人。”

　　“可事实如此。”

　　“你该明白，在此事上，你安，西海方安。否则他们所做一切皆是无意，你忧心再多亦是枉然。”

　　“可是我…”

　　“没有可是。”

　　敖寸心不禁兀然怔住，不曾想那男子亦是。原不过只是番极其简短的对白，可旁人不知的是，那短短两句竟与百年前西海岸边的那幕如出一辙，恍若命运玩笑般的安排。只是那时他是她，而她是他罢了。

　　杨戬回了神。“寸心，我知你心思。只是此事急迫不得。一切终归会有解决的办法。”

　　女子眸中神色翻涌，她知杨戬所言虽有安慰之意却也不无道理，只是这两耳不闻事的无关人她到底难做。敖寸心不禁闭上眼眸，觉得脑中乱得很。

　　“寸心，相信我。”

　　倏忽凝眸。敖寸心静静望着面前之人。不知为何，男子那双宁静深邃的眼眸总莫名令她心安。而此时此刻她亦再无他话。

　　“三太子还托我带了样物什给你。”

　　说道此处，杨戬好似踌躇了片刻。而后摇手一变，掌中竟托了只木案来，而木案上放着的原是一套女式的对襟大袖衣衫。

　　敖寸心低眉瞧去，内里似是条牙白色的襦裙，外件罩得则是件双肩用银线绣了并蒂莲叶的青莲色丝绸外衫。敖寸心不禁微愣，盯着那衣衫看了好久。

　　“你身上这件衣裳确也太过单薄，既是三太子记挂之意便换上吧！”

　　敖寸心不禁伸手抚去，嘴中却喃喃道：“青莲色…”

　　不知为何忽然恍过一阵微风，竟吹皱一池清水，也撩拨的那翠木之上的竹铃发出叮咚声响。虽只浅浅淡淡，却也涌进了二人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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