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后传]三生离别(戬心)

　　蛇盘山形如其名，重峦相叠间满眼皆是崎岖。道路于石林山树中隐约可见，好似蛇身一般蜿蜒曲折。若是平常凡人入了此地不知几月方出，更只怕一个不留神便会摔下崖去。而后，也只能待那阴曹地府的黑白无常前来相“救”。如此这般，这地方人烟稀少便也属了常事。如今尚未至那寒冬腊月，自无白雪皑皑冰霜封谷。可此处朔风呼啸，凛凛烈烈，风刃袭来倒也觉锋利得很。

　　在这盘蛇山的悬崖之底还有片千尺深潭，名为鹰愁涧。只因常年浓雾遮盖，虽不见流水却可闻声，自有一番古怪。此刻，杨戬正站于高处临崖而望，应是在等什么人。见他不急不躁，倒像是笃定一般。果不然，片刻之后一道白光闪过，原是八部天龙广利菩萨，亦还是那西海三太子，敖烈。

　　见到杨戬，敖烈显是一愣，然片刻又恢复了平静。

　　“我正要去寻你，只是还请真君稍等片刻，在下去去就来。”说着，便一个闪身不见了踪迹。

　　这鹰愁涧，原是当年敖烈还只是西龙王之子时，因触犯天条受玉帝责罚被贬之处，说来并不是什么光彩之地。如今三太子已修得正果，摇身一变成了西天的八部天龙广利菩萨，众人便也只记灵山化龙池，这鹰愁涧久而久之倒被遗忘了。

　　其实今日杨戬本也是先跑了趟灵山的，只是见那洞中全然一副久时未有人迹的模样便转念想到了此处。毕竟三太子如今所行之事尤需隐秘，若说掩人耳目，鹰愁涧当属绝佳。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西三太子已匆匆驾云而归。只片刻便见两道华光闪过，而那崖顶风口处也再无了人影。

　　道是广利菩萨素来清简，这涧中洞府亦是如此。一池青莲，一方坐台，再有的，也不过只剩下那青莲池中的三两鲤鱼了。

　　足下刚稳敖烈便行至杨戬身前，急不可待的问道：“寸心可好？”

　　杨戬知道敖烈定会有此一问，只是一路行来他也仍未想好要如何作答。方才见他从崖底飞出时手中还抱着只酣睡的小蛟，想来应是刚渡了净心法咒的缘故，不用多想便知定又是那鬼物造出的业障。若那东西一日不除，莫说寸心，只怕所涉之人皆不得心安。杨戬不禁凝眸深思，过了良久，终是违心道出二字。

　　“还好。”

　　敖烈不禁皱眉。还好？这二字答得好生模糊，那便是不好也不坏。既是如此又是怎个不好法？可是身体还虚着？抑或听到了些什么闲言碎语受了气？谁知刚欲问出口，脑中竟又突然转了念想。原是不禁想起那日自己与敖听心碰面，她向自己询问寸心如何时的场景，那会儿他不也只以“还好”二字作答麽。地下一年，天界方不过一日。身逢变故，又何来极好？若得还好，也是不易。

　　“我该明白，此一问不过枉然。”

　　说到此处敖烈静了片刻，而后又不禁哑然失笑。“杨戬，你可知如今我与她已非血缘至亲？”

　　杨戬朝那男子望去，见他虽是闭着眼眸，可神情依旧看得出很是怅然。

　　“只是感情这种东西一旦付出，又怎是能轻易收得住的？就像她父王一样，如今竟是…”

　　敖烈不禁闭了口。见此，杨戬面色微动问道：“龙王出了何事？”

　　敖烈长声一叹。“不消几日，他怕是再不能开口说话了。”

　　杨戬大惊，手中墨扇一紧，不明何意？

　　“这是何意？”

　　敖烈朝杨戬望了一眼，心念他怕是错解了自己的意思。只是失声之痛与那丢了性命相比又少得了几分？

　　“那东西是懂‘西蛟密语’的，所以每每引了幼蛟出海前来，可好在也只对幼龙有用。我虽尽力从中周全，将那引来的幼蛟渡了法咒再送回原处，可终究不是长策。你知道的，原本我们只想悄无声息地将他除掉，可封印不去到底奈何不得半分。加之刘沉香如今追查甚紧，只怕不日便会查到西海。父王不得已，只能想出以自嗌为祭，给那邪物再加一道封印的法子，以此断了他的念想。今日我要去找你，本也为了此事。

　　杨戬听后眉目不展，几次欲言却又止，到底心有不忍。

　　“一海之主若是无声，龙王…可曾想过以后？”

　　敖烈低眉不语，似是看着那青莲池中水出了神。

　　“他是西海之主，此法旁人代替不得。至于以后…父王原话，若无此刻何谈以后。”

　　杨戬不禁轻叹，亦是动容。其实在这件事上，西海若想独善其身并非不可，只是敖烈话也不假，千年父女之情如何轻易剥离地干净？虽非亲生早已胜似亲生，只是于寸心而言是喜是悲却是难言。

　　“西海已无女。三妹，到底是他的一份念想。”

　　听此，杨戬不禁忆起多年前曾听寸心同他说起过的那件西海秘事。

　　早年西海突有流言，称西海龙族之女子皆被诅咒命不得长久。族人本以为不过只是谣传，但大公主和二公主的相继薨逝却让整个西海水族人心惶惶，皇族更是悲痛万分。谁知过不多久龙宫却突传喜讯，说龙后又诞下一女。唯一点蹊跷，便是那公主龙身通体皆成嫣红之色，似与其它龙族不同。虽是如此，可龙王龙后对这三公主仍是百般照顾，格外偏袒。想来恐是因接连痛失了两女，又担心所谓诅咒再次成真才行这般。不过那三公主也是争气，从小到大一直身体康健，甚至小毛小病都少得很，那谣言便也不攻自破。

　　想到此处杨戬不禁轻叹，那诅咒一说究竟是真是假如今已无从考究，可寸心的存在到底也算是弥补了龙王的一些遗憾。谁知不是痛哉，更惜矣。

　　“如今父王的封印法阵还未成，我担心天庭不日便会查到西海，所以来找你商量对策看看究竟如何是好。”

　　杨戬低眉沉思，此前为了暂缓天庭处置沉香为其父欲再次偷毁生死簿一事，他提请玉帝让沉香去彻查三海失蛟一案将功补过。为弥补过失，亦为了双亲，沉香那孩子必会竭尽全力，查到西海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此一案本就是补过之举，于沉香而言其实不宜拖延太久。可反观西海，目前却尚需时日查明一切，只是未曾想到龙王有此一举，若真能成事当如及时之雨。

　　“龙王封印当真可解燃眉之急？”

　　“待封印塑成之日，那些小蛟即便是携了谛听之耳亦无用也。”

　　杨戬静在原处，拇指更来回不停搓摸着扇骨。如今三海失蛟一事，若能在明面上彻底解决确是极好的办法。只见杨戬侧目忘了眼那青莲鲤鱼池，正声说道：“既是如此，便劳烦龙王同杨戬共演一出戏吧！”

　　杨戬与西海三太子商定，待封印塑成之日方是计划启动之时。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三太子建议还是让寸心避开为好。毕竟若不巧被她听到什么，抑或有何其它变数也好另做打算。此一点上杨戬亦深以为然，只是三太子最后一番话倒让他琢磨许久。

　　“寸心总待在你处也着实不妥，过几日我便着人前去接她，到时必当嘱咐他小心谨慎勿要被旁人察觉。真君只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待他明了身份，寸心自会跟他走的。只是还劳烦真君再照顾片刻。”

　　三太子的话意杨戬心中有数，也未曾反驳。想来敖烈口中之人应与他们是旧时，且交情匪浅。只是寸心身份一事不知那人究竟知道多少，而此人到底是否可信杨戬也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念此不禁微微皱眉，心中也有了主意。

　　回去路上杨戬发现自己正经过江东首府，云层之上整座城池皆能尽收眼底，看着确是片繁华景象。只见他突然停了步子，凝眸朝那凡间街道望去。静思了片刻，倒像是在踌躇什么。谁知过不多久，那祥云端上人一挥墨扇，竟顷刻换了身玄青色压银纹的鹤氅来，而后便见他隐了足下青云入到凡去。

　　人群熙攘间，那街道之上除了赶马或步行往来的商客，两旁的摊位、门楼更是众多。周遭车水马龙，商品琳琅满目，小贩的叫卖声更是此起彼伏，全然一副赶集时方有的热闹模样。杨戬一路慢行，目光倒像在寻着什么。过不多久，终是在一处店门前停了步。抬头看去，那牌匾上写得原是“金陵绸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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