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画死人

　　离游乐园越来越近，交通更加拥挤，汽车的嘀鸣声层起彼伏，络绎不绝。

　　贺渊把车停在一家饭馆外，握住陆蔓的手穿过马路，步伐悠闲地朝游乐园走去。

　　买完票从入口进去，园内人山人海，摩肩擦踵。尖叫声从上空响起又远去，史前生物馆里传来恐龙的咆哮声。高温天气下，穿着人偶装的工作人员递给小朋友气球的同时，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

　　贺渊正考虑着要带小姑娘先去哪个设施玩，没等他考虑好，衣袖就被人拽了拽。他刚低头，就被游乐园的宣传海报怼了脸。

　　陆蔓指着右上角的摩天轮，带着希翼的光芒看着贺渊。

　　贺渊哭笑不得，揉了揉陆蔓的小脑袋瓜哄道：“小朋友，摩天轮我们晚上去坐好不好？晚上风是凉爽的，气温也没有现在这么高，还能看到很多白天看不到的东西。”

　　陆蔓闷闷不乐地鼓着脸，伸出两根手指。

　　『我可以坐两次，白天一次，晚上一次。』

　　贺渊从那两根手指头里读出了陆蔓传递过来的讯息，青筋突突一跳，为了让她死心，贺渊带着她去了摩天轮。

　　谁想到摩天轮前一个排队的没有，只有少数的几个孩子哭着吵着要坐摩天轮。

　　贺渊愕然，上前问工作人员，“摩天轮今天不开放？”

　　工作人员：“没有没有！白天我们要检修摩天轮，晚上九点的时候会开放的。”

　　闻言，贺渊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今天的计划要泡汤了呢。

　　一回头，看到小姑娘委屈巴巴的脸，贺渊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唾弃前不久还在庆幸的自己。

　　贺渊把挂在领口的墨镜拿下来给陆蔓戴上。他的眼镜有点大，戴在小姑娘脸上，直接把她上半张脸给挡住了，只露出在冒汗的鼻头和粉嫩的嘴唇，看得心痒痒。

　　贺渊撇开视线咳嗽一声，搂住陆蔓肩膀往海洋馆走，边走边劝：“刚刚你也听到工作人员说的话了吧？晚上会开的，白天他们要检查设施，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所以晚上我们吃过饭后早点过来排队，现在我们就去把游乐园其他地方全部逛一遍。”

　　贺渊背影颀长魁梧，黑色的T恤紧贴着结实的肌肉，皮肤又是健康的小麦色，光是从外面走进海洋馆，一路上就遇到了不少搭讪的女生跟他要微信号和手机号。

　　和陆蔓走在一起，别人只会以为他们的关系是兄妹，哥哥带着妹妹出来玩。不怪贺渊显老，实在是陆蔓那张脸太显幼了，又是那么一副乖巧听话的邻家妹妹样，难怪别人会误会。

　　海洋馆内，一走进去，冷气扑面而来，驱散了从外面带进来的炎热。水的波纹反射到地板上，整个海洋馆内的格调偏深蓝色，就像平静的大海一样。

　　陆蔓摘下墨镜，几乎把脸贴上玻璃，观察每一条从她面前游过的不知名的鱼。
　　她甚至还看到了鲨鱼，可她所了解的鲨鱼不一样，没有海中霸主的凶猛，虽然牙齿也是尖尖的，可是一点也不凶。

　　指腹贴着玻璃慢慢走，陆蔓就像无意闯进新世界一样，对所有生物都产生了好奇心，有时候要停留很久，傻乎乎地和鱼对视；有时候又随着鱼群的游动而跟着左右摇晃，傻乎乎得可爱。

　　贺渊就站在陆蔓身后的不远处，唇角噙着笑，拿着手机对着陆蔓拍了照片又录像。

　　怕拍久了被小姑娘发现，贺渊意犹未尽地收起手机，结果不到半分钟的功夫，他又立刻拿出手机，侧着身把照片一张张看过去，脸上挂着痴汉笑。

　　完了完了完了……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啊——恨不得把世界都搬到她面前！

　　贺渊歪头靠着墙，直叹气。

　　贺渊，你完了知道吗？你完了，彻底完了！连医生都救不了你！认命吧！接受命运的安排，去拥抱你的女孩儿吧！

　　做完心理暗示，贺渊提起一口气，斗志昂扬地转身。

　　望着空空如也的地方，贺渊懵了。

　　操，人呢！？

　　贺渊绕开人群找人，一边咬牙切齿地想：早知道进来前就该往她身上栓个显眼的气球，现在也不至于把人给弄丢了……

　　再说，老子不就看个照片的功夫吗？怎么跑那么快！

　　男人决定找到人后，打她一顿！

　　手心就算了，打屁屁吧。
　　等到他找到人，就看到不少游客围在周围，看着站在玻璃前的女孩儿在跟鲸鱼互动。

　　玻璃外的女孩儿抬起左手，鲸鱼的身体便朝着左边倾斜；陆蔓往前一走，鼻尖抵着玻璃，鲸鱼就游上前，隔着玻璃，用嘴和她鼻尖对对碰。

　　“好可爱……”
　　“你说哪个？”
　　“当、当然是鲸鱼啊！你以为我在说那个女生吗？哈哈哈你可真会开玩笑！”
　　“呵，我是不是在开玩笑你不知道？”
　　“……”

　　隔着人群，贺渊将陆蔓的一言一行映入眼中，他站在人群外没有走过去。

　　贺老的话在耳边回响：
　　【那孩子，只剩一具躯壳和残破的灵魂，她无悲无喜，永远无法明白感情究竟是什么。】

　　陆蔓正仰着头和鲸鱼对视着，像是有所感应般，她突然扭头，视线穿过人群，和贺渊对上。

　　贺渊没料到，脸上的情绪没来得及藏好，就被陆蔓看得清清楚楚。

　　陆蔓眉头一皱，抛下鲸鱼走向贺渊。

　　贺渊扯动嘴角笑道：“怎么不继续跟鲸鱼玩儿了？”

　　陆蔓站在贺渊面前，仰头看他。
　　片刻后，她朝贺渊招招手，示意他低下头。

　　“嗯？”贺渊弯腰前倾，带着无奈的笑，“怎么了？”

　　话音未落，贺渊的表情忽然一僵，眸光微颤。

　　陆蔓摸着贺渊的头，就像是在安慰他一样。

　　不知道怎么的，贺渊眼眶发热，低头笑了声，“不是……我没事儿，你这样搞的我挺没用的。”

　　陆蔓没收回手，她安慰着贺渊，没有在意路人的眼光。此时此刻，天地之间，唯一被她容纳在眼中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陆蔓的体温比贺渊低，她的手凉凉地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脑袋，非但没有安慰到，反而撩出一把火在心底燃烧。

　　贺渊舔了下唇，突然直起身，一言不发地拉着陆蔓离开。

　　幽暗偏僻的某角落里，贺渊把陆蔓圈在墙壁与身体之间，滚烫的温度从粗粝的手指传递到陆蔓的脸颊上。

　　陆蔓仰头直勾勾看着贺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此刻却像是投入了星星一样，有光在闪烁。

　　贺渊着迷地喃喃，“……像星星一样。”

　　头顶的灯光被男人挡住了。

　　直到眼睛上传来不一样的热度，陆蔓才后知后觉地愣住了。

　　下一秒，贺渊把小姑娘抱进怀来，心脏跟打鼓一样剧烈跳动，连海洋馆内的冷气都没办法驱散上涨的热度。

　　“陆蔓，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地喜欢。”贺渊生怕陆蔓不懂喜欢是什么意思，又连忙解释道：“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你对我而言就是那样，我特别喜欢你，所以特别想要你，想把你占为己有，想在你身上贴上我的标签……”

　　“三十多年来，我没这么想要过一个人，你是第一个，而我坚信，你也是最后一个。”

　　“蔓蔓……要不要，和我交往试试？”

　　……

　　火红的晚霞将天边染红，游客比下午那会儿少了很多，晚风中夹着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丝热意。

　　陆蔓望着远处的巨大摩天轮，想的却是贺渊对她说的那番话。

　　她一直没想通，以至于在玩其他项目的时候，比如大摆锤、过山车、海盗船时，都是一脸木然的表情，连尖叫声都没有。

　　从设施上下来的那一刻，她也没有注意到其他游客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佩和服气。

　　全车的人都快把嗓子给喊破了，结果就有一姑娘不仅没吭声，还是一脸“这点程度休想征服我”的大佬表情，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从头到尾都坐在陆蔓身边的贺渊笑得直不起腰。

　　他倒是有叫，不过那是兴奋的叫声，当时还想着蔓蔓会不会害怕得闭着眼睛玩完全程，结果一扭头，就看到他的小姑娘一脸木然地凝视前方，脸上就差写下“好无聊”三个字了！

　　等贺渊笑完，整张脸都红了，他抬手抹掉眼泪，缓了几口气才说：“蔓蔓，咱们吃饭去吧，你想吃什么？”

　　陆蔓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贺渊，食指朝他一指。

　　“我啊？”贺渊一脸可惜地摊手，“虽然我很乐意让你吃，不过我现在身上都是汗臭味，你不介意的话，我也不介意。”

　　陆蔓调头就走。

　　贺渊大步追上，牵住她的手，“笨蛋，走慢点……”

　　晚饭吃的是必胜客。

　　陆蔓点的儿童套餐，贺渊点了份披萨，一杯可乐，还有一盘奥尔良鸡翅和一份薯条。

　　陆蔓惦记着晚上的摩天轮，吃饭的速度也比平时快了些许。

　　贺渊拿了根薯条沾了点番茄酱递到陆蔓嘴边，“别着急，慢慢吃，就算吃好过去，也不一定能坐上摩天轮呢，乖，听话，张嘴。”

　　陆蔓看了眼薯条，抬眸看了看贺渊，咽下嘴里的食物后才张嘴吃掉贺渊递来的薯条。

　　贺渊倍感欣慰。

　　他的姑娘太乖了，乖得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等他们吃完饭，天已经暗了，夜空繁星点点，华灯初上，整个游乐园的灯光亮起，欢快的音乐和五彩缤纷的灯光荡过游乐园的一角一落。

　　晚上虽然不那么酷热，但蚊子也跟着多了起来。

　　进游乐园前，贺渊去买了瓶花露水往陆蔓的手脚上都喷了点。

　　冰冰凉的感觉，很舒服。

　　摩天轮前，聚集了不少游客。

　　游客们正在向工作人员确认什么时候才能玩。

　　工作人员也急得满头是汗，时不时就朝身后的巨大摩天轮看上一眼。

　　“这个……这个摩天轮出现了设备障碍，可能今天没办法玩了，实在抱歉，实在抱歉！”

　　一听这话，游客们立刻抱怨连连。

　　“什么啊！说好的晚上就会开放的？我都等了一下午了结果你就来这么一句？”

　　“搞什么飞机啊，什么设备障碍？我看着不是挺好的吗？干嘛不让我们玩？”

　　“什么设备障碍，你倒是说啊！都检修一下午了还没有检修完吗？！速度感人啊！”

　　工作人员刚要开口，就在这时，摩天轮的座舱的门突然打开了。

　　游客们还以为可以玩了，立刻排起队来。

　　谁知道下一秒，座舱的门又突然关上了，紧接着是上面的座舱门打开又合上，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要不然别玩了，感觉好恐怖啊！”

　　“走走走，不玩了不玩了！万一出事怎么办？”

　　游客们开始离开，也有不少游客留在原地没走，他们坚信今晚可以坐上摩天轮的！

　　陆蔓的目光追着开开关关的座舱门直到最高处的座舱。

　　门开了，一直没有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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