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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莲为面(上)
我落了泪, 遇水未融, 那泛着翡翠色幽光的绝望, 我的良人呵, 你看到了么?
外间的的阳光晴好, 琢妍阁里却晦暗着, 仿佛是人心里最阴暗的角落, 无端的寒冷.莲初轻移莲步走向暖阁, 视线却被一架六曲屏风阻住, 贴嵌在螺钿漆屏上的夜光贝和金银片镶出了一幅栩栩如生的洛神赋图, 映着透射进来的几率散碎光线, 闪着滟滟的润泽珠光.
琢妍阁是昔日醉仙楼头牌, 人称凌波仙子的柳芙蕖当年的居所. 那是她曾经的名字, 莲初含笑, 仿佛犹能记起当年千金一舞, 名动全城的旖旎风光, 这里曾有她最温暖的过往, 为什么昔日良人的温言软语犹自回响耳边, 这里却已经破败如斯. 莲初伸手拨开床上密结的蛛网, 厚厚的灰尘下面有一具古琴, 琴旁有一点微弱的亮光, 她拂开灰尘, 竟是一根玉簪. 她将玉簪攥在手里反复端详, 这该是自己的么? 可是却想不起来自己带过...
满天霞光里, 透过幽香重重, 暖香欲醉的繁花, 我从中看见了你, 我的良人呵.
莲初持着团扇, 逶逶迤迤沿着湖畔, 分花拂柳的向画舫行去. 转眼岁月沧桑, 莲初早已记不清过了多少年, 临安景致却无甚改变, 依旧的妩媚风雅. 这西湖之滨更多了千顷楼台, 琼楼玉宇之间又添西子几分烟霞迷蒙.
放眼远去, 湖心最奢华的一艘画舫之上, 一名身穿白底绣金边衣袍的英俊男子, 正端立船头, 身后是三五个妖娆舞姬, 腰肢款摆, 显露出几分弱不禁风的娇羞. 那男子却只是漫无目的的望向岸边.
注意到他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时候, 莲初依旧是懒懒的样子, 左手轻搭在右臂上, 右手持扇, 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是他, 真的是他, 他的样子, 竟是一点也没有变呢. 莲初细长的黛眉倦怠地蹙起来, 却用扇子掩住口, 呵呵地笑. 素白绢扇上绘了折枝海棠, 泼目的红.
那白衣公子像是和身后的小厮说了些什么, 画舫便向着莲初所在的岸边凌波而来, 莲初笑魇更浓, 持扇起舞, 温软缠绵的杨柳之姿, 犹如江南的回风流雪. 远远看去, 那水袖如云一般舒卷、翩然而舞, 宛若绛仙, 如同月下赏荷时那般萦绕在薄雾中的朦胧魅惑.
舞罢, 画舫已在眼前.
小厮走到莲初面前一拱手, "我家公子请姑娘上船一叙."
莲初妩媚一笑, "有劳小哥带路." 这一笑勾得那小厮动弹不得, 细细打量望向眼前女子, 只见她身穿藕青色纱衫, 身形苗条纤弱, 长发披向背心, 仅用一根银色丝带轻轻挽住. 这女子明明近在咫尺, 触手可及, 却又觉得这女子身旁有烟霞轻笼, 似非尘世中人.
莲初迤逦步入画舫, 向那白衣公子一福到底, 雪白的面容上, 瞳光湛湛如一汪清潭, 隐隐的又似含了泪, 说不清的哀怨委屈, "奴家受不得鸨母虐打, 私自跑了出来, 如今衣食无着, 还望公子予些缠头照拂, 奴愿尽心侍候公子." 说着, 一双含着盈盈秋水的眸子几欲落下泪来.
那男子趋步向前将莲初顺势搂在怀里, 这是莲初心里思了千次万次的脸呵, 翡翠环束起乌黑亮泽的长发, 白色长袍襟口袖缘尽是金丝鹤纹, 腰间系着碧玉段带, 面若美玉, 目似寒星, 这秀丽的男子正是莲初久未寻着的良人呵. 他幽黑的双瞳温柔的看着莲初, 笑问:"我与姑娘是否见过, 为何像是许久之前曾见过姑娘的倾城之颜."
莲初将脸埋在他怀里, "奴家莲初, 并未见过公子呢" 身边的小厮上前为二人斟酒, 笑道:"公子也说这位姑娘是倾城之貌了, 想来这天下间的美人儿, 都是有些相似的吧."
那公子笑的开怀, 将莲初搂的紧些, 将面前的一盏兰陵美酒, 送到她的唇边, 莲初伸出一点舌尖, 舔了一舔透明的酒液, 然后如饮清水般, 一仰脖, 碧玉盏中的美酒尽数喝掉. 画舫的小厮舞姬都识趣的尽数退去, 那公子伸舌舔去她唇边残留的一点酒液, 顺势滑入她的口中, 缠绵不知餍足.
一连三月, 白衣公子几乎日日来画舫探望莲初, 与她说上几句话, 有时还会带些胭脂水粉和新衣给她, 可是莲初似乎只爱那件藕青色纱衫.
八月十五, 朗月当空, 白衣公子与莲初多饮了几杯, 眼睛湿湿的看着莲初, 那里分明的有着暗波翻涌的情欲, "我叫安临渊, 你唤我安公子便是, 以后, 我会好好照顾你..."
莲初直视着安临渊如玉面孔, 一双眸子里秋水潋滟:"奴现下为鸨母所不容, 又是再卑贱不过庸脂俗粉, 公子真的不会弃莲初于不顾么?" 安临渊手上加重了力道楼主莲初的纤腰, 握得她一阵生疼. 但见她露出脆弱担心的楚楚韵致, 便松开了些, 柔声道:"莲初若是愿意, 我便照顾你一生一世, 若是我食言, 就让我溺于这湖里, 为鱼虾所噬, 好不好?"
莲初眼里蒙上一层雾, 像是被深深感动了, 唇中溢出的叹息被安临渊有些急促的欲望所遮掩. 人都说, 芙蓉帐内, 春宵苦短, 再加上人月两圆, 看似多么圆满.
可是, 芙蓉帐暖, 能暖几春?
我的心掉入了这寒彻心肺的湖底, 被鱼虾所噬.我的血流尽, 漫入了这浩瀚江水, 我的良人呵, 我就在湖底日日想着你, 念着你, 你呢?
激情退却, 安临渊已疲惫得昏昏欲睡, 莲初抚上他的面, 一寸寸的, 她的声音极低, "安公子, 你已故的祖父是光禄大夫安怀笙, 祖母的是本朝望族临沂曲氏, 是也不是?."
安临渊翻了个身, 模模糊糊的答了声:"是啊." 便沉沉睡去, 莲初面上柔和的笑容被一种幽怨取代, 似乎还有一点惋惜. 她伸手取了插在髻上的银丝带, 顷刻间, 她的头发散落, 如墨中瀑布, 挂着流觞, 只是多了一阵清香. 她的朱唇似熟透的樱桃, 晶莹剔透, 折射着浅黄的烛光.
她终于转过身, 半倚着安临渊的背, 她没有笑, "怀笙, 你还记得我吗?"她只是垂着头, 在月光的柔拂下有一种清绝的味道. 安临渊兀自沉睡着, 莲初翻个身, 脸上尽是凄绝的恨意, "安公子, 给你讲个故事, 好不好?" 眼前人并没有醒转的趋势, 莲初也不在意, 昔日的记忆冉冉浮上心间....
一身大红绫罗衣裳的鸨母走上前台, 满脸谄笑, "诸位大爷莫急, 芙蕖姑娘妆容未竟, 是以还未能出来见客."说着就急急走向后台, 看见芙蕖恐惧的站在角落, 死死抓着帕子, 不由得气恼了, 上前一把揪住芙蕖的雪白皓腕, 直将她强拉到台前, 彼时正是夏日, 醉仙楼里人满为患, 颇有些热度, 芙蕖内里仅着一件嫣红色抹胸配藕青色襦裙, 乌黑长发松松挽了个髻, 胸前大片凝雪玉肌袒露煞是引人目光, 再加上含着几分恐惧, 姿态楚楚, 分外柔弱, 惹人疼惜.
眼见台下的公子们都看得目瞪口呆, 眼里皆是灼灼的欲望, 鸨母媚笑道:"这位便是今日刚刚挂牌的芙蕖姑娘, 谁能在今日做了芙蕖姑娘的入幕之宾, 那...就看各位爷出的银子了."
鸨母话音未落, 座前的蓝袍公子就一脸淫邪的叫道:"老鸨子尽管开个价儿来, 今儿我一定要抱得美人归!"周围一众人等也哄叫起来.
鸨母笑意更深, 伸出三根手指道:"三百两起价."
"四百两!"
"五百两!"
"六百两!"
那蓝袍公子看了看四周, 叫道:"我出一千两!"
还有几个富家公子不服, 转眼间价钱就吵到了两千五百两. 那蓝袍的纨绔公子洋洋得意着, 显得双颊更加凹陷, 俨然一副被酒色掏空身体的样子, "怎么样啊, 还有没有更高的, 若是没有, 本大爷可就要带芙蕖姑娘去快活了."说着就上台欲摸芙蕖的纤纤柔荑, 芙蕖已惊的眼里含了泪, 偏偏又被鸨母钳制着动弹不得, 眼见那蓝袍公子已经快要摸到芙蕖, 忽然....
"五千两."一个沉静的声音传来.
莫说是台下的众人, 连芙蕖都略显惊讶的循声望去, 面如冠玉, 温文尊贵, 一袭宝蓝的袍子, 垂下一块浅碧的翡翠玉佩, 玉佩上的丝绦长长拂拭着袍子, 鸨母搓着手走向那翩翩佳公子,
道:"公子...真的愿出五千两?"
那公子但笑不语, 挥一挥扇子示意身后的小厮奉上银票, 鸨母接过银票, 顿时眉开眼笑, 引那公子与芙蕖上了二楼, 楼下诸人议论纷纷:
"五千两, 那姑娘纵是倾城之貌也不值这个价钱啊, 三千两就能和醉仙楼头牌芍药姑娘共度春宵了, 芍药姑娘那风流妩媚, 比那未经人事的芙蕖姑娘可妖娆上百倍呢."
"切, 你不认得那公子是谁么? 那是礼部侍郎安大人的长子安怀笙, 有钱有势, 想要什么女人都不在话下."
"啊? 素闻礼部侍郎安大人家教森严, 而且早就和望族临沂曲家定下了亲事, 这安公子怎么还...."
"哪个男子不风流啊, 再说临沂曲家的曲大人一向书戍边重臣, 甚少来此处, 怎么会知道安公子的风流韵事呢..."
众人再议论几句, 也就四散了.
琢妍阁内, 芙蕖向那公子盈盈跪落, "奴家谢公子出此高价, 使得奴家免受诸多屈辱."那安怀笙公子随意抚弄几下琴弦, 问道:"看姑娘眼神满是惊惶, 想来委身于青楼也是迫不得已, 安某力所能及, 理应帮忙."
芙蕖感动不已, 动情道:"公子..."
安怀笙上前拥住芙蕖, 柔声劝慰:"莫要担心以后, 既然老天教我遇见姑娘, 安某以后也不会让姑娘过任何担惊受怕的日子."
后来的故事, 自然如诗词上写的那般, 才子佳人, 花前月下, 郎情妾意, 温香软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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