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录

　　“公主既然病了，为何还要去跑马场。”朱珍珠一边为高疏桐打点行装，一边问。

　　原来，自从昨日在御书房门口淋雨，高疏桐回来便生病，发热，太医院拿药退烧之后，向清音阁告今日的假。午后，高疏桐觉得好些，便和朱珍珠说，准备行装去跑马场。

　　我朝女子的日常服饰，还是以襦裙为主，无论是高腰襦裙还是曲裾，都不方便幅度太大的动作，若是要骑马射箭，得穿专门的骑装。

　　高疏桐在铜镜中仔细瞧自己惨白的脸色，回答道：“如今我这个身子骨，稍微淋些雨便病得起不来身，若是不练习骑射，怎么强身健体？”

　　朱珍珠点点头，将皇后御赐的宝箱中好不容易找到的骑装拿给高疏桐换上，一边问：“可是，公主并不会骑马，是要去跑马场现找师傅学？”

　　高疏桐自幼长在冷宫，许多技艺都比不上寻常的世家贵女，更别说是受过皇室教育的公主皇子，骑射便是其中之一，且女子体弱，骑马射箭本来就不擅长，若想胜过普通的世家子弟，需得加倍练习。

　　高疏桐换上骑装，在铜镜面前转了个身，一边扯平衣袖的褶皱，一边说道：“跑马场会骑马的那么多人，总是能找到人教我。其实不光我，你和谢至也要一起学。骑马是一项技能，万一以后会用到。”

　　朱珍珠低下头迟疑会儿，道：“虽说我只是个小宫女，不过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罢冲着高疏桐笑起来。

　　高疏桐哭笑不得，朱珍珠这么说，也在常理之中，我朝对女子的要求，莫不以温柔贞静与顺从为主。虽然世家贵族中女子以骑射高标为时尚，但是在寻常百姓家中，女子学骑射何用？还不如纺织实在。

　　所以对于高疏桐的要求，朱珍珠虽然嘴上应承，心里却不以为然。

　　对于朱珍珠的心思，高疏桐未必不知，只是不急于一时。

　　来到跑马场，只见场地宽敞，各色马匹应有尽有，还有一些勋贵在场中驰骋，正中央的一骑朱红色身影，正是皇太子殿下。

　　高疏桐站在门口观望一会儿，并没有进去，跑马场管事看见，过来询问，朱珍珠见管事不识得高疏桐，于是告诉他：“这是二公主。”心里却有些怜惜自家主子，分明是除嫡公主之外最为年长的公主，却因为长在冷宫，没几个人认得，还要一个一个告知身份。

　　朱珍珠心里这样想，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几分。

　　高疏桐拍拍朱珍珠的手背，宽慰她，以示自己根本不在意这些小事。

　　管事得知高疏桐的身份，知道二公主殿下来这里是为骑马，于是连忙去为高疏桐挑选合适的马匹，不多时便牵来一匹枣红色的母马，介绍说这匹马高度正合适，且性情温顺，不会摔下二公主殿下。

　　只见枣红马有半人高，见到高疏桐，就摇头甩甩骢毛，两只鼻孔喷出热气来，高疏桐刚好凑过去，热气喷过来，高疏桐不免后退几步，却仍旧躲闪不及，被喷满脸，连忙闭眼，过会儿，才伸手抹面，一手的水珠子，与朱珍珠对视，都笑起来。

　　高疏桐鼓起勇气，在心里默念：乖乖马儿，让我上去。上前几步，双手擦拳，伸出手拽住马鞍，向下用几次力，可是实在是一头雾水，又没有掌握技巧，总是找不准准头，几次三番尝试，都上不去。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是不会骑马？”

　　高疏桐回过头来，说话的正是太子。原来皇太子殿下在跑马场跑完两圈，如今回到入口，正在休息，正好看见高疏桐不敢骑马的场面。

　　这是跟在高疏桐身后的朱珍珠第一次见到太子，只见太子是一位眉目俊朗的年轻人，神彩飞扬，一边用擦手巾擦拭汗水，一边搭话。朱珍珠看了好一会儿，不禁羞红了脸。

　　高疏桐点了点头，小声回答道：“我是不会。”

　　太子收拾妥当，环顾四周，见骑马的师傅隔得远远地，道：“也没有人教你，我来教你罢。”说罢向高疏桐走来，牵住枣红马的马鞍，一边交代需要注意的事情。

　　高疏桐僵在原地，受宠若惊，还以为太子和永平公主一样不喜欢自己，结果，太子表现出友善来。也许在太子眼中，自己不能称之为敌人。

　　太子见高疏桐愣住，将之前的要诀又交代一遍，扶高疏桐翻身跨上马背，然后加重手中的力道，拍几下马背，枣红马受了惊，往前直奔，高疏桐不禁发出尖叫声，太子看着枣红马远去的背影，大声说道：“对，就是这样，不要害怕。”

　　谢至与朱珍珠两人连忙去追，高疏桐在马背上怎么也稳不住重心，只知道拉紧缰绳，左右颠倒。好一会儿，枣红马才停下来，没把高疏桐颠下去。

　　这时，谢至与朱珍珠二人赶到，连忙问：“公主，怎么样？”

　　高疏桐惊魂未定，此刻正在大口喘气，回答他们：“没事。”往远处一看，太子与黑衣的淮南郡王正在一起比试。

　　谢至担心枣红马会再次发狂，牵住高疏桐的马鞍与辔头，替高疏桐稳住枣红马，道：“公主，这也太惊险。”

　　高疏桐摇摇头，示意谢至不要牵马，两腿轻轻地夹住马肚子，推动枣红马缓慢往前走去，一边说道：“看，这不就学会骑马。”

　　太子虽然手段粗暴，但是效果是有的。

　　谢至不禁微笑起来，艳羡地看着高疏桐骑在枣红马上。

　　高疏桐看到谢至的表情，道：“下一回，等我学会，再教你。骑射功夫不可落下，跑马场肯定是会常来的。”

　　谢至欢喜不尽，连忙点头。

　　高疏桐骑着马，在场内缓慢跑圈。

　　这时，太子与淮南郡王的比试已经分出胜负，是淮南郡王的马术更胜一筹。太子正和淮南郡王说话，陆封仪从远处走来，道：“太子殿下好兴致。”

　　高疏桐从马背上翻身跳下，将马牵到谢至身边，仔细地和他分享骑马的诀窍，一边倾听不远处太子三人的对话。

　　太子见高疏桐从马背上下来，问道：“骑马是不是很容易？”

　　高疏桐转过身来，面带笑容，道：“谢谢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太子脸色不变，淮南郡王和陆封仪都笑了。太子推了两人一把，又道：“你今日没来，太傅念叨，估计功课你是不会做的。这样，封仪来教一教二公主，别丢了皇家的脸面。”

　　“我？”陆封仪诧异地看着太子。

　　太子说的是上一次在上书房太傅留下的功课，高疏桐正愁没有人教自己，如今太子发话，且帮忙的人正是陆封仪，高疏桐欢喜疯了，两眼崩出亮光来。

　　太子笑着对陆封仪说道：“陆公子平日里不是最乐于助人？若是孤不开口，倒是阻拦陆公子乐于助人的道路。”

　　高疏桐虽然高兴，可是却也注意到，今日太子看自己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怜悯。有什么不一样，上一次在上书房，太子对自己的态度，是冷冰冰地看好戏。今天却不仅教骑马，还开口让身边的侍读帮助自己功课。差异之大，必然有个缘故，看来缘故便在怜悯的眼神中。

　　“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陆封仪连忙对高疏桐说道，“能与二公主探讨学问，是臣的福分。太子殿下开金口，臣才有此机会。”

　　谢至看了看正在说话的陆封仪与高疏桐两人，低下头去。

　　高疏桐会过意来，连忙对太子与陆封仪说道：“我在这里谢过太子哥哥，谢过陆公子。”声音是少见的清脆爽朗，脸上堆满笑容，只有此时，高疏桐看起来才像一个十四岁的少女。

　　淮南郡王在一旁见几个人聊天没完没了，觉得无趣，径自走了。太子追了过去，连忙喊道：“堂弟，怎么就走了？上次不算，咱们再来。”

　　不多时，两人便走远，陆封仪停止脚步，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转过身对高疏桐说道：“刚才殿下委托臣的差事，明日太傅有事停课一天。等后天二公主来上书房，太傅下学之后，臣再为公主殿下解惑。”

　　只见陆封仪一身寻常的行头，手中拿着常用的折扇，素白衣衫，头戴玉簪，正嘴角含笑地看着高疏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高疏桐敏锐地感到，此人与昨日对待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同。

　　“好。”高疏桐点头，又看看陆封仪手中的折扇，抬头看看天色，好奇地问道，“现在是冬天，陆公子拿着折扇做什么？”

　　“这……”陆封仪脸上现出一丝尴尬来，道：“这是臣的一个小癖好。那么就这么说定，咱们后天上书房见。”说罢急急忙忙往太子与淮南郡王走的方向赶去。

　　“他为什么要跑？我问了什么？”高疏桐疑惑地问谢至。

　　谢至回答道：“我听宫里的小太监说，折扇是体现贵族公子倜傥风流的标志，陆公子可能是脸皮薄，不好在女子面前承认自己风流，于是闻风而逃。”

　　真是稀奇，陆封仪以面不改色而闻名，鲜少如此慌张。谢至心想：别的少女也不会直接问冬天拿折扇做什么这样的问题。不免摇头，凝视陆封仪的背影，与高疏桐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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