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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今日有什么打算？”朱珍珠一边帮高疏桐梳头，拿起一朵花饰簪在发髻上，一边问。

　　高疏桐对着铜镜仔细查看妆容，回答道：“昨日清音阁的事情闹大，估计女夫子没脸面，哭着对陛下说教不了我。陛下打发我今日去上书房，和皇子们一块儿读书。”

　　“公主。”朱珍珠仔细瞧了瞧高疏桐的脸色，欲言又止。

　　高疏桐注意到朱珍珠奇怪的眼神，问道：“怎么了？”

　　朱珍珠回答道：“奴婢还以为，以公主的脾性，今日一定会行动起来。”

　　高疏桐伸手按压额头上摇曳的金箔，摇摇头，道：“如今，我看到的，是别人想让我看到的；听到的，是别人想让我听到的。这其中必然与现实有什么出入。贸然行事，恐怕不妥。再说，和亲匈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总要见过父皇，才知道事情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倒是昨夜辗转反侧，连累你也没睡好，看，眼睛都肿了。”

　　朱珍珠摇摇头，道：“若是公主真要去那虎狼之地，奴婢又岂是眼睛肿便可以了局的？”

　　高疏桐梳洗完毕，出了内室，谢至已经恭敬地在等。高疏桐对两人说道：“如今我在宫中，便和睁眼瞎子一样，不是别人告诉我的，便不知道。今日，你们别跟着我，都各自去四处转转，看能打探出什么情报来。”

　　谢至想了想，道：“不妥，公主身边不能离了人。”

　　高疏桐道：“即便你们不在身边，我还是会从揽月殿带几个小丫头在身边的，不算没有人。”

　　“那些人如今还不值得信任。”谢至回答道，“公主既然想要我们出去打探消息，可以这样，我今日出门，留珍珠在身边服侍；明日珍珠出门，我在公主身边。这样，我和珍珠两个人，至少有一个人在公主身边。无论任何时候，公主的安危都是最重要的。”

　　高疏桐点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就这样办，今日便由谢至陪我去上书房。”

　　高疏桐携谢至来到上书房门口，太子等人已经到了。上书房门口站着一位笑眯眯大太监，高疏桐礼数倍至，恭敬有加。两人走到路上，谢至悄悄地问道：“公主怎么如此恭敬？”

　　高疏桐说道：“那是未央宫的总管太监，我现在手上没有值钱的财物，不然也得塞个玉佩过去。深宫之中总有我照看不到的地方，若是能为你和未央宫总管搭上线，以后你在宫中，也容易些。”

　　谢至愣了一会儿，才低着头：“公主想的周到。”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上书房内，打开门，只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在讲课，堂下稀稀疏疏坐着几个学生，还有书童在为皇子磨墨，这样看来，清音阁的陈设与上书房类似。高疏桐快速扫了授课的太子太傅一眼，便将注意力转向堂下最尊贵的学生，皇太子殿下。

　　只见皇太子殿下穿了一身淡黄色的常服，头戴玉冠，腰缠玉带，年纪看起来不大，容貌昳丽。高疏桐与皇太子殿下对视，嘴角扯出一个微笑，还没有来得及寒暄，就看见站在皇太子身边的陆封仪。

　　只见陆封仪仍旧是上次碰面时的样貌，身着白衣，嘴角含笑，只是因为在皇太子身边，表情稳重得多，平时不离手的折扇此刻也不见了。陆封仪见到高疏桐，似乎愣了一会儿，眼神中露出探究来。

　　高疏桐来不及开口，皇太子殿下并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此时，太傅见到高疏桐来了，便对众人说道：“二公主既然来了，快坐下。”说罢便自顾自地讲下去，似乎对高疏桐打断自己的讲课很不满。

　　高疏桐上前几步，又迟疑了，太傅可没说自己坐哪？

　　高疏桐四处环顾，只见除了皇太子和陆封仪之外，还有上次见过面的和陆封仪一块儿黑衣青年。除了这几个半大的青年，在场的竟然还有孩童，小娃儿哇哇大哭，奶妈正忙着哄。太傅听见见孩童的哭声，脸色难看极了。高疏桐猜测，上书房能来的都是皇子，陆封仪身为丞相之子有陪伴皇太子殿下读书的可能不说，没有哪个大臣会送这么小的孩子进宫。是以，这小娃娃可能是我弟弟。

　　果然听见奶妈一边哄小孩，一边愧疚地小声嘀咕道：“三皇子殿下不哭了。”

　　高疏桐还傻愣着转不过弯来，听见冷哼一声，只见那黑衣青年说道：“我是来朝见陛下的，哪有要朝见的臣子来上书房读书的道理？你们慢慢读，我先走了。”说罢站了起来，竟然往门外去了。

　　陆封仪连忙站起来，唤了一声：“淮南郡王。”见皇太子殿下没有阻止的意思，竟然就这么让淮南郡王走了。

　　这是淮南郡王？高疏桐心想，既然这是淮南郡王，那么，前几日宴会上坐在淮南郡王身边的女子，就是贵女们口中温婉贤淑为女德模范的淮南郡主。

　　陆封仪苦笑不得，对太子说：“殿下也不劝阻，就这么让淮南郡王走了。日后，教陛下知道，殿下怎么向陛下交代？”

　　太子说道：“堂弟就这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只喜欢舞刀弄枪，学堂哪里拘得住他？父皇也真是的，将这么个苦差事扔给我，难道他自己不知道，此事哪里办得到？”

　　两人一问一答，神态轻松，可见虽然隔着君臣之别，却相处融洽。

　　淮南郡王的离去又一次打断太傅的讲课，皇太子殿下和陆封仪又旁若无人地闲聊起来，上书房还响着三皇子无止尽的魔音穿耳，太子太傅似乎忍无可忍，对傻愣愣地站在一旁的高疏桐说道：“二公主，快坐下，坐在第二排下首即可。”

　　皇太子的座位自然是在第一排的，在场的除了太子太傅与皇太子有师生之谊，其他的人与皇太子殿下都是君臣，不敢与皇太子殿下并排，是以都坐在后面。高疏桐在第二排的位置上坐了，意外地发现，陆封仪正在自己左手边上，比离太子还近些。

　　目光与陆封仪对视，高疏桐感觉自己心跳得很快，屏住呼吸，只是友好地笑了笑。陆封仪报之以微笑，简直亮瞎了高疏桐的双眼。

　　高疏桐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然后发现，陆封仪为人和善，甚至对来往伺候茶水的小宫女也会微笑。

　　高疏桐神游物外，一时间连和亲匈奴的烦心事也抛之脑后，太傅讲些什么也没听见，除了见到皇太子亲哥哥的兴奋之外，只觉得情绪莫名高涨起来。这时节，太傅的问话打断了高疏桐的胡思乱想，只听见太傅问道：“皇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皇太子朗声回答太傅的问题，皇太子的回答，高疏桐离得近，都听见了，可是高疏桐一句也没有听懂，因为皇太子和太傅的对话充满“之乎者也”。也许是高疏桐一脸茫然的表情太明显，太傅点名道：“二公主，你以为如何？”

　　“什么？”高疏桐没有反应过来，太傅到底在问什么问题。

　　也许是皇家子女在上书房学习态度太差，太傅被气得胡子鼓鼓的，重复一遍，道：“老夫问的是，春秋左氏传第一篇郑伯克段，最后圣人感慨的那一段，二公主以为如何？”

　　高疏桐望了望上书房的木梁，然后看了看皇太子和陆封仪，寄希望于他们二人会对自己指点一二。然而，皇太子根本不看其他地方，只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而陆封仪只是微笑地摇摇头。

　　看来没有人能帮忙，高疏桐深吸一口气，只得对太傅讪笑地摊摊手，以示自己不晓得。

　　太傅叹了一口气，接着问：“敢问二公主师从何处？四书读到哪里？”

　　高疏桐只得说：“我？昨日清音阁女夫子刚教三从四德。”

　　此时，太子似乎也对太傅与高疏桐两人产生兴趣，双手交叉支在案上，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来。

　　太傅不由自主地翻白眼，道：“陛下这是在做什么，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子，来老夫的课堂上，是想做什么？”

　　太傅很少如此生气，就连陆封仪也紧张起来，在座位上坐立不安，似乎想要插手，帮一下可怜巴巴的二公主，但是又没有立场；看向身为二公主亲哥哥的皇太子，只见皇太子殿下正在愉快地看热闹，陆封仪苦笑不得，只得继续默默地围观。

　　高疏桐一改之前哂笑神色，面容严肃，声音沉稳，反问道：“太傅难道认为，女子便学不会？”

　　太傅将手头的书册扔给高疏桐，道：“二公主既然夸下海口，那么，明日，老夫再来讨教二公主的高见。”

　　高疏桐站起来，接住太傅扔来的书册，扫了一眼，也不知道是把书册扔在书案上，还是不扔，一时迟疑，面露纠结。

　　太傅已经气鼓鼓地走了，奶妈带着三皇子赶紧离开上书房，皇太子临走前面带揶揄的笑容打量了高疏桐几眼，陆封仪站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要伸手帮忙，但是最后还是露出歉意微笑，跟着皇太子离开。

　　所有人都走了，高疏桐颓唐地坐在座位上，一边生无可恋地翻看太傅留下的书册，来往的宫女太监，虽然进进出出，可是都不敢在二公主面前打扰。

　　谢至弯下腰，问道：“公主，现在怎么办？”

　　高疏桐将书册盖在头上，颓唐地道：“太傅肯定很有学问，现在，去哪里找人教我？”

　　高疏桐和谢至回到揽月殿，已是日暮时分，朱珍珠已经在内室等候，一见到两人，便问道：“公主，今日上书房如何？”

　　高疏桐一脸疲惫，懒怠说话。谢至见状，开口回答道：“有些难，太傅给公主出了个难题，公主正在苦恼。”

　　朱珍珠将高疏桐扶在榻上坐着，心里着急，又问：“那，匈奴的事情可有眉目？”

　　谢至冲朱珍珠遥遥头，以示不要再说。谢至见今日高疏桐虽然苦恼，但是已经差不多快忘记匈奴和亲的烦心事，不忍心教再她伤心，于是制止朱珍珠的询问。

　　高疏桐瘫了会儿，强打起精神来，坐直身子，问：“珍珠，今日，你可打探到什么消息？”

　　朱珍珠回答道：“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主要是奴婢才来到揽月殿，与别的宫女们并不熟悉，等闲探听不到什么重要的消息，只是一些人尽皆知的消息，才能听说一二。不外乎是皇帝如今膝下只有两个皇子，除了皇太子殿下之外，三皇子年纪小，还是个小娃娃。大公主是皇后嫡出，如今到议亲的年纪，皇后忙着给永平公主相看驸马。这些事情，即便是看角门的小宫女也有所耳闻。不过，公主知道皇后为永平公主相看的驸马是谁？”

　　“谁？”高疏桐问。

　　“是陆公子。”朱珍珠道，“就是陆丞相的大公子，公主的心上人。”

　　谢至道：“陆公子？今日书房不是就见到陆公子，听上书房的小太监说，陆公子是皇太子殿下的伴读，时常出入皇宫。”

　　高疏桐短促地“啊”了一声，眼中又是惊讶，又是失望。

　　朱珍珠见状，连忙道：“公主听我说完，虽然皇后看上了陆公子作为永平公主的驸马，可是被陆公子拒绝，听闻永平公主为这件事在坤宁宫哭闹不休，连扫地的宫女都有所耳闻。平日永平公主如此嚣张跋扈，如今她看上陆公子，陆公子看不上她，想必此事会成为贵女之间的笑柄。”

　　大概是永平公主性情的确蛮横无理，在宫女们之间口碑很差，所以永平公主这一次丢脸，小宫女们之间偷偷传了个遍，连带着朱珍珠也一边说，一边笑。

　　“他拒绝了。”高疏桐重复了一遍，问道，“永平虽然跋扈，不过她是皇后嫡出的公主，一般来说，大臣的儿子还是想娶嫡公主的。陆公子拒绝这门婚事，可有什么由头？”

　　“有的，有的。”朱珍珠连忙点点头，道，“就连拒婚的由头，宫女们之间也已都传遍。听说陆公子是对宴会上一个世家女子一见钟情，心有所属，所以才会拒绝嫡公主。陆丞相是陛下倚重的大臣，皇后没办法违背陆公子的意愿，永平公主就是为这件事情在坤宁宫哭闹。听说撒泼打滚，很不体面。”

　　“我真是又开心，又心酸。”永平公主在陆封仪那里吃瘪，高疏桐自然高兴，还想去看热闹。可是一想到陆公子已经有心上人，高疏桐心里就很不好过。

　　朱珍珠蹲下身子，准备开解高疏桐，柔声唤道：“公主。”

　　高疏桐道：“不说了，今日太累，咱们都早些歇息，明日，珍珠与我去坤宁宫见皇后。”

　　谢至与朱珍珠两人一惊，齐声问道：“公主？”

　　高疏桐闭上双眼，将双手盖在眼睛上，道：“皇后既然在为自己的女儿相看驸马，她能决定公主的婚事，只要皇后放过我，我也是可以不去匈奴和亲的。先去求求她罢，毕竟名义上是我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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