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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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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客


      高疏桐返回猎场,三五人群聚在一处,好不热闹,隔得远,只能看到人脸上焦急的表情,走近才知出什么事。

      只见一青年男子手臂上缠着纱布,鲜红血珠正从雪白纱布中缓慢渗出,围在身边的是太子与薛文秀等人,薛文秀一只手搀扶着受伤青年,太子正在向皇帝禀告着什么事。

      高疏桐走至身边,听见太子说道:“敏之是为替儿臣,才受的伤。”

      原来是遇刺。

      皇帝将高疏桐走过来的身影收入眼帘,转过头问:“刺客何在?”

      太子摇头回答道:“早已没了影。”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说起来,不外乎是太子随身携带的侍卫人数不够,连太子的安危都很难保证,更何况是捉拿刺客?猎场的侍卫来得太晚,等闻声赶到时,刺客见人多,早就跑得没影,侍卫长焦头烂额,一边禀告,一边冷汗直冒。

      皇帝略点点头,以示知道了,凝视上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去查看受伤青年的伤势,随行太医已经将伤口包扎好,向皇帝禀告:“只是皮外伤,幸未伤及筋骨。”药童将太医开的方子一一记下,只待回到皇城便取药煎药。

      “父皇,这是怎么?”高疏桐迎上去,将猎好的兔子交给裁决的人员,向皇帝发招呼的同时,凑近人群查看青年的伤势,伤势的确不重,然而听太子刚才的描述,在箭来的紧急关头,青年奋不顾身地为太子挡箭,可见两人兄弟情谊果然深厚。

      挡箭的青年是王国舅之子,王敏之。

      皇帝对太子说:“三郎这番可得好好养伤。太子需将今日之事记在心上。”

      “儿臣省得。”太子将大半注意力放在受伤之人身上,只心不在焉地应付皇帝的吩咐。

      皇帝的吩咐,是在教他儿子好好对待对自己忠诚的人,不外乎是一种帝王心术,然而太子看向表哥的神情,是独属于少年的兄弟情深,看来并不需要皇帝格外嘱咐。

      因为出遇刺的事情,筹备事项的工部尚书上前几步,低声询问:“陛下,接下来……”

      工部尚书问的是,狩猎是否因为太子遇刺而提前终止。此事可大可小,狩猎之后的欢庆仪式,随时可以因为皇帝的意愿而停止。

      皇帝明白过来大臣问的什么,思索一会儿,回答道:“一切如常。”询问的大臣后退几步,隐入人群消失不见,想必是去继续筹措接下来的歌舞安排。

      尚书左仆射陆九微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此时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问道:“陛下,狩猎时太子遇刺,兹事体大,是否交给刑部审察?”

      刑部尚书顾氏,素有正直之名,此时就站在尚书左仆射陆九微身旁,与陆九微一同望着皇帝,等待回答,似乎只要皇帝一答应,行事干练的刑部顾尚书便会立马带着底下一干人等彻查此事。

      此时,庾大将军离人群远远地,与身边另一个将军模样打扮的人在说话,时不时地往皇帝这边看一眼,听见尚书左仆射陆九微问皇帝的话时,意外地出了一会子的神。

      皇帝看了看太子,太子此时正担忧王国舅之子的伤势,时不时询问太医几句,交代药童几句,还要抽空问受伤之人几句,压根无法分神注意到皇帝这儿在讲什么。

      皇帝此刻明显在思考彻查此事的人选,又看向高疏桐,高疏桐大喜,眼神流露出激动来,与皇帝对视,只待皇帝开口,便将双腿迈出,接下此事。

      然而皇帝移开与高疏桐对视的目光,转身向御座走去,边走边摆手对尚书左仆射陆九微说道:“此事容后再议。”

      高疏桐与刑部顾尚书希望落空,同时流露出失望的神情来。庾大将军虽然隔得远,但是将刚才发生在皇帝的事收入眼帘。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刚才有意将猎场遇刺之事交给新任的永宁公主高疏桐,只是看见太子关切王国舅之子的伤势之后又将念头打消,恐怕是因为太子刚遇刺,不忍伤太子的心。

      然而,虽然前朝有皇子协同六部办差的旧例,但是以公主身份协同六部却是闻所未闻,若是皇帝真的将此事交给永宁公主彻查,顷刻之间,朝臣便知道皇帝是如何地倚重永宁公主。

      在场看出皇帝引而不发心思的不止庾大将军一人,然而既然皇帝没有开口,便没有人说话行动,而是纷纷跟着皇帝行走,各自准备接下来的庆功活动,有司开始清点各人打猎猎物数量和种类。

      这一次狩猎中,皇亲国戚与世家子弟都有参加,而庾大将军并不下场,与儿郎们争高低。若是庾大将军下场,以他在西北磨炼的武艺,京城承平的贵族,又有谁能与其比试骑射?

      庾大将军见到猎物众多,难得露出笑容,道:“这是儿郎们的天下。”说罢看看皇帝,皇帝略微点点头,似乎赞同庾大将军的观点,天下毕竟将来是年轻人的。

      有司清点各人打猎猎物数量和种类,参与的皇亲国戚与世家子弟中,以太子与新任的永宁公主最为瞩目。太子因为途中遇刺,忙着抓刺客和治疗伤患,之后的行程大半被耽搁,猎物不比往年,然而除了常见的白兔等小型猎物之外,还格外猎到一头白色麋鹿,听闻便是为了追这头有着棕色湿漉漉大眼睛的麋鹿,太子等人才深入树林,被刺客寻到可乘之机。

      永宁公主则胜在数量,猎到数目可观的兔子等小型猎物,虽然没有狩猎到麋鹿,但是小型猎物数量可观,再加上永宁公主跟随着数量众多的侍卫,侍卫打猎的猎物数量加在一起,胜过太子等人猎到的猎物,是以从狩猎结果看,太子与永宁公主竟然不分伯仲。

      考虑到永宁公主今年新受封,又是女子,在体能武艺与骑射训练熟练程度上皆不能和太子相比,能在第一年的猎场上取得这个成绩,不能不说相当不错,就连皇帝也露出满意的笑容。

      除太子与永宁公主外,世家子弟这一次也收获颇丰,男眷与女眷分开计算,庾大将军带来的西北军将士中,除了唐国公孙女宋茵之外,都不参加这一次狩猎。男子中,成绩最好的是淮南郡王,淮南郡王武艺娴熟,在众人中脱颖而出也是寻常。

      听闻淮南郡王与太子交好,这一次为了享受狩猎的乐趣,与太子分头行动,是以猎物没有受到太子遇刺的负面影响;同时,若是太子遇刺时淮南郡王在场,想必王国舅之子不会受伤,刺客也没有这么容易脱身。

      女眷当中,又以唐国公孙女宋茵成绩最佳,宋茵之后,刑部尚书长女顾宛如与御史大夫幼女小崔氏等贵女成绩不错,永平公主因为骑射不佳没有参加,礼部尚书之女林青玉称病没来。

      从捕获的猎物来看,被谢至之前的话说中,在场的没人猎到虎狼豺豹。

      狩猎场这么大,在场的人又这么多,很容易出事故。除了太子遇刺之外,尚书右仆射之女谢娉婷被蛇咬伤,而巴蜀县主秦玥则是惊马受伤。

      高疏桐听到通报,偷偷地拉住朱珍珠的衣袖,轻声道:“珍珠,你去问问秦玥惊马受伤的事。”

      朱珍珠应声而去,走到巴蜀县主秦玥身边,与围着的几个侍女搭话,低声询问。

      高疏桐不便离场,一边听着有司的唱喏,一边注意皇帝的动静。

      此时,谢至在高疏桐身后,低声询问:“公主,惊马的事?”

      高疏桐回过头,低声回答道:“此事有古怪,秦玥和咱们一块儿来的,有可能骑着原本为咱们准备的马。马厩若是出事,也许不止一处惊马,你去四处打探打探,看还有没有别的人惊了马。”谢至应声而去。

      如果高疏桐没有料错的话,狩猎场的马厩一定有问题。如果太子一方没有人惊马,幕后黑手的嫌疑就太大。

      高疏桐正想着,听闻有司唱喏完毕,宣布这次狩猎的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领下赏赐,听着皇帝笑眯眯地称赞:“这是永宁公主,寡人的女儿。”

      寡人的女儿,听起来与有荣焉。

      高疏桐在皇帝的称赞之下环视左右,只见在场众人的目光都集聚在自己身上,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投注的目光,是艳羡与嫉妒,仇恨与厌恶,甚至是激动与兴奋。

      高疏桐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个开始,然而还是免不了心绪激动,下意识在人群之中寻找一个人影,找了一会儿没找到,这才回想起来:称病不来的,除了礼部尚书之女林青玉之外,还有尚书左仆射之子陆封仪。

      “好了,开席罢。”随着皇帝的话音落下,早已准备好的歌姬舞女从场外鱼贯而入。丝竹管弦之声响起,舞姬们身着流云纹绣绯色水袖,站在事先准备的排位上,踏着节奏,摆动身段,翩翩起舞。

      虽然在猎场,场地狭小,桌椅案几都是临时从行宫调来的,然而胜在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就着微风饮酒,风中吹来草木的香气,分外和煦。

      教坊司传唱着文人新作的词曲,伴随着觥筹交错之声,高疏桐细细听着,曲子是前朝盛名的国乐,适合眼下庆功的场合。至于接下来的新作,则缠绵悱恻,在葡萄色美酒的微醺下,教人心神动摇。

      皇帝向群臣举杯,群臣同饮。群臣放下杯子,看见皇帝和庾大将军碰杯,两人凑在一处,说些老来的闲话。在座的各人有些饮酒,有些举著,有些与邻座交好的友人互相碰杯,至此,酒宴开席。

      “公主。”此时,朱珍珠打探消息回来,附在高疏桐耳边,说道,“奴婢去打探问到,巴蜀县主秦玥骑的马,是狩猎场马厩准备的马。奴婢再问马厩的管事,那匹马本是马厩特意为公主准备的,只是因为公主今天自己已经准备好马匹,所以没用。之后那匹马由巴蜀县主秦玥选来去骑,不知怎的惊马,幸好巴蜀县主没有受太重的伤,只是擦破皮肤。昨日喂马的那人如今失踪,找不到人。”

      高疏桐沉下脸来,与朱珍珠对视,两人心里想的都是:太明显,摆明有人在马匹上动手脚,因为高疏桐没有用马厩准备的马才逃过一劫。秦玥今天惊马只是受轻伤,如果严重的话从马匹上摔下来,轻则断腿,重则丧命。

      下手之人,其心可诛。

      然而此时毕竟是宴会,高疏桐不能长时间地和宫女说悄悄话,于是尽快掩饰神情,向宴席四处望去,只见皇帝右手下方是皇太子殿下的席位,王国舅之子因为受伤先一步回城,皇太子殿下因为身份的缘故仍旧在庆功宴上,脸上一副不愿意久待的神情,坐立不安,东张西望,不多时便看向高疏桐的方向。

      高疏桐赶在太子看过来之前将视线收回,这时,谢至打探消息回来,来到高疏桐面前,小声回禀:“公主,幸好咱们提前准备好马匹。臣去四处打探,除了巴蜀县主之外,别的马匹没有问题,特别是太子及伴读一群人,他们的马没有问题。”

      全场只有原本为自己准备的马匹有问题。高疏桐陷入沉思,又抬头看看坐立不安担忧表哥的皇太子殿下,突然问谢至,道:“你说,刺客一事,会不会是监守自盗?”

      “啊?”谢至明白过来,惊讶地问,“公主,你是说?”

      太子贼喊捉贼,遇刺是苦肉计?

      “公主。”因为两人说到忘情处,声音有点大,这几句话被四周的人听见,狩猎场的宴席是大场合,不止公主府的人,人多嘴杂,朱珍珠忍不住提醒高疏桐。

      高疏桐会意过来,轻声说道:“回府再议。”摆摆手,示意在狩猎场不再说此事。

      此时,歌舞已至高潮,花枝招展的舞姬从舞台退下,鱼贯而入的是一群身着铠甲的持剑男子。男子头戴铁质头盔,脚着半旧鹿皮靴,伸展手脚,齐声大喝,做出各种姿势,宝剑随着动作的变化而在人群中穿梭,阳光在剑刃上反射出白光来,明晃晃地晃眼睛,却煞是好看。

      “这是秦王破阵舞。”教坊司的乐师为众人介绍道。现场再现秦王破阵舞,不外乎是为表彰和庆祝庾大将军和西北军在西北做出的卓越战功。

      果然,皇帝看到此舞,笑着对庾大将军说道:“言诺,朕不由得想起以往的岁月。”

      以往的岁月中,皇帝和庾大将军都还年轻。

      庾大将军笑着应和几句,脸上的表情比之前柔和得多,看来也是想起年轻时的峥嵘岁月。

      舞台中央,舞剑的人群分分合合,其中有一位男子,最开始时站在前面领舞,之后被簇拥在众人中间,和舞女跳舞一样,每一支舞都有突出的重点人物。而被簇拥在正中央的那位青年,显然是这一群剑舞者的核心人物。

      两个老头子在忆苦思甜,下手坐着的皇太子殿下却已经坐不住,站起身,端着酒杯,从座位上离开,走向皇帝的御座,举起酒杯,向皇帝敬酒。

      庾大将军见太子来敬酒,知趣地走得更远一些,再多走几步,与带来的部下闲谈说话。

      高疏桐见皇太子殿下敬酒,立马站起来,从案几上捞起酒杯,朱珍珠眼明手快地往酒杯里面倒满酒。高疏桐握住酒杯,往皇帝的御座方向走两步,因为太子还在,所以还不能走得太近,只是不远不近地站着,正好听见太子和皇帝的对话。

      只见太子举起酒杯,祝皇帝万岁万福,又说几句对此次狩猎的吉利话,说完以后,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琉璃杯中乘着琥珀色的美酒,酒杯晃动起来,像朱红色宝石。

      小太监在旁边端着酒壶,往皇太子殿下杯中满上,之后退后几步,远远地看着,只要酒杯空了就再上前。

      皇帝又对皇太子殿下说些什么,高疏桐没注意,只见舞台上之前在正中央的领舞,随着音乐的节奏,如今换了队形,领舞手持宝剑,正在往前冲,剑尖对着皇帝的御座方向。

      高疏桐看看宝剑的质地,心想:这宝剑想必是教坊司的道具,质量还不错,看起来和真的一样。

      皇帝正在和太子说闲话,不外乎是沈太傅说最近太子的课业都是由侍读代笔,亲笔写的策论没有几篇,若是参加科举,肯定是要落榜的。太子现在不写时文,日后连大臣文辞斐然的奏章看得都费劲。

      皇帝当然要敲打太子的态度,太子不耐烦的话还没说几句,突然一阵破空声响起,高疏桐离得远,眼睁睁地看着舞台领舞的男子不知怎地竟然从舞台上跳下,手持宝剑,直直地往皇帝面前刺来。

      事发突然,众人怎么拦也拦不住凌云的剑势,纷纷惊呼:“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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