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食痣者

　　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撕裂黄昏时分的校园的宁静祥和的表面。
　　除了韦安安，在对面回廊巡逻的保安恰巧也目睹了这一幕。他急忙跑过来施救，同时用对讲机通知其他保安。
　　但一切都晚了，随后赶来的医生当场宣布了她的死亡，没错，跳楼的是一个女生。
　　韦安安与上楼勘查跳楼现场的警/察正面相逢，那时她仍神智不清，干呕不止。
　　她这个节点出现在现场，很可疑，警/察让她跟他们走一趟。
　　来到楼下，越是靠近尸/体，韦安安反胃的症状越是严重，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但一小股血溪正在朝她鞋底流去。
　　她不断后退，不知道是因为难受还是因为害怕，涌出的眼泪浸湿了眼眶。
　　猛然间她清楚的看见对面教学楼天台上站着一个人，她穿着芥末绿的碎花连衣裙，裙摆飞扬，黑色的长发披肩，又顺又直。她脸色煞白，就像用石灰刷出来的白墙一样，两片饱满红润的嘴唇一翕一张。
　　“救……我……”
　　依稀可以听见她说的是这两个字，她指着那里，想说对面还有人要跳楼，但她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仿佛她天生就是个哑巴，又或者她在短短几秒钟内被人拔掉了舌头，强行灌入了一整瓶502胶水。
　　蓦地她觉得那个女生的衣服有点眼熟，她微微斜眼以极为抗拒的目光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等她在向上望去时，那抹芥末绿染上了血污，破碎零散的躯体就好像用胶布粘上的破布娃娃一样，白生生的骨头裸/露在外。她的眼睛失去了焦距，所见皆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惊恐由内而外散发。
　　然而旁人只认为她是害怕，丝毫没察觉到任何异样。
　　学校领导人和她的监护人第一时间赶到了警/察局。警/察调取了所有楼层的监控录像，可以确定死者跳楼时她不在第一现场，其后警/察又调查了两人的关系。
　　韦安安这时才知道死的不是别人，正是蝉联几届的校花，林雅。
　　经查证她们二人素不相识，在学校也没有任何交集，她当天出现在现场是因为值日。
　　她当时的神智根本说不出一句整话，几百字的事件回顾，花了近两个小时。
　　警/察让她在笔录上签个字，她哆嗦着地在笔录上写下了她的名字，字迹歪歪扭扭，就像鸡爪刨出来的一样。
　　“安安。”
　　韦明德专心开着车，脸上的担忧还没有散去，接到电话时他也吓到了。他倒不是怕这件事与他女儿有关，他了解她，杀人犯法这种事她做不出来。而是因为，她没经历过那种场面，他担心她留下什么阴影。
　　见她不答话他又叫了一声，“安安？你还好吧，要不要喝水？”
　　她是自杀吗？
　　监控录像显示她是自己站上阳台然后跳下去的，那一跃毫不犹豫，轻飘飘的，就像被邪祟附体了一样。
　　真实的死亡冲击，威力堪比核弹，在韦安安心里砸下了一个巨大的坑。
　　小行星坠地也不过如此。
　　她沉默，狂躁，她找不到宣泄口。
　　回到家，她站在门口换下球鞋，全然不顾后面一直关切询问她的韦明德。
　　白色的球鞋鞋面还是沾上了些血迹，她俯下身拎起鞋带连同袜子一同扔进了茶几边上的垃圾桶里。
　　家里的灯亮着，电视开着，说明韦明德走的时候很急。也可能他知道那只恶鬼也在，灯和电视都是替他留着的。
　　他确实在，浮在半空中的遥控器上上下下，外人看来像魔术。
　　“你身上有死人的气息，很新鲜，刚死不久。”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他侧躺在沙发上，睡姿舒适自在，语调慵懒。
　　“她的死应该另有冤情，恭喜你，被她缠上了。”
　　程重黎单手撑着腮帮继续按着遥控器，逗她比前面那个方形盒子里的那些拙劣的演技有趣多了。
　　韦安安撕咬龟裂的下唇下意识的回头看，她并没有跟着她。
　　“吓得跟个傻子似的，你的胆子怕是连一片指甲盖大小都没有，你真以为谁死了都能变成鬼？”
　　难道不是？
　　“哼，看在你倒霉我很开心的份上，给你讲讲滞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鬼魂怎么来的吧。”
　　韦安安想着通过他收集关于鬼魂的情报，于是忍着他的冷嘲热讽站在原地。
　　“第一尘缘未了不愿入轮回，第二死于非命，怨气不散，第三前世坏事做尽无法转世轮回。”
　　韦安安自动将第二条和第三条套用在了他的身上。
　　“她已经跟接她的人走了，对她来说，死亡是解脱。”
　　她一怔，她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某些她不确定的东西。
　　如果她当时能提早发现异常，如果她第一时间下楼施救，如果她能一把拉住她……
　　这个世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如果。
　　不，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她也是将死之人，一切与她无关。
　　“救……我……”
　　“救……我……”
　　韦安安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她弓着背捂着胸口，喘息声时断时续。白天惨烈的画面挥之不去，像是录制好的高清视频一遍遍回放，细枝末节没有半点遗漏。
　　“呵，良心不安，做噩梦了？”
　　以窗做床的恶鬼依旧恶劣，也多亏了他的冷嘲热讽，她回到了熟悉的世界。
　　她不理他，躺下，翻个身，眼睛再也没有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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