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食痣者

　　它能用什么办法让她说出来？
　　除了威胁恐吓以及诉诸暴力，她想不出它还有什么办法。
　　韦安安倔着脾气，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程重黎朝她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一个戳眼睛的手势，“别为难你的小眼睛了，再瞪我戳瞎它。”
　　在没有亲手除掉它之前她还不想做瞎子，他们之间有过短兵相接，以它的能力要戳瞎她的眼睛，就和她踩死一片蚂蚁一样简单。
　　吃过晚饭韦安安去了浴室，想到与它共处一室，她就觉得自己被一层晦气从头到脚包裹着，。手上缠着的纱布和医生的叮嘱被抛之脑后，她高举右手，在牙齿和左手的协作下完成了清洗。
　　回到卧室，那只恶鬼把她的窗台当成了床，正闭眼靠在上面。她掀开被子将身子裹在其中，双眼合上决定忽视他。
　　午夜时分，好似掌管昼夜的神仙不小心打翻了砚台，浓稠的夜色倾洒而下，笼罩着大地。
　　一切惧光的存在伺机而动，倾巢而出。有的穿梭于大街小巷觅食，有的模仿白天的人类在公园广场聚集交流，还有的独来独往，神秘之余又令人毛骨悚然。
　　两个世界大部分时间是同时存在，又相互独立的。当然，两个国家尚且有领土争议，两个独立的时空必然也有时空交错的地方。
　　据程重黎观察，巷子里的孤魂野鬼数量仍在上涨。自从韦安安开眼后，她的特殊体质所散发的味道不自觉地将它们引到了这里。
　　鬼门开，百鬼聚。
　　夜风猛烈来袭，风声呼啸，飞沙走石打在玻璃窗上，哒哒作响。
　　“滚！”
　　坐在窗台上摇摇欲坠的魅影翘起二郎腿，嘴角微漾，慢悠悠吐出一个字，对付这群小鱼小虾他连眼都懒得睁。
　　躲在几团阴风里装神弄鬼的游魂心惊胆颤的飘走了，它们想不到那个看似清瘦的少年竟有那般强大的压迫力，它们若是贸然上前，只怕会被撕扯成碎片，魂飞魄散。
　　夜尽。
　　荒原上草木枯黄，浓烈的血腥味随着习习秋风向草丛深处荡去，草丛窸窸窣窣，猎物正在靠近。
　　韦安安竖起耳朵静心聆听，来了，手里的短刃毫不犹豫划破空气，直插猎物心脏，滚烫的血液溅在手背上，立即泛起了灼烧感。
　　她弓着背大口呼吸，这是她杀死的最后一只梦魇，手中的短刃钝了，缺口犬牙交错。
　　“安安，该起床了，上学要迟到了。”
　　韦明德是一个很准时的闹钟，迷失在另一个世界的人听到呼唤，白雪皑皑的原野出现了红色箭头。
　　“安安！”
　　韦安安循声望去，魏乐站在巷口，逆光而立，身影被无限拉长。
　　她环顾四周，自那日后巷子里从未这么干净过。
　　“你找我有事？”
　　她直走，超过他很远后才停下脚步。
　　“我……我家就在前面，以后我们一起上学吧。”
　　魏乐挠挠后脑，撇开脸看着车流，掌心全是汗。
　　“我们不顺路。”
　　他放学乘坐的是27路公交车，她偶然见过，与她家截然相反的方向。
　　“没事……我早上起得早。”
　　魏乐脚步轻快跟了上去，始终离她有一臂远。
　　今天她梳了马尾，难得一见露出了整张脸，小脸清瘦，不常运动的肤色白的透明。乌黑柔顺的长发飘逸灵动，发稍镀上了一层明亮的金色光泽。
　　韦安安隐约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他在观察她，似乎不是出于警惕。
　　“我头上有虫？”
　　“啊？”魏乐一愣，秀气精致的五官添了一丝呆头呆脑的反差。
　　“你一直在看我后脑勺。”
　　魏乐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几天所认识到的她，不过是冰山一角，班上同学都说她性格孤僻，心思复杂，城府深。
　　但现在向他发问的她，直来直去，反而将盯着她看的他衬得图谋不轨了。
　　“我……我……”
　　韦安安仰起头，头顶繁花锦簇，四月份是樱花的季节。忽然一阵疾风掠过，风尾巴染上了粉色，樱花旋转下落，似一位迎风起舞的芭蕾舞者。
　　一缕清香停在嘴唇之上，她轻轻取下花瓣，摊在掌心。
　　“以后不要再来了。”
　　深陷泥潭的人，就让她沉下去吧，徒劳无功，没救了。
　　“好。”
　　这样突然出现是他唐突了。
　　后来每当魏乐想起韦安安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今天这一幕。
　　樱花树下，那个将易逝的樱花花瓣藏于掌心的女孩，目光纯净透澈，恬静而美好。
　　在韦安安看来魏乐差不多就是一个怪力乱神的屏蔽器，和考试时用的信号屏蔽器一样。有他的保驾护航，一路上风平浪静。
　　“我们……是朋友吧？”
　　即将达到学校时魏乐认真而谨慎的向她抛出了这个问题。
　　朋友吗？
　　关于朋友二字的回忆快速闪过大脑，一点也称不上美好的回忆。
　　人生路窄，如履薄冰，她不需要朋友。
　　“不是。”
　　他们之间最本质的关系只是同桌而已。
　　魏乐苦笑，他素来与人和善，朋友众多，唯独相识数日在她身上频繁受挫。
　　一脚跨进校门前，韦安安特意回头张望了许久。
　　想起昨晚那只恶鬼说的话，现在他应该在某处密谋策划如何逼迫她说出真相，魏乐经常出现在她身边势必会引起他的怀疑。
　　学校是她最后一片净土，它若步步紧逼，退无可退之时，同归于尽在所不惜。
　　当然，这一开始就只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同归于尽是自杀式报复。
　　今天星期三，放学后轮到韦安安所在的小组留下来值日。他们小组四个人，三女一男，主要负责打扫教室，还有一截公共楼梯。按照分配，三人打扫教室，而她负责拖楼梯。
　　二楼到三楼的楼梯分为两段，不长不短，总共36级。等她拖完，其余人早已人去楼空，没有人帮她，也不会有人等她。
　　换位思考，假设她先完成，她也不会帮忙。
　　黄昏时分的校园，静谧而怪诞，她拄着拖把靠着阳台歇了一会儿。
　　眼睛直视前方，但眼里空无一物，她在发呆。
　　突然眼前极速闪过一道黑影。
　　“砰！”
　　坠落声响起。
　　韦安安眼皮跳动，她探出身子向下看去。
　　“呕……”
　　拖把砸向地面，她缩回身子蹲在地上，捂着嘴也没堵住逆流而上的秽物。
　　趴在血泊中的躯体残破不堪，一滩血液从腹部向外扩张。
　　有人跳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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