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小儿初长成

　　这一夜雨萱睡得很安稳，可陆诚却一直做梦。梦中回到了十年前，那些他还叫她萱萱的日子。
　　他梦见了自己刚到陆家，陆千帆问他，愿不愿意好好照顾妹妹，他兴致勃勃地点头，说会疼爱和守护她一辈子。
　　他拿着奶瓶喂她喝奶，手舞足蹈地给她讲故事……
　　他在她身后扶着教她走路，绝不让她摔一个跟头……
　　他一笔一划地教她写字，掰着指头让她识数……
　　……
　　后来他带她出去玩，转身去买雪糕，回来时她搂着他的脖子说，哥哥真好，萱萱跟哥哥第一好……
　　脑海里出现的那些记忆片段，瞬间成了碎片。
　　陆千帆对他说，幸亏有了你，我的女儿才长得这么好。可陆诚心里很明白，如果没有萱萱，本来就不该有他的存在。

　　陆诚惊醒。
　　他很冷，很累，每一个骨节好像都跟着碎了，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挣扎着起身，正迎上了雨萱端着水杯进来。这个少女与梦里的小孩已不大一样，出落得如此娇俏可人。

　　“哥你叫我呀？”雨萱扶着陆诚坐起来，把温开水送到他嘴边儿，“先喝点水吧。你知道自己病了么，肯定是昨天晚上冻着了，又不吃饭，还一直通宵赶工作。”
　　陆诚默认。大概是自己说梦话了，喊了她的名字。
　　本来他们之间早有的默契和约定，不管犯了多大的错，惩罚之后这一页就掀过去了。陆诚要真心地原谅她，雨萱也不许怪哥哥严厉，谁都不许记仇。可这次雨萱短暂的失踪实在足以让陆诚心惊胆战，缓过神来他又一次抓住了雨萱的手腕，定定地看了几秒钟，‘恶狠狠’地说，“陆雨萱，你真是欠揍……”
　　“对不起哥……都是我不好害你生病。”雨萱本就自责不已，陆诚板着脸的样子快要把她的眼泪给逼出来了。“哥，你是不是很难受，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等你好了，要是想打就打我吧……”
　　“没事，还好。”陆诚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勉强给了雨萱一个微笑，牵动了皲裂的嘴唇，有点血腥的味道。“都答应饶了你，哥还会反悔么？”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么。”雨萱的额头贴上陆诚的脑门，两人的鼻尖微微触碰。“哥哥发烧了，你再睡一会儿吧，刚才欣然姐打电话，说要来看看你。”
　　“你叫她来干什么？”陆诚难得有时间在家，只想跟雨萱两个人独处，哪怕只是他工作，她做功课。
　　“不是我让她来的……她说是小维哥哥闯的祸，她要来跟你道歉。”雨萱小心翼翼地解释着。她知道哥哥一直都很要强，大概是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病了吧。
　　“嗯，这个应该，那小子差点儿把你弄丢了，等我回去上班，绝不能轻饶他……”陆诚想起昨晚的事心里仍是有气，现在正好跟赵欣然说一声，也好约束提点她弟弟。

　　“陆诚，雨萱，我进来行吗？”赵欣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欣然姐，快进来！”雨萱跑过去开门，“你快看看我哥，他发烧了。”
　　“陆诚，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真的只是冻着了吗？先量量体温吧。”赵欣然说着掀开了陆诚的被子，还想伸手解开他家居服的扣子。
　　“其实没事，你别大惊小怪的吓着孩子。我昨天晚上弄得太晚，挺累的就没吃饭。”陆诚直冲赵欣然使眼色。
　　“你这个工作强度不吃饭怎么行，长期劳累过度会让人免疫力下降。”赵欣然嗔他。她很不理解陆诚，陆家又不缺钱，何苦这般刻薄自己呢。她转向雨萱道，“以后不能只让你哥管着你，他不好好吃饭的时候你也要管着他，他要是不听话就跟你爸告状。”
　　陆诚微微皱眉，赵欣然，你怎么那么烦呢？饿一顿，总比挨揍好受吧。
　　“嗯，我一定好好管着他。”雨萱像小时候陆诚对她那样，轻轻拍拍他。

　　陆诚细长的眉眼里这才有了些温柔的色彩。要是雨萱永远管着他照顾他，那该有多好。他把温度计拿出来看了一眼，还真是病了。

　　赵欣然接了过来，“39度8还硬撑！哪天你倒下了才真要吓死我们。得赶紧退烧，你输液还是打针？”
　　“我哪有时间输液，打针吧。”陆诚倒也痛快。他不敢真的病倒，卓陆律所不能没有他盯着。还有陆千帆交代的那些琐事，除了他，谁也不能办得让老板完全满意。
　　“行，我准备一下。”赵欣然拿着药箱去书房里准备东西。想到要给陆诚打针，她心里有点紧张，脸上一阵阵发烧。

　　陆诚握了握雨萱的手，跟她商量着，“雨萱乖，你先出去吧。”
　　“我陪你吧哥哥，打针很疼的……”雨萱看着陆诚内疚又心疼。
　　“傻孩子，哥不怕。你去厨房给我弄点儿吃的好不好，不用太复杂，煮碗面就行。”陆诚一想到让雨萱看到自己脱裤子的样子就觉得脸上发热，这似乎不利于自己在她面前的威严形象。
　　雨萱其实也怕看见那细长的针头，哪怕是打在别人身上，她也跟着紧张。好在哥哥并不会像她那样害怕，索性听他的话去准备吃的。

　　“你怎么起来了？还换了衣服，要出去？”赵欣然回到陆诚卧室时，他已经又是衬衫西裤的打扮了。
　　“又不是绝症，都几点了还赖在床上。”陆诚看了看自己的装扮，笑着解释，“我平时在家就穿这个，雨萱说我穿衬衫好看。”
　　“那……你脱裤子吧。”赵欣然突然想起了两人在韩国的日子，那个冬天陆诚也是病了，她陪他在公寓里输液，他也是总给她讲起雨萱的事情，那时候，她还在上小学，他还叫她萱萱。
　　“我发现你们医生这工作挺好啊，理直气壮地让人脱裤子。”陆诚坐在床边褪下裤子，很坦然地跟赵欣然开玩笑。
　　“切，能让我上·门·服·务的也就是你。平时打针喂药这点儿小事，肯定是护士做啊，你见过哪个大夫还给感冒的病人打针的。”赵欣然拿着酒精棉球在陆诚屁股上仔细擦着，不时还在旁边按揉两下。这个男人看着单薄，身子骨却很结实，连屁股上的肌肉线条都很好看。
　　陆诚毕竟是个男人，被赵欣然柔软细嫩的指尖触得心里颇不平静。“我又不紧张，你直接打就行。”
　　“啊？”赵欣然一惊，故作镇定道，“你懂得还挺多嘛。”
　　“雨萱从小最怕打针，我妈又心疼她，所以每次她病了都是我陪着。护士教我进针前就要开始按揉，肌肉放松了就没那么疼了。那傻丫头，打预防针也怕得像个小猫似的，我就抱着她一直揉，针打在她身上时好像也哭得没那么厉害了……”
　　“陆诚，我觉得，以后你肯定是个好爸爸。”赵欣然慢慢推着药，白皙的手指又忍不住在他臀部画着圈按摩，“其实我家小维也很好，为了雨萱他真的变了很多，哪怕他对法律根本没兴趣，也愿意去尝试去努力……”
　　“没兴趣就别勉强了，他这样不是给雨萱压力道德绑架她么。”陆诚不以为然。他想跟赵欣然说管好弟弟别来带坏他的雨萱，可看赵欣然这意思，明显是给赵维做说客来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别断章取义好不好。”赵欣然无意与他争执，话题又回到雨萱身上，“既然你那么疼雨萱，以后就别对她动手了呗，这么大孩子都有自尊心了。”
　　“赵维说的？”陆诚冷笑，理直气壮地说：“她多大了在我眼里也就是个小孩。小孩不听话让哥哥打几下怎么了，我不仅打她，还都是脱光了打呢。”

　　陆诚大概是一时头脑发热，特意给赵欣然听。他心里想着，要是她能把这句话带给赵维，那就更好了。

　　“我可是好心劝你，以后雨萱有了男朋友，人家肯定会介意的。”其实介意的是赵欣然自己。
　　一进陆家她就觉得暖气特别热，雨萱更是光着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在陆诚眼前晃悠。赵欣然虽然也是美女，但随着年岁渐长与这样清纯白嫩的少女相比总少了份自信。她怕陆诚看惯了这样青春美好，以后自己就更入不了他的眼了。
　　“男朋友？等她有了再说吧。”陆诚修长的手指从容地扣上了皮带，“我也是好心劝你，别跟我说男朋友是你弟啊，周一我到律所再教训他。”
　　“你怎么这么霸道啊，怜香惜玉、兄友弟恭都没听过是不是。雨萱是生在你们家可怜，我家小维是为了雨萱拜了师，才遇到你这么冷血的大师兄。”赵欣然挤兑着陆诚。
　　陆诚不仅不解释，还附和道，“对啊，我就这样。没准以后还家庭暴力呢。”他心里想着，要是以后娶了雨萱，她不听话的时候还是要教训她的小屁股，还真挺好玩的。
　　“子涵说你冰块脸，我看你心里也有一座万年不化的大冰山。”赵欣然不满地嘟囔着。在陆诚这里斗嘴，她从来讨不到一丝便宜。
　　“大师兄都这么冷酷无情，所以还是二师兄人缘好。”陆诚脑海里浮现出卓子卿一脸谄媚地讨好赵欣然的样子。“你要不要去他的高老庄看看？
　　“你就是没疼过，一点儿也不知道心疼人。早知道我多戳你两下，让你也感受感受切肤之痛。”赵欣然的手指不老实的又碰了陆诚刚刚注射过的地方，对这个要强的病人嘘寒问暖，“我打的疼吗？”
　　“说实话么？”陆诚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要是跟人家护士相比，我觉得应该投诉你。”
　　赵欣然听他调侃自己心中喜悦，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那明天你可小心点，我会打击报复的。”
　　“明天还是你来啊？我还以为投诉了能换人呢。这么多年你打击报复我还少啊，哪次跟你一组做项目不被你坑啊……”陆诚故意一副苦相，难免让女生误会，他在逗她。
　　“那我不都补偿你了么，异国他乡的是谁给你当丫头使唤啊？”赵欣然故意不看陆诚，可她的身体却不自觉地靠近这个男人。
　　“我对人可是要求很高的，能给我当丫头那是对你能力的认可好不好……”陆诚随手帮赵欣然整理着药箱里的物品，职业病似的念叨着，“好歹你也上班了，别这么迷糊行不行，你看你这弄的什么啊，人家行医救死扶伤，我看你要谋财害命……”
　　“那你帮我收拾一下嘛，我弄不好。”赵欣然也是个会撒娇的，再加上发自内心崇拜的眼神看着陆诚，声音愈发显得温柔，“我这不是担心你么，着急忙慌地就来了。”虽然着急，赵欣然却不忘喷了陆诚上次送给她的香水。
　　“好了好了我谢谢你还不行么赵大夫，最后一次啊你看好了我怎么整理的，像你这样乱放着急的时候会找不到的。”
　　……
　　陆诚和赵欣然你一言我一语，谁也没注意到雨萱站在门口，正静静地看着两人‘打情骂俏’。
　　陆诚这样逞强惯了的人，就算是生病难受也不愿在别人面前示弱叫苦，可赵欣然心里却把这些当做是男女正式恋爱前的暧昧试探。当年陆诚在韩国对她的拒绝，赵欣然以为他想先立业后成家，毕竟这么多年来陆诚从来没有跟别的女孩亲近过。
　　无以名状的心痛席卷全身，那一刻，雨萱觉得自己格外多余。以往她害怕痛苦的时候都想要哥哥在身边陪着，因为她觉得哥哥是最信任的依靠。现在哥哥生病了却把她支走留下了赵欣然，原来他需要的人从来都不是自己……
　　雨萱看着两人说说笑笑，泪水掉进了手里端着的感冒茶。哥哥生病了应该更想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吧，她没有进去打扰哥哥，只把感冒茶放在外间书房的桌子上就默默离开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