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小儿初长成

　　旁边几个女同学，看着卓尔一路牵着雨萱，指指点点。

　　卓尔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完全追随女儿的脚步和目光，顺便再拿些她喜欢的甜点给她吃。对于女儿好奇的所有问题，永远都是温和地耐心解释。雨萱除了上学很少接触到这么多外人，东张西望地看热闹。

　　“卓尔！真是好久不见啊！这么多年你都不跟我们联系，真没想到今天你能来，”谭思琦快步迎上来打了个招呼。虽然来晚了，可是能见到老朋友，也不虚此行。

　　“好久不见，思琦！”卓尔上前与她拥抱，“我真的……很想你们。”

　　“阿姨你好，我叫陆雨萱。”雨萱在一旁懂事地打招呼。

　　“陆雨萱？卓尔，这是你和陆师兄的女儿？才这么小？”谭思琦一脸惊讶。

　　“我们小女儿萱萱，大儿子前两年大学毕业，现在在律所里帮忙。”卓尔眼中尽是幸福与满足。她庆幸丈夫当年的安排铺垫，让一切看起来都这么顺理成章。“思琦你们怎么样，你和青川，你们的孩子也不小了吧？时间过得太快了……”

　　“我是我，程青川是程青川。我们没在一起。”思琦苦笑。“我现在主业帮人家打离婚官司，看多了离婚时歇斯底里的原形毕露，对婚姻已经不抱希望。还是你过得幸福，儿女双全，陆师兄又很疼你。”

　　卓尔莞尔。

　　两人说话间，雨萱自己跑去玩了。

　　爸爸同学朋友家的孩子，雨萱只跟赵家姐弟比较熟悉。今天看着别人都在一起玩，她也想去凑凑热闹。几个小一点的女孩子邀请她一起玩填字游戏，雨萱高兴地答应了。

　　此时，陆千帆正带着陆诚认识一些法律界的前辈，也是向大家正式介绍自己这个出色的儿子，陆诚心里一时有些飘飘然。

　　程青川在赵一平的指点下发现了雨萱，饶有兴致地看着几个女孩子说笑。

　　他发现，这个小女孩比同龄的孩子更要幼稚、简单。她有着跟她母亲一样俊俏精致的脸，却没有她父母身上半分的精明能干。他仔细看着，听着。嘴角浮起一丝笑，走向了陆千帆。

　　“呦，这不是陆大律师么。这么多年不露面，一出现就领着儿子招摇，看来你还真是一点没变。”程青川的寒暄里尽是挑衅的意味。

　　“彼此彼此。”陆千帆终于等到了他。

　　那些陈年往事虽然过去了很久，可陆千帆知道，程青川这个幼稚鬼心里这口气要是不出来，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今天，陆千帆没有心思理会妻女，还是把陆诚带在身边照应着。既能让他多认识一些业界的前辈，也不至于让他被程青川欺负得太难堪。毕竟他不能当着这么多人对着程青川先踹一脚再说话。

　　可是程青川对陆诚毫无兴趣。

　　上学时候生孩子嘛，有什么大不了。再说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旧事重提又有什么意思。

　　程青川的兴趣完完全全放在了雨萱身上。

　　“陆大律师，你女儿真的读初中了么？我看她跟那些十来岁的小女孩玩在一起，也差不多嘛。娇憨可爱，我喜欢，可不像你和卓尔那么精明能干啊。”

　　陆千帆只是笑笑。

　　这个师弟，对他从来都不掩饰，不客气。也只有他，总能最快的找到自己的弱点。哪怕是他带着陆诚刻意招摇，程青川还是一眼发现了他的小女儿。

　　赵一平在一边打着圆场，说是雨萱还小，平日里陆师兄和陆诚保护得也太周到了，以后还是要多锻炼见世面的。

　　陆诚刚想替雨萱说话，只见程青川凑到父亲耳边嘀咕了几句。

　　陆千帆的脸，刷地一下白了。陆诚到嘴边的话，也不得不咽了回去。

　　程青川不屑地笑。“这世上的事情，并不是每一件都由你陆大律师做主的。”

　　“女儿嘛，乖巧懂事就行。这一双儿女，我此生足矣。”陆千帆平静答道。

　　卓尔看见程青川和陆千帆在一起，也过来跟他打招呼。这时候，她与丈夫必须站在一起面对。

　　程青川见到卓尔心里百感交集。

　　所有求之不得的遗憾和悔不当初的不甘只化作一丝看似无所谓的笑，他开口向陆千帆道，“那是自然，陆大律师的儿子在韩国名气可不小，多少私生饭哭着喊着要嫁给他呢。我一直都相信，基因这东西骗不了人。陆大律师这样的人物，您家里的少爷千金，必定是人中龙凤，才智超群。”

　　小兔崽子，话这么多。陆千帆咬牙，恨不得撕了他的嘴。

　　陆诚一脸茫然。

　　卓尔疑惑之后好像明白了程青川的意思，她迅速逃离了现场。如果程青川说的是真的，那么现在的场面，已经超过她的承受范围。她最担心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么？

　　陆千帆表面依旧从容镇定，衬衫里却冒着冷汗。

　　看样子，程青川不像是随口说说的。他筹谋安排了那么久，只是一时心软留了情面，没想到竟被程青川打了个措手不及。陆千帆让赵一平先把雨萱领回家玩两天，带着陆诚飞车回家。

　　一进家门，陆诚就迫不及待地问，“爸，怎么了？那位程叔叔说的是什么意思，妈怎么了？为什么不让萱萱回家？”

　　陆千帆扯下了领带扔在地上，他自己窝在客厅沙发里，大口大口地抽着烟。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努力在短时间内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猛然间一个念头闪过，虽然并不厚道，却似乎是目前唯一最合适的办法。

　　“你在首尔的时候，玩过乐队吗？”直到满地都是烟头，陆千帆开口问话。陆诚有着不错的音乐天赋，陆千帆虽然不喜欢也没有明确反对，他知道陆诚自己找老师学习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加理会。如果不当律师，陆诚也会是个极好的贝斯手。

　　“没有啊，我哪有那时间……”陆诚一头雾水。

　　“那要是我对你屈打成招呢，你会认吗？”陆千帆其实很难开口说出这样的想法。

　　虽然陆诚不是他的亲儿子，可陆千帆一直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每次打陆诚都是为了他好管教他，从来没一次是为了泄愤。哪怕是说起雨萱那次，那也是想给陆诚提个醒，没有故意要伤害他。

　　“爸……到底怎么回事？”陆诚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是我自己犯了错，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我不是不敢承认，而是我承认了，你妈妈她会受不了……我们这个家，就散了……这件事情，只是我一个人的错。”陆千帆双手交叉而握，他的泪轻轻滑落，熄灭了最后一点烟火。

　　陆千帆竟然也会流泪。

　　这是陆诚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到他脆弱的一面。加之聚会之前的犹豫，陆诚知道，事情绝不会只是父亲出轨那么简单。

　　现在，父亲要他承担的是什么？

　　乐队？

　　陆千帆的儿子？

　　陆诚很快整理了思路：父亲在外面的那个儿子，应该是在韩国玩音乐的。而他，则刚好在首尔的成均馆大学学习了一年多。如果在国内一丝不苟严谨认真的陆诚，出了国却换了副面孔跟人混娱乐圈，又刚好被程青川知道了来讽刺父亲，一切就都顺理成章。

　　陆千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让陆诚把这件事情担下来，只当是青春期的疯狂叛逆，做了些有违父亲要求的荒唐事。

　　没杀人放火，不谋财害命，只是让老子丢了脸面。

　　如此，打一顿，了事。

　　陆千帆的爱面子卓尔是知道的，陆诚在父亲面前不敢撒谎她也是知道的。只要这惩罚看起来是真的，卓尔八成会相信。

　　或者说，卓尔愿意有个理由让她相信，陆千帆不会背着她跟别人生孩子。

　　所以，陆千帆没有追着卓尔去哄她。那相当于承认另一个儿子的存在，也会永远失去卓尔的信任和解决事情的余地。陆千帆想凭着对妻子的了解赌一赌，先让她相信程青川说的儿子就是陆诚，下一步自己再慢慢摸清情况，处理麻烦。

　　只不过这件事情里，陆诚是完全无辜的，他没有任何义务承担这份罪责。

　　“算了，是我自己的问题，本就与你无关。”陆千帆又点了支烟猛咂一口，深深吐了个烟圈。纸里包不住火，如果确有其事，那么早晚要解决面对。

　　“爸，我会认。”陆诚说得斩钉截铁，“本来妈也知道，我惹祸了会被您教训。”

　　“你妈妈她不傻，所以我也不会只做个样子。这次，会很苦，很难熬。”陆千帆眼里，愧疚和欣慰交织在一起。陆千帆知道陆诚会答应，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心甘情愿。

　　“苦尽甘来。我不能让萱萱没有妈妈，或者没有爸爸也不行。既然这件事关系到家里的每个人，怎么能说跟我无关呢？”陆诚面上毫无惧色，“爸，我在书房等你。”

　　陆千帆吩咐安叔给卓尔打电话，步履沉重地向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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