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小儿初长成

　　回家路上，雨萱一直都蔫蔫的，仿佛多了许多心事。陆诚怕她心里委屈，就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耍活宝，妙语连珠地尽说些好话逗她开心。今时今日，虽然只是十八岁的少年，外人也已经看不见这样的陆诚了。他故意绕了远路，可雨萱还是兴致不高，眼见天黑了，两人各怀着心事回到了陆家大宅。
　　陆诚停好车后，雨萱转到他跟前突然问了一句，“哥哥，女朋友是什么？她是你女朋友么？”
　　“谁？谁说是我女朋友？”陆诚吃了一惊。家人在雨萱面前从来没说过这些，她怎么会这么问呢。
　　“今天那个穿的很少的姐姐，她说自己是你的女朋友。”雨萱没敢再说‘那个讨厌的姐姐’，反正她觉得穿的那么少也挺讨厌的，最重要的是，还穿走了哥哥的衣服。
　　“萱萱听错了，她说的是女同学。哥哥没有女朋友……有萱萱一个就够了。”陆诚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一句更是小得像说给自己听。
　　雨萱的心情好了一些，主动想去拉陆诚的手。
　　“不是说听话么，自己走。”陆诚一触到她肉嘟嘟的小胖手，心虚似的缩了一下。他对雨萱疼爱已经克制又隐忍，偏这孩子对自己又是一点儿也不记仇，刚刚打了她，睡一觉就像没事了似的，转眼就过来撒娇。
　　雨萱刚刚露出的一点笑脸僵在空气里。不是说好了打过就一定会原谅吗？以往不仅是哥哥会主动牵着自己，还常常抱在怀里呢。可今天，挨了打还让自己走，更是差点被一个人扔在海边……
　　小雨萱心里第一次感觉到了难过和无助。
　　她失落地发现，哥哥对她，不像以前那么好了。
　　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有了女朋友？

　　今日陆千帆难得回家吃饭，是以晚餐格外丰盛。
　　卓子涵兴致勃勃地说起今日在陆诚哥学校的见闻，陆千帆的脸色霎时难看。卓家两个孩子无所谓，可他的雨萱，怎么能去那个是非之地呢。那些故交好友，多多少少有些人留在了S大任教，人家若问起雨萱什么，又叫他如何回答。
　　陆诚以前也提过一次要带雨萱去他们学校玩儿，陆千帆冷脸没搭话，他也就明白父亲态度不敢再提，当然更不敢自作主张带着去。现在这个卓子卿不知天高地厚，把两个小丫头都带去了不说，回家来还侃侃而谈。陆诚心里真替他捏了把汗……
　　“陆诚哥，我今天看见你女朋友了，长得挺好看，就是人不怎么样，太凶了！”卓子涵啃着鸡腿，就想起了关悦披着陆诚的西装在同学中间像个小母鸡一样炫耀。
　　“子涵，这你就不懂了吧，陆诚哥平时跟咱们那是装酷，其实心里呀喜欢那种火辣的，哈哈哈。”卓子卿虽然没看见什么，可也跟着帮腔，毕竟难得有机会打趣一下这个循规蹈矩的大师哥。
　　这下是陆诚为自己出一身冷汗了。
　　虽说父亲从未限制过自己与同龄女生交往，可如果他信以为真产生误会，肯定觉得自己朝三暮四，又不努力学习不认真工作，痛打一顿也就罢了，要真是动了气，不知道又会怎么治他。
　　“你们俩不许胡说，大学里同学在一起活动交往都很平常，陆诚哥整天学习工作都忙不过来，哪像你们兄妹俩过得这么悠闲自在。”卓尔看陆千帆脸色不好看，赶忙跟着打圆场。

　　陆千帆还是放下了碗筷。
　　真是因为忙不过来吗？可这小子一直都是效率极高能力极强的，这阵子着实松懈，也是自己觉得他长大了有些疏于管教。
　　如果是卓家兄妹闹着玩胡说的最好不过，一切如旧。如果是真的……难道他能站出来说不行，让陆诚信守诺言等着自己的小女儿长大么！就算有一天雨萱长大了，陆诚要是知道她的情况，还会不改初心、一如往昔怜她爱她？
　　这些，陆千帆心里都没有把握。并且，他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要求陆诚保证什么。哪怕陆诚已经给出的承诺，他也不敢百分之百相信。即便是律师父子，他也不能跟陆诚白纸黑字立下文书，这对彼此都是羞辱。此刻，他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受了窝囊气却无力反击。看着眼前天真可爱的女儿，他的心很疼。
　　“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啊，还是最近太累了？”卓尔的声音很温柔，她在桌子底下握了握陆千帆的手，像是在告诉他，你担心的事情，我都懂。“反正是周末了，喝一点酒吧。”
　　佣人拿来了卓尔珍藏的波尔多红酒，给他们夫妻都倒上了一些。
　　“爸爸，我也想要。”雨萱看着红酒的颜色很像上次妈妈给做的蔓越莓汁，酸酸甜甜的她很喜欢喝。
　　“萱萱乖，小孩儿不喝这个，哥去给你拿果汁吧。”陆诚知道父亲现在心情肯定不好，可千万别拿雨萱出气。
　　“给她倒一点儿。”陆千帆向佣人示意。“每人都倒上。”
　　陆诚常跟陆千帆出去应酬，虽然还不算行家，但是红酒也经常喝，既然父亲让倒上的，他也没推辞。卓子卿从小就是少爷生活长大的，红酒洋酒都常喝，当然也没什么问题。子涵闻了闻觉得味道不怎么样，直接推给了自己哥哥。只要雨萱傻傻的，卓尔和陆诚从来没让她碰过酒，她下午哭了半天现在渴得厉害，一下子就喝了一大口。
　　“哎呀，不好喝！”雨萱印象里的好喝的，可不是这个味儿。
　　“萱萱，你要记得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要仔细看清楚，是不是原来那个。”陆千帆突然发话。
　　“嗯……可是我不会看啊……”雨萱并未听懂爸爸话中深意，她打量着杯子里的液体，还是觉得差不多嘛。
　　陆千帆的话，当然是说给陆诚听的。从他放下了碗筷起，陆诚便一直在看着他的脸色，不敢再吃更不敢先离席。
　　“要是你不懂得分辨，就来找爸爸。”陆千帆眼里又多了些怜爱和感伤。只要他活在，当然会疼惜自己的小女儿，可是有一天他们夫妻都老了死了，谁来照顾雨萱？
　　陆诚，值得信赖吗？对于雨萱未来的生活，他还是得要想个更妥帖周全的安排。
　　陆千帆把杯中红酒一饮而尽，终究还是郁闷离席。
　　陆千帆一走陆诚也坐不住了。面对卓子卿兄妹俩的无心玩笑，他是有苦说不出。毕竟不是中小学生，平日里早就像个大人一般出入工作场所，工作学习都十分出色，就算是有了女朋友也不是不能接受。可是陆家的情况不同，而他们恰恰不了解这种不同。

　　陆诚躲在自己房间，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生。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还是走向了父亲的书房。自己主动面对，总能争取个宽大处理吧。
　　他紧张地敲门，没人应。
　　他试探着在门口说，有事儿想跟父亲聊聊。
　　依旧安静。
　　陆诚徘徊在二楼的走廊里，透过窗子看见父亲正抱着雨萱在花园里玩儿。
　　糟糕！
　　雨萱一见面就说不喜欢关悦，又因为她挨了打，不知道父亲万一问起来，她会跟父亲说什么……

　　能言善辩的陆大律师也真的正在绞尽脑汁套女儿的话。
　　“去哥哥学校好玩么？”
　　“还行吧，哥哥在台上说话，大家就又笑又鼓掌的。”今天兴致勃勃地去找哥哥，可是雨萱过得一点也不开心。
　　“那你看见哥哥的女朋友了么？”陆千帆又问。
　　雨萱想了想，还是愿意相信哥哥的话。“女朋友？他们听错了吧，哥哥说是女同学。”
　　陆千帆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哥哥在台上说话的时候，你一直跟表哥他们在一起吗？”
　　“没有，哥哥让欣然姐姐带我玩来着。”雨萱靠在爸爸肩膀上，觉得今天过得很累，她不想再说话也不想玩了，闹着要回去睡觉。
　　“赵欣然？！”陆千帆如梦初醒，他本该早就注意到的，这两个孩子认识也有近十年，细想来倒是做父亲的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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