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小儿初长成

　　这话说得陆诚莫名其妙，他跟在陆千帆身边这些年，最自信的就是自己的聪明才智。父亲眼光何等毒辣，能让他满意的人，怎么会被别人说是傻呢。他想再问，赵欣然已经走远了。
　　“哥哥，你跟我们一起回家吗？”雨萱摇着他的手问。
　　“他们俩回家，你跟哥哥去别的地方。”陆诚知道雨萱面子薄，特意想带她出去，不让她在外人面前被批评。
　　雨萱不明所以，还以为哥哥要带她出去玩，一路上蹦蹦跳跳的。陆诚与卓子卿招呼了一声，就开车带雨萱到陆家别墅附近的一处海滩。这片海滩在别墅区内，平日没什么人来，空间也开阔，雨萱要哭要闹也不会有人听见。
　　“萱萱刚才为什么把姐姐的衣服剪破？谁家的小孩像你这么淘气？”陆诚开门见山地训起她来。
　　“我才没有呢，她衣服自己破了的，跟我没关系。”雨萱撅着小嘴，这个姐姐果然挺讨厌，自己衣服坏了还要赖她。
　　“人家的衣服一看就是新的，好端端的怎么会自己破了？你当时不是还拿着小剪刀说她讨厌来着？”陆诚板着脸的样子跟陆千帆如出一辙，“错了就是错了，小孩子不能撒谎知不知道？”
　　这段时间陆诚很为难，父亲不让他跟雨萱太近亲之后，他知道惩罚之后自己不好过分安抚也就没再动过手，免得她心里难过。可今天一见这小丫头几日不管教胆子就越来越大，今天是剪了人家的衣服，明天要把剪刀戳到人家身上，可就不会这么容易解决。
　　“我是不喜欢她，可是我没有剪破她衣服呀。现在还不是夏天呢，谁让她穿的那么少，还要把哥哥的衣服穿走，就是讨厌！”雨萱气鼓鼓的。
　　“你一个小孩开口就说别人讨厌，懂不懂礼貌？不肯认错就在这里罚站反省。给你十分钟时间，还不认错哥就自己回家，哥不要不听话的孩子。”
　　陆诚在父亲的影响下，最不喜欢的就是犯了错还嘴硬不承认，如果萱萱现在能说她不是故意的再说句对不起，陆诚就会原谅她，说不定还会在海边陪她玩一会儿。
　　在陆诚心里十分钟的反省并不是什么重罚，却不知道小孩子根本没什么时间概念。从最初的莫名其妙到后来的委屈害怕，等她渐渐明白了哥哥生气的原因，已经快半个小时了。她跑到哥哥的车子旁边，车门没有锁，可是哥哥却不在。
　　雨萱害怕极了，以为哥哥真的丢下她一个人回家了。她之前的坚持也一下子动摇了，哭着喊哥哥快回来。

　　陆诚忍着等了好久才从一块大石头后面走了出来，依旧严肃地问她，“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雨萱不说话只是哭，发生了什么她已经跟哥哥说了好几遍，最后的结果就是让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罚站，哥哥还差点丢下她一个人回家了。
　　她搂着陆诚的大腿，哭着说让哥哥别丢下她一个人。
　　“今天的事儿，知道错了么？”陆诚已经心软。
　　雨萱委屈地低下了头，仍是不说话。
　　陆诚俯下身子，犹豫了一下，没有抱她。转而，啪的一巴掌，打了小孩的屁股。
　　雨萱抬头，眼中本来就满是泪水，此刻反应过来疼痛，更是止不住抽泣。
　　“哭什么，委屈你了？”陆诚说着又落下了巴掌，“是不是太久没打过你，犯错也嘴硬不肯认。跟没跟你说过剪刀对着别人危险，递给别人时也要反过来拿？”
　　“说过……”雨萱疼，委屈地答话。
　　“说没说过对人要有礼貌，哪怕是不喜欢的人？”陆诚问一句便会再打一下。
　　“说过……”疼痛叠加，雨萱马上答话。
　　“那怎么还明知故犯，是不是每次哥哥打得都不疼，萱萱才这么不听话的？”陆诚手上加了些力度，他觉得也还好，雨萱有些受不住。
　　“不是的……不是我弄的……”雨萱左右躲闪，两只小脚在地上惊慌无措。
　　“哥哥是不是说过，好孩子要知错能改，怕挨打就撒谎吗？”陆诚扳过雨萱的小脑袋看着自己，“告诉哥哥，不听话怎么办？”
　　“我没有……”雨萱坚持。
　　陆诚放了手，直起身子，陷入沉思。
　　陆诚知道雨萱慢慢长大了，他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自以为是地让雨萱光屁股挨打了。这次正好是个机会，他就让她自己做决定。如果雨萱自己不愿意，那他以后便再也不会打她。
　　“你不愿意哥管你，就算了。”陆诚努力平静自己心绪。孩子可以慢慢教，不一定要打。
　　“哥哥……”雨萱真的开始害怕了。
　　“转过去，站好。什么时候愿意认错了，再跟我说话。”陆诚的话在雨萱面前向来很有分量，他说完那小人儿也站好了。

　　陆诚默默退到一边自己点了支烟。他终究还是年轻，如何跟一个晚熟又不聪明的孩子讲道理她才能真的听明白，着实要动点脑筋。呼吸之间，已经抽了三四根。往日跟雨萱在一起时他懂得克制自己尽量不抽，可今天……心里的感觉有点怪怪的。
　　望着雨萱的方向过去，哪有人在罚站呢，小丫头抱着膝盖蹲在了地上。

　　陆诚迅速关了手头匆忙处理的工作邮件，大步走向那个茫然无措的小人儿。
　　“陆雨萱！”陆诚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
　　“哥哥……”雨萱闻声跑了过来，“哥哥我听话，你别不要我……”

　　“听话？我让你罚站，你听了么？”陆诚无奈，“既然不听话，还叫哥哥做什么？”
　　陆诚看着雨萱，心里很复杂。也许这才是他不愿意回家处理的真正原因，自觉无愧于心的时候，他并不想要别人的监视。
　　“哥哥……”雨萱拉着陆诚的裤脚，那般纯真无邪的孩童眼光，终究是看得陆诚心软了。
　　“每个人都会犯错，小孩子就是一次次犯错一次次改正才会长大。做错事就会挨打，挨打么……就会痛，所以雨萱会害怕不愿意认错，这些哥都明白。”陆诚的眼眸温和下来，“可是错了就是错了，即便你不认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也许以后会一直成为你心里的负累。如果你老实认错，挨打受罚虽然不好受，可是哥会原谅你，萱萱也可以放下这件事，以后还做个好孩子。”
　　“哥哥……”雨萱仍是心中不安，“就像刚才打过了，哥就不会丢下我，是不是？”
　　“是，哥会永远在你身边。”陆诚承诺。
　　雨萱心里错了或者没错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哥哥不可以离开她。“什么事哥哥都会原谅我，不会不要我？”
　　“不管什么错，打过了就会原谅你。无论是怎样严重的后果，哥都会尽力为你承担。”陆诚终究忍不住将雨萱在怀里用力搂了一下安慰，“萱萱要记着，你做错事挨打哥心里比你更痛，可这就是犯错的代价。”
　　“哥哥，对不起。”这一次，雨萱真心诚意。
　　“如果你是自己愿意哥哥管着你，以后犯错打屁股或者打手板，我的管教你永远不可以违抗。如果你能做到，哥哥会一辈子保护你陪伴你，永远不会丢下你一个人。”陆诚伸出手来，“你答应的话，咱们拉钩。”
　　这样的承诺太诱人，雨萱无法拒绝。
　　拉钩。
　　陆诚最后握了一下那因惊慌有些颤抖的小手，温暖坚定。

　　轿车后座上，陆诚调节座椅，留出了足够的空间。“现在应该怎么做？”
　　做规矩这种事情，陆诚是得了陆千帆的真传，只不过陆大律师要是知道这小子照搬照抄用在了他女儿身上，估计要气飞了眉毛。
　　小小的雨萱努力趴到陆诚腿上，自动自觉地将小裤子褪了下来。此刻她还不懂害羞，倒是对疼痛的恐惧占据了上风——刚才那几下还阵阵发麻，可在哥哥口中却是不算数的。
　　“这样才乖。”陆诚对雨萱的表现基本满意，“二十下，自己数着。”
　　“哥哥……我怕……”雨萱的小手慌乱中抓着陆诚的裤子，手心里都是汗。“哥哥轻一点行不行？”

　　陆诚忍了自己的心疼与不舍，巴掌接连落下。
　　“疼……哥哥……我听话……”雨萱的小腿胡乱蹬着，可怎么扭动身体也躲不开哥哥有力的巴掌。
　　“今天是哥哥学校里的大姐姐，人家不跟你一般见识，要是跟小朋友们拿剪刀这样碰来碰去的，扎到人怎么办？要是人家把萱萱小手小脸扎到了，那可比打屁股疼多了，还会留下特别难看的疤痕，知不知道？”陆诚住了手，他只是越想越怕，雨萱小时候不懂事自己切桃子，割破了手指就哭得天昏地暗，这要是剪子啊刀啊的戳到脸上眼睛上那可怎么得了。
　　“知道了……”雨萱伏在陆诚腿上伤心地哭着，小肩膀也一抽一抽的。
　　陆诚看她这小样儿也不忍，可一想到小学里面总有手工课，孩子们拿着剪子小刀比划着玩儿，伤到了雨萱他心疼，伤到了别人哪个家长也不会善罢甘休。必须今天断了她这个念想，这些危险的东西绝不能拿来玩。
　　“以后除了手工课，不许到处带着剪刀玩儿，更不许再往别人身上、眼前比划，记没记住！”陆诚问话的时候重重打了一下，算是给她强调重点。
　　“啊！疼……记住了……哥哥……”雨萱哭求着咳嗽起来。
　　陆诚见她呛到自己了赶忙停手，差点数目也不再计较——面对雨萱，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原则，当下赶紧捋顺着她的背帮她顺气才是最要紧的。再一看那红彤彤的小屁股，有些地方皮肤下面都有小红点了，这次是打得重了些。可只要一想到萱萱会受伤有危险，他心里就怕得不行，恨不得还像她小时候学走路那样，每天在她身后弯着腰跟着，小丫头一个趔趄他就能把她抱在怀里。
　　“好了好了，不哭了，哥不打了。”陆诚把雨萱抱在怀里，让她的小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想起父亲对他说过的话，也许再过几年，连这样抱在怀里也不行了吧。以后萱萱长大了，还会依恋他亲近他么？陆诚真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让萱萱在他怀抱里久一点。
　　“哥……哥哥……你打完了，就不会不要萱萱了吧……”雨萱满脸泪痕地抽泣着，像一只等待主人垂爱的小狗，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仿佛她才是这个家里领养来的孩子。
　　陆诚的心猛地疼了一下，惊觉刚才躲起来还是吓到了萱萱。
　　“傻孩子，哥哪会不要你呢。不过咱家萱萱怎么那么倔，自己站在那一动不动的。以后做错事了要早点儿认错，也能少挨点儿巴掌是不是？”陆诚循序善诱，他是真的不想多打她一下。可他也有自己的考虑，既然动手打了就必须让她疼让她怕，不然以后就更难管教。
　　雨萱憋着小嘴儿不说话，只是往陆诚怀里钻。
　　“今天打得重，宝贝疼了吧？哥哥给揉揉，揉揉就不疼了。”惩罚过后，陆诚对着萱萱就只有疼爱和怜惜。
　　雨萱委屈地点了点头，趴回到陆诚怀里，又起身来搂着陆诚的脖子，不顾鼻涕眼泪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讨好地看着他说，“我听哥哥的话，别不要我……”
　　陆诚的心像被这个小人儿揪着，甚至有些后悔为了这点小事就打她。雨萱的年纪，还不会明白陆千帆‘打你是为了让你更好’的良苦用心，她只是因为害怕才约束自己的行为和想法，陆诚不想让自己的管教在她心里留下任何阴影。可一想到萱萱有可能会因此伤到自己，又觉得适当的管教在小孩的成长过程中必不可少。
　　“萱萱不怕，哥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就算有一天萱萱跑远了走丢了，哥也一定能把萱萱找回来。”陆诚抱着雨萱在怀里，看着眼前的大海心里格外宁静满足，却不知这一片浩瀚汪洋日后会成为雨萱心中不可磨灭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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