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之飞鸟与鱼

　　夕阳之下，海面之上，一个梳着公主切的紫衣女孩以极高的轻功，追赶着她身前的蓝衣男孩，可惜无论她如何奋力狂奔，始终差着男孩一步之遥。她的体力毕竟不如对方，只得停下来大喊道：“顾巨基，你等等我呀！”

　　“楚飞飞，我说了一万遍了，你要叫我哥哥。”男孩见她停下，急忙折返了回去，嘴硬道，“还有我不叫顾巨基，我叫顾宇直！”女孩逞强似的跺了跺脚道：“我偏要叫你顾巨基！顾巨基！”她忽然吓得面色惨白道，“哥……哥哥，有尸体！”

　　两个孩子都被恶心的吐了出来，因为这几具尸体全身都已经浮肿，甚至已开始腐烂。顾宇直指了指前方道：“飞飞，你看有条船！”楚飞飞疑惑道：“你觉不觉得这条船有点眼熟？”二人异口同声道：“香榭！”

　　楚留香在等，这时日已偏西，自从发现第一具尸身到现在，已过了两个多时辰，甲板上已躺着三具尸身。他没有还等到第四具尸身，便先迎来了两个孩子。这是一对七、八岁的兄妹，还双双扑倒在他怀中道：“老爸！”

　　楚留香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两个私生子，便先将自己经历过的适龄女人，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没见到过类似长相的女人，他实在不能不承认这男孩子长得实在是太像他了。

　　“我怎么教得你们，爹也可以随便乱认的么？”一个冷冷地声音从远处传来，这是个红衣异装的女子，身子如同一点轻鸿飘过水中，声未尽人已至船上。楚留香着魔了一般盯着她，连李红袖都没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仿佛海水之上，走来一位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妖。

　　她的肌肤是一种久不见光的雪白，那冷冷的颜色和她身上热情洋溢的红色，形成一种强烈的冲击，那天鹅般的颈项之上，环绕着龙眼核大小的紫黑色的珍珠。那绸缎般柔软的发丝，随着海风飘荡在身后，露出那随着绵长的呼吸，微微起伏的锁骨，遮住了白皙晶莹的背部，鱼尾一般的长裙紧贴着她玲珑的腰线，侧边却开了个高至大腿下部的叉，呈现出一种若隐若现的诱人曲线。

　　楚留香正在盯着她的玉足，她踩着那后跟三寸来长的鞋子如履平地，迈着如雌豹般灵动的步子向着他走了过来，她那叫人忍不住咬上一口的手臂，也随着腰肢的摇曳，有力的舒展开来。整个人给落日的余晖一映，散发着叫人无法移开目光的惊人光芒。

　　男孩立刻离开楚留香对着她谄媚道：“漂亮老妈，你好呀！”女孩也扑到她怀中撒娇道：“娘，顾宇直欺负我！”顾非烟冷笑了一声，伸开手道：“交出来！”顾宇直悻悻道：“交什么呀？娘，我怎么听不懂你说什么啊？”楚飞飞拉了拉他的衣袖道：“老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她这话其实是在隐含暗示，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顾宇直看了看楚留香，又看了看自己的亲娘，咬牙将怀中之物交了出去，赫然是一枚小巧的黑色精钢短剑。顾非烟冷冷点点头道：“坦白从宽可以减刑，罚你光着屁股在街上跑一圈，边跑边说我是小偷！”她又看了楚飞飞道：“罚你在脸上画个乌龟，陪着他在街上去跑！”

　　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爹就教出什么儿子，这么小的年纪，看上人家的东西就偷过来，她必须得狠下心，将这种歪风邪气扼杀在摇篮之中。顾非烟其实并不太会教育孩子，她自己就是个孤儿，问题是某人的教育水平还不如顾非烟呢。

　　人家的小孩子上树掏掏鸟蛋的年纪，这两个孩子天天仗着武功、轻功当校霸，欺负得周围的小朋友敢怒而不敢言。问题是两个人还成天斗法，她不用问就知道，这东西肯定是更加狡猾的楚飞飞同学怂恿他去偷的。

　　楚飞飞发挥她一惯的影后级演技，捧着心口，哭得梨花带雨道：“娘……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我为什么要陪哥哥丢脸，人家不要嘛。”顾宇直道：“娘，你怎么能只管我们呢！你，你看他不也经常偷东西么！”他一招祸水东引，直接指着楚留香道：“凭什么他可以叫盗帅，我们偷东西就不行！”

　　楚留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对于自己的名声会教坏小孩子，他倒是始料未及。他才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几句，顾非烟已经拧了拧她儿子的耳朵，连珠炮似得教育他道：“我不是说过他不是个好人了么！楚留香去偷东西，你就去偷东西！南宫灵去弑父，难道你也去弑父？无花去强女人，难道你也去强女人？石观音贩麻药，难道你也去贩麻药？中原一点红当杀手，难道你也去当杀手？原随云刺瞎人眼睛，难道你也去刺瞎人眼睛？”

　　楚留香已经被震惊得哑口无言了，顾非烟行礼道：“稚童顽劣不堪，还将你当作挡箭牌，皆由外子纵容而起，叫楚香帅见怪了。”他非常尴尬地回礼道：“夫人过谦了，在下的确算不得是什么好人。”顾宇直冷哼了一声道：“楚留香不是什么好人，那你还……”

　　他尚未说完，便被顾非烟狠狠地瞪了一眼。她之所以容忍某人继续偷东西，那是因为他偷得都是国家机密、重要情报，千难万难的都快赶上特务和侦探了，跟这两个小屁孩偷同学的玩具能是一个性质么？

　　李红袖早就惊讶地合不拢嘴了，楚留香听不太懂她言中之意，但无花此人毕竟是他的挚交好友，他总不能偏听偏信，于是便问道：“夫人方才所言，可否为在下解惑一二？”顾非烟施然坐了下来，笑道：“何须我为你解惑，你稍后便能见到神水宫寻仇之人了。”二个孩子乖乖地跪坐在她身边，叫人难以相信，他们为什么畏惧这个绝色美人是如洪水猛兽一般。

　　顾宇直始终在盯着楚留香不停得看，好似他脸上开出了一朵花似的，楚飞飞的目光转了转，好奇地躺在她腿上道：“娘，神水宫的天一神水，是不是就是有毒的重水啊？”顾非烟点头道：“可能是。”楚飞飞看了看顾宇直，在她身上蹭了蹭道：“娘，人家的化学作业写得可好了。”

　　顾宇直的脸立刻黑了黑，顾非烟问道：“顾宇直，你的寒假作业写完了么？”顾宇直摇了摇头，这卖队友的丫头，看他回去不收拾她，将她那些娃娃都丢到男厕所去！他若是点头，以娘的性格，回到现代，他还不得街头裸奔啊！顾非烟皮笑肉不笑道：“你害怕什么呢？你还是祈祷咱们能在开学之前回去吧，我不是始终都在截止日期，才检查你们的功课的么？”

　　拜某人所赐，这种严母慈父的教育模式搞得孩子们对自己敬畏异常，反而天天亲近某人，她有时候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但她知道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故意这么做。顾非烟皱眉道：“怎么还没来？”按照原著的剧情，此时此刻，即便是宫南燕不来，苏蓉蓉也应该到了。

　　李红袖问道：“你在等谁啊？什么还没来？”她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因为一阵风从天上掠过，吹来一片云，那洁白的云展开双翼，落在了她面前。楚留香内心的惊讶，已经在看到此人之时，达到了顶点，世人常常说他的轻功是天下第一，这个人的轻功早已远胜于他的轻功，快得几乎是才在地平线上看到他的身影一瞬间，他已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人轻轻地笑了笑，这满是宠溺的熟悉笑容，令二人孩子飞身扑到了他的怀里，顾宇直向他吐了吐舌头道：“爹，你完了。你既然也来了，竟然敢不第一时间来找娘！”他脸上的易容说明了他失踪的时间去干了什么事情，还有苏蓉蓉、宫南燕没有来的原因。楚飞飞骑在他脖子上笑道：“爹，你这是易容成谁了啊？你不会是去找小三、小四了吧？”

　　这人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以低沉的声线，缓缓开口道：“我是去见几个故人，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回家可就得跪键盘了，到时候没人在你的卷子上写家长签名了。”顾非烟起身走到他身边，将顾宇直抱在怀里，问道：“二位能否来解释一下，是什么家长签字？”楚飞飞咬了咬他的耳朵道：“臭老爹，我还没出卖你，你怎么能出卖我呢！”

　　这人又温柔地看了看她，那包容一切的目光，在触及她之时，变得如同三月的春光，含笑道：“夫人容秉，在下千里迢迢穿越而来，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妻离子散。不幸遇到一位早已应该死去的故人，交手之下，这才得知自己身处何地何方。为避开神水宫中人的纠缠，这才易容改装，一刻不停地跑到这船上来找你们。”

　　顾非烟沉思片刻道：“你这张脸，可是天枫十四郎？”其实石观音和天枫十四郎这对怨侣，对他们而言也有特殊的意义，他若是在血海飘香的剧情之中选择一个人的脸，她觉得必然会是天枫十四郎。这人笑了笑道：“卿知我心，一如我知卿心。”顾宇直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道：“老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了！我快要吐了！”

　　楚飞飞笑道：“老爹的厚脸皮，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他每次都这么哄娘，但是娘从来都不上钩，他正憋得内伤呢。”这人捏了捏女儿的脸，佯怒道：“我哪有楚大小姐的脸皮厚啊！你都敢逃课交白卷了，还欺上瞒下地骗你娘，叫我偷偷地帮你签字开会。”

　　顾非烟不禁长叹了一声，她看了看互相拆台的三个人，又看了看楚留香，不由得心念一动，闪身到了李红袖身边，连点她周身大穴，将她猝不及防地捉在手中，开口道：“楚香帅，你如果想救她，就跟我来！”她唯有调虎离山，才能叫另一个人有机会以自己的身份，与他的故人相见相知。

　　顾宇直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大叫道：“偏心！她也太偏心了！我真的是你们的亲生儿子么？为什么她只知道天天管着我，从来都不对我这么好？”楚飞飞撅了撅，假哭道：“其实我们都是垃圾堆里捡来的是不是？你才是她亲生的儿子吧！□□是不对的好么！”这人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揭去自己面上的易容，拍了拍自己一双儿女的后背道：“走，爹带你们去见见三个姑姑。”

　　顾非烟的轻功并不及他，脚下还踩着高跟鞋，长途跋涉之下，被对方连续赶上了几个身位，她将手中的李红袖放在了岸边，扣住她的颈项道：“我也不为难楚香帅，只须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放了你这位红颜知己。”楚留香无奈道：”夫人但有所问，在下岂敢不答。”

　　顾非烟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道：“素闻君子好色而慕少艾，不知楚香帅一生之中，经历过多少位红粉佳人？”楚留香没料到她一个有妇之夫会问这种问题，摸了摸鼻子，沉吟道：“不多，加上在下身旁这三位妹妹，也只有数十位而已。”

　　顾非烟冷笑道：“楚香帅可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楚留香看了看她那变得灿烂诡异的笑容，苦笑不得道：“夫人最讨厌被人欺骗，不知在下猜得可还准确。”他这话分明是用肯定的语气说完的，顾非烟点头道：“我早已知道，你在苏州认得的盼盼、在杭州认得的阿娇、在大同认得的金娘、在洛阳认得的楚青、在秦淮河认得的小玉、在莫愁湖认得的大乔。除了这些女子之外，还有什么认识的人？”

　　楚留香没来由得一阵头疼，他清楚得记得自己的每一个女人，但是这和他将自己的情史，拿来当作和别人的谈资是两回事情，他只得叹息道：“在下情愿一死，也不愿意连累其他那几位姑娘的名声。”顾非烟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其实这件事情源于我与外子的一个赌注。”

　　楚留香好奇道：“赌注？”他实在想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能够一口气细数出自己过往的情人，这其中的缘由怕是与那位轻功绝顶朋友分不开关系。顾非烟点头道：“外子常常在我面前吹嘘，他说楚香帅得到过的每一个女人，都曾经是他的女人，你只不过是白白戴了许多的绿帽子。”此言一出，楚留香的脸已经黑成锅底，他反驳道：“在下……”

　　顾非烟打断他道：“我也说过，那些千娇百媚的女子也罢了，但那些可怜的姑娘之中，必定有一二身家清白的处子，你怎能平白无故地污人清白？他只说既然楚留香敢做不敢认，我便将他一生之中所经历过所有的女子都宣之于众。”

　　楚留香的表情比苦瓜还苦，他简直是欲哭无泪，怎么也不愿意相信方才那人会卑鄙至此，但他岂敢拿其他姑娘的名节，去赌对方是否会公布于众。他思考片刻道：“并非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在下实在不能相信夫人会嫁予如此卑鄙之人。”

　　顾非烟道：“好，等下我叫他亲自承认此事。我实在不忍心看到那些姑娘受人指指点点，便与他打赌道：你信不信，我能叫出楚留香告诉我，她们每一个人的姓名，你毁一个姑娘的名声，我便为你多收一个妾室？外子虽然曾经花心又风流成性，但除我之外别无所求，他也只好答应了这个赌约。”

　　她解开了李红袖的穴道，将她丢给了楚留香，微笑道：“他们总该好好话别过了，咱们这便返回去吧！”

　　三人运起轻功，不多时返回了楚留香船上。

　　但见苏蓉蓉满脸了泪水，宋甜儿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楚留香关怀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道：“好好地怎么就哭了？谁欺负你了？楚大哥为你出气！”苏蓉蓉倚在他怀中，紧紧地拥住他，一个字也没说，只是继续无声地啜泣着。楚飞飞翻了个白眼，顾宇直轻咳了一声，忍不住咋舌道：“他到底还有多少好妹妹啊？”

　　顾非烟如凌波的仙子落在船头，笑语盈盈地开口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们马上就会知道了。”顾宇直吓得浑身的汗毛都倒立起来了，他抬头看了看已经恢复易容之人，喃喃道：“完了，完了，娘真的生气了，你还是快跑路吧！等她发起威来，你还不得吃一吨她的黑暗料理啊！”

　　楚飞飞拍手喝彩道：“我就说嘛！娘不会那么好心，这下可好玩了！”身为父亲、身为丈夫，就是吃上一辈子黑暗料理，他只能直面惨淡人生了，他又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都说女儿随娘，这喜欢看他遭殃的性子，与顾非烟如出一辙。顾宇直“哼”了一声道：“切，马后炮！”

　　顾非烟抓了抓自己的丈夫，含笑道：“我和外子都很好奇呢，是不是呀？”对方长叹一声，摆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垂死挣扎说道：“当着两个孩子，总不好多说这种风月之事。”他才说完这话，顾非烟不过是瞥了一眼，顾宇直与楚飞飞已经捂上了耳朵。

　　楚留香知道自己绝对打不过这对夫妻，此事若是再不说出来，反倒是他们会对自己来个男女双打。于是他缓缓开口，将自己的过往一一道来。最可怕的是，顾非烟始终都面无表情，耐心地听完了这一长串，堪称是百人斩的经历。

　　她转身望向自己身边看上去离死也不远的之人，幽幽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嫁给你的时候，曾经说过什么？”他僵硬地回答道：“你说，你最讨厌人家骗你，我若是骗你一次，你一定会叫我此生难忘。”

　　顾非烟点点头，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郑重道：“既然你还记得，我就再给你三次机会。从明日开始，在这三个月之中，我会在我们呆过的地方，等着你来找我，你若是找不到我，就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顾宇直与楚飞飞齐声道：“娘！不如你跟他离婚吧！我跟着你！”顾非烟点点头道：“等我回来再说。”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楚留香疑惑道：“你们这是……”

　　只见那人缓缓地撕下了脸上的易容，露出了他的真面目。楚留香的一生之中，见识过许多可怕的敌人。然而，这才是他见过最匪夷所思、最诡异恐怖的一张脸，他几乎忍不住尖叫起来，这就是他自己的脸，如假包换的脸，只是对方的目光更加坚定、容颜更加沧桑。

　　良久的沉默，良久的相对，直到楚飞飞插入二人中间，不耐烦地说道：“娘都走了半天了，你们是要学牛郎织女，对望到天荒地老么？”顾宇直拉了拉自家老爹的大腿道：“你还不快追！”他苦笑了一声道：“你没听到你娘说从明日开始么？我若是现在追过去，她怕是会将期限减成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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