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之飞鸟与鱼

　　顾非烟叫道：“薛宝宝！”薛笑人忽然回过头，认真道：“我不叫薛宝宝，我叫薛笑人！”顾非烟发挥了她的碰瓷神功，摇摇欲坠道：“我，我好难受，你那一掌伤了我的心脉……你，你是不是应该交点看大夫的钱？”

　　薛笑人护着自己的心口，狠狠地盯着她道：“我没有！你耍诈，你是想抢我的钱么！我又没害过你，我一文都不给！”楚留香立刻将顾非烟扶住，这大约是他生平见过最厚脸皮的姑娘，无论是谁与之相伴，似乎永远都能被她逗得不亦乐乎。

　　她才见楚留香伸手，忽然稳稳地伫立，避开他道：“我就是讹你又如何，你的钱都是不义之财，快交出来劫富济贫！”薛笑人“嘻嘻”笑了一声道：“你来抓我呀，抓到我，我就都给你！”他三作两步，快速闪身逃出了薛家庄。

　　顾非烟转头看向她的冤大头一号，行走江湖钱最重要，她不会再回掷杯山庄，而是会陪着张简斋行医一阵子，朝楚留香无辜地笑道：“楚叔叔……”对方叹息道：“在下的银子，全在姑娘身上，再没一文钱了。”顾非烟点点头道：“江湖不见。”

　　她见楚留香依旧在身后跟着她，疑惑道：“这位叔叔，你我似乎并不顺路罢？”楚留香无奈地说道：“楚某现下身无分文，为了养活家中八十岁的老母和妻儿，只好跟着姑娘勉强作个护卫了。”顾非烟哈哈大笑道：“我说这位高龄护卫，酬金本姑娘是没有的，鲈鱼你吃不吃？”楚留香点头轻笑道：“美酒佳肴，怎敢辜负。”

　　他们才走出薛家庄的大门，就已发现有个人远远躲在树后，不时贼头贼脑的往这边偷偷地看一眼。他一见楚留香，眼睛就亮了起来，楚留香却好像根本没有瞧见他，顾非烟好奇道：“小孩，你是谁啊？”小秃子眼珠一转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顾非烟微笑道：“就为了我告诉薛家庄的人，那把火是我放的，行不行啊？”小秃子的脸红得像个小番茄，不知道该骂她还是谢她，他挣扎地说道：“我，我，我是为了……”他忽然说不出话来，低头抬眼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只是冷冷道：“你为了我放火，我就该感激你，是不是？那么你将来若再为我杀人，我是不是更应该感激你？”小秃子急得几乎已快哭了出来，顾非烟叹道：“你是不是以为，好人的朋友就是好人，坏人的朋友就是坏人？因为薛家庄的人要杀楚留香，所以他们都是狗腿子？其实他们和你们一样，都是普通的老百姓，也要养活自己的家人。”

　　小秃子垂着头，哽咽道：“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乱来了。”楚留香长叹了一声，好似解脱了什么枷锁似的，目光无比温柔地看了她一眼，谁知道顾非烟根本就没搭理他，继续道：“那好，等薛家庄的积善堂建好了，你去当几天帮工，就当赎罪了。”小秃子脱口而出，大叫道：“积善堂？”

　　顾非烟微笑道：“到时候，你们丐帮可要多多照顾啊！看看江南这一带，没有什么弃婴、孤寡老人、被拐卖的姑娘、吃不起药的伤患，还有那些可怜的人。”小秃子呆呆地看着她，擦了擦眼泪道：“你怎么这么好，小火神和小麻子怎么敢说你的坏话？你可真是观世音在世！”顾非烟拍了拍手，调侃他道：“可是观音菩萨的真身是男人啊，你是想说我男生女相么？”

　　楚留香一句话也没接，他的心中五味杂陈，他的震撼无以复加。从死而复生开始，这个姑娘带给他的震撼一波接着一波，一浪接着一浪，从来没有停止过，她好似永不知疲倦似的。他实在有些隐隐的害怕，虽然他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他害怕的。

　　她是他见过最不可思议的人，所以楚留香忍不住好奇地去接近她。在他认为她工于心计的时候，她偏偏能叫他觉得天真烂漫。在他觉得她高不可攀的时候，她偏偏又能叫他觉得平易近人。在他认为她刁蛮任性的时候，她偏偏能叫她看到她的乖巧懂事。在他认为她心如磐石的时候，她偏偏那么的善良、那么的温柔。

　　楚留香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他从前以为，像这种无忧无虑，阳光一般的女孩子，是在关爱与幸福之中长大的。直到她自己对薛笑人说的那番话，他才知道，她分明也是在黑暗与痛苦之中成长的。但她好像天生就会为了其他人着想，还知道应该如何去温暖一个人。

　　被叫她楚叔叔的时候，被她说武功差的时候，其实楚留香的心中都有些难受。但那个时候，他还没能明白，这种感情和从前的感情，究竟有什么不同。直到被对方无视的时候，他忽然感受到了无尽的苦涩、失落。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直到此时此刻，楚留香才终于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了。他并不是情淡、情薄，他的情太多、太浓烈、太一发不可收拾了，所以他一见到这个姑娘就害怕，他害怕自己会疯狂地爱上她，再也没法喜欢上别人。

　　楚留香觉得自己忽然变得特别傻，再聪明的男人在爱情面前，都会变成傻子、呆子的。其实你只要凝视着一个女人的眼睛，就会明白对她的感觉，和其他女人有什么不同了。他是一个习惯了聚散分离的人，每次等到事情解决了，他总是能够很快抽身离去。但是这次楚留香发觉，自己并不愿意离开，他想留在她的身边。

　　留在她身边做什么呢？不同于以往任何绮丽的念想，楚留香惊奇地发觉他好像什么也不想做，也没什么目的，只是安安静静地陪在她身边就好。所以他没有去找石绣云，也没有去找他的朋友和家人，下意识地就跟着这个姑娘走了。

　　小秃子见楚留香还在低头沉思，于是抬头看着他，楚留香这才对他微笑了一下，轻声道：“你还要记着，男人眼泪要往肚子里流，鼻涕却万万不可吞到肚子里去。”顾非烟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手帕，小秃子脸红地拒绝道：“我，我的手太脏。”顾非烟亲手给他擦了擦鼻涕，笑道：“手帕本来就是用来擦东西的，谁要它洁白无瑕呢？”

　　小秃子看了看那条绣着兰花的手帕，抢了过来道：“等我回家去，将它洗干净了，再送还给姑娘。”顾非烟笑道：“你留着它吧，就当作是我送给丐帮的信物。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拿着它到掷杯山庄找我爹。”

　　他们送走了万分感动的小秃子，楚留香低头看了看她，柔声道：“咱们走吧。”顾非烟正好也抬头看了他一眼，于是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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